月色皎潔,如銀盤高懸,清輝灑落,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夜色。
月華似水,靜靜瀉落山川原野,將萬物披上一層素白輕紗,山林、溪澗、草木皆籠罩在淡雅而神秘的光輝之中,空氣中浮動著一絲寒意,宛如潛藏未醒的殺機。
玄空門外,三三兩兩的守軍倚著石柱,神情懶散,有的伏臥打盹,有的手持酒罈,笑語低斟。
此地原本面東,依山臨海,東北方為巍峨的阿格泰爾玉峰,北境則被山林阻隔,百年來盜匪雖偶有作祟,卻從未有膽犯境,更遑論襲城劫寨,故東北兩方的守備年年空虛,巡邏亦多是走過場而已。
此刻,一道迅疾無聲的黑影自夜色中掠過,如同鬼魅穿林過隙。
守崗的士兵微感風動,迷迷糊糊回頭一望,只見月光下樹影搖曳,夜風輕拂,半點人影也沒有,遂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便又倚著長槍打盹去了。
那黑影正是亦真。
他身形矯健,步履無聲,早將那些官兵的巡邏節奏摸得一清二楚,行動如履平地,穿越玄空門如入無人之境。
出得城門,他沿著白天的記憶,一路穿過冷清的市集,向著昨日採草之地疾行而去。
這片城外的市集,白日裡人聲鼎沸,商販雲集,如今卻被夜色吞噬,寂靜中唯有破布隨風掀動,空籃倒地,聲響回盪,陰氣森森,與白晝的繁華形成天壤之別。
奔走了一個時辰,亦真總算踏入那座深山之中。
雖有皎月高照,然而林中枝繁葉茂,樹影層層疊疊,幾乎將月光阻絕殆盡,四野幽暗如墨,宛若進入另一重天地。
幸而他眼力遠勝常人,且自幼習於夜行潛蹤,黑暗不僅不礙事,反成其屏障。
然而山林廣闊,昨日擒住那冥族女子的所在地點沒有明記,此刻再尋,無異於海底撈針。
兩柱香過去,亦真漸感心浮氣躁。
他在林中來回踱步,樹影間多次兜轉,仍找不到她人,冷汗沿額角滑下,若再這樣下去,別說找人,連自己是否迷失方向都難保清楚。
他正想駐足辨向,忽有一縷異香撲鼻而來。
那香味清淡微妙,非花非果,既無濃郁之氣,卻能滲入肺腑,令人神魂俱醉。
亦真微怔——這山中他雖來得不多,卻也不曾聞過如此香氣,心下起疑,索性順著香氣來源而行。
愈行愈深,香味亦愈來愈明顯,不濃不烈,如輕煙般在鼻息間縈繞不散。
他屏息凝神,沿著香徑徐徐前行,翻過一處陡坡,眼前景致驟然一變!
只見一片清澈湖泊赫然展現於林間。
湖水如鏡,將星月光輝盡數收攬。四周山樹環繞,湖岸幽靜無聲,唯有夜風微拂水面,泛起絲絲漣漪。星光灑落於湖,閃爍不止,如千萬鑽石鑲嵌其上,宛如人間仙境。
亦真心中微震,萬萬想不到在龍陵城外,竟藏有此等絕景。
他站在岸邊,雙目流轉間仍尋不見香氣源頭,正納悶著,忽然聽見湖中傳來一聲輕響,水波蕩漾開來。
定睛一看,只見水面浮出一道柔婉倩影,正緩緩向岸邊游來。
月光照映下,銀波搖曳,那女子雪膚凝脂,長髮披散,身上竟不著寸縷,半身斜倚湖岸,水珠沿著香肩滑落,映得她肌膚晶瑩如玉,明媚動人,欲露半露,展現姣好身段。。
她輕笑一聲,聲音婉轉如鈴,帶著三分戲謔七分嬌媚,道:「呦~奇人,你來啦。你是怎麼找著我的?」
語罷,一手支岸,一手托腮,眸光似水,微微挑眉,睫羽顫動間流露出難以言喻的風情,似嗔似喜,似媚似戲,讓人不由心跳加速。
「妳、妳幹什麼?還不快些穿好衣裳!」亦真倉皇低聲喝道,聲音裡帶著幾分窘迫,臉頰早已紅透,連耳根都燙了起來。
那女子見他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咯咯笑了起來,聲如銀鈴,帶著幾分戲謔,說道:「我在沐浴啊,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她說罷,輕抬玉臂,將一綹濕髮撥至耳後,水珠順著指尖滴落,點點晶瑩。
「看不出來你還挺純情的嘛,我不穿衣裳就見不得人了?你自己還不是光著上半身?虧你還說得出口。」
女子嘴角微翹,說著竟緩緩起身,雪膚水滑,曲線畢露,當真是嬌媚萬分,毫不遮掩。
亦真一聽此言,這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常於山林奔走,素來不拘禮俗,如今上身果真空空如也,確實無顏說教他人,心中更是羞愧難當。
但轉念一想,自己雖不講究儀表,總歸是男子,她作為一介女子,豈能如此不知廉恥?無論如何,總該知分寸、懂禮數才是。
「喂,你這樣背著我,我們可怎麼好好說話?」
女子輕聲一笑,言語之中頗含挑逗之意,卻在暗中凝神觀察,目光緩緩掃過他背脊與臂膀,那些交錯盤結的舊傷與爪痕,猶如噬骨之痕,歷歷驚心。
亦真哪可能轉過身子,只大聲道:「妳穿好衣服,我們就好好說話!」
她眼神微變,心下泛起一絲異樣情緒——此人年紀不大,卻歷經血戰,傷痕纍纍,定非凡俗。
再看他背影堅毅,不為美色所動,與天合諸將相差甚多,不禁心生幾分欣賞,藏在指間的匕首也悄悄收了下去。
「你這人倒也有趣,天合人見著我們冥族,不是拔刀砍人,就是呼朋喚友圍剿,怎麼就你這傻子敢背對著敵人?莫非仗著武藝高強,便視我等如無物?」女子語帶輕挑,聲中卻含幾分試探。
她走至岸邊,慢悠悠拾起一旁的衣裳,隨口又道:「你倒不像是天合的人,莫非是外鄉來的?」
亦真仍舊轉過身不敢回望,口中道:「我才來龍陵不久。」
女子聞言,淡淡一笑,將濕漉漉的衣物披在肩上,邊整理衣襟邊說:「不是龍陵的人,卻與龍陵的人混在一處,那你到底算什麼?」
她甩了甩長髮,濺起一串水珠,聲音柔中帶刺:「好了,我穿好了,你可以轉身了。」
亦真這才緩緩轉過身來,抬眼一望,見她衣裳雖著,卻早被水浸透,貼在肌膚之上,曲線畢露,幾乎與裸身無異。
她卻毫不介意,盤膝坐下,低頭擦拭手中那柄光可鑑人的匕首。
亦真不禁心中暗歎:冥族女子,竟如此肆無忌憚,不知羞恥?還是她只是特例?
「此地風光倒也奇絕,星月為飾,山湖映輝,頗有幾分世外仙境之意。」
女子望著湖面,語聲悠然:「你可知此湖有何名號?」
她邊說邊以指輕撫匕首鋒刃,神色若有所思,那眼神既像漫不經心,又似隱藏著某種試探。
亦真望著她指尖寒光,心中一震,暗道:「她邀我前來,豈是只為閒談風景?這湖泊之名有何干係?莫不是想趁我大意,伺機動手?」
他表面不動聲色,語氣仍是平靜道:「我也是第一次來,從沒見過這湖,自然不知道名字。」
邊說著,心中卻暗自揣度:她身為冥族,竟能從冰封雪嶺間穿越而至,莫非身懷異寶,可抵禦極寒?若真如此,龍陵之安豈非如臨薄冰?不行,得設法探明她的來歷與目的。
「妳叫我來這裡,總不會只是閒聊吧?妳到底從何而來,又欲圖何事?」亦真沉聲問道,語氣漸漸凌厲。
女子卻似全未聽見他的質問,自顧自地踢著水面,濺起點點水花,語氣輕柔:「叫你來,自然是有話想說。你嘛,問這麼多做什麼?不如先幫這湖泊起個名字吧。」
亦真聽罷,險些沒氣得笑出聲來,萬里奔波,深夜冒險,竟是為了替一片無名湖泊命名?
他皺了皺眉,語氣略顯不耐:「這湖既然美麗非常,那便叫作『美麗湖』吧。」
「美麗湖?」女子聞言微怔,隨即忍俊不住,捧腹大笑,笑聲清脆如銀鈴,在湖畔蕩起圈圈漣漪。
亦真臉色頓時漲紅,低頭不語,心中暗道:我就是沒有命名的才能,任她笑便是。
女子笑得眼角泛出淚花,好一陣方才止住,邊拭淚邊取笑道:「美麗二字從你口中說來,怎麼就這般俗氣?你這般取名,怕是連湖水都羞得濁了三分。男兒若不解風情,如何討得女子歡心?」
她聲音一轉,眼角微挑,似笑非笑道:「尤其是那種,身上稍有擦傷便皺眉痛呼、怕疼怕死的膽小鬼,更莫想博得芳心了,咯咯~」
亦真被她一句句嘲來戲去,臉色愈發通紅,口中欲言又止,竟被她奚落得無話可回,心中只覺今日委實丟了人。
女子見他悶不吭聲,更覺有趣,便翹起細足,踢起幾朵水花,嬌聲道:「罷了罷了,這美麗湖既然不堪,便由我來替它改個名字吧。」
她沉吟片刻,似在尋思詩句,忽而眼神一亮,悠悠道:「不若...便叫它沉星湖如何?湖光澄澈如夜空倒影,星沉其中,幽深靜美,此名當不辱此境。」
「沉星湖...」亦真念了一遍,覺其意境清幽,頗為契合,不由得點頭道:「此名甚佳。」
語未落音,他心中忽然一驚,立刻回過神來,正色道:「不對,我不是來與妳取名字的。方才問妳的事,妳還沒回答我。」
女子斜睨他一眼,只覺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更添幾分趣味,忍不住莞爾,道:「你這人,倒也呆得可愛。」
她忽又眯起眼,語氣柔婉,卻藏著戲謔:「怎麼,要是我不答,你是打算殺了我不成?也是——昔日驚世馴靈師,如今竟也要對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下手...聽說你們只需動動手指,那兇猛的生靈便會從虛空奔出,咬得人骨頭都不剩...小女子這點兒骨肉,怕是連逃也逃不了呢~咯咯。」
亦真搖頭道:「我不會殺妳,馴靈之術,原本便非為殺伐而生。」
女子一愣,眼底掠過一絲驚喜:果然...此人真是馴靈一脈的餘脈傳人。
她按捺心緒,藏起神情,而亦真卻渾然未覺,竟將話語間細細破綻,盡數落入她手中。
亦真還不知道被人套了話,慢慢摸乾了底,而對自己這名冥族女子卻仍是一無所知。
「妳究竟對我做了什麼?能讓我如此...」他思索片刻,指向手腕上的傷痕,接著道:「痛不欲生。」
月光斜映,銀輝如霜灑落,亦真靜靜站立,女子這才發覺:他額上兩道流蘇,竟已有數縷變作雪白,微風拂過,猶如寒霜輕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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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訝失語——原來昨日那滲骨之痛,竟非幻覺,而是真真切切令他氣血逆衝、靈息錯亂,甚至髮色盡變。這樣的傷勢,豈是常人所能承受?
女子微啞地道:「我...我哪有對你做什麼?不過就是...咬了你一口罷了。你若氣不過,咬回來便是。」語氣中有羞有惱,也似真似假。
亦真皺眉不語,心下沉思:她神情不像虛假,莫非是我自身出了差錯?
沉吟片刻,他暗自推演:若是因長久未曾喚靈,導致衍咒運行錯亂,靈氣逆湧,才引發了走火入魔之態,則萬事皆解。馴靈術雖承師真傳,但其間變化玄奧非常,稍有紕漏,便難挽回。
如此想來,傷勢恐是自身練法所致,與她無干。
他淡聲道:「既然與妳無關,那就這樣吧。」
隨即抱拳作禮,道:「在下姓亦名真,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見他終於自報家門,心中暗自思忖:這事就這麼過了?
她笑容盈面,輕聲道:「小女子姓白,名雪靈。」
——白雪靈。
亦真默念其名,只覺得這名字很是別緻。
「原來是白姑娘。」
亦真拱手應對,眼角卻微不可察地掃了她一眼,隨即正色道:「若再與姑娘這般周旋下去,恐怕天亮也未能問出個所以然來。不知姑娘召我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白雪靈輕輕一笑,聲音宛如銀鈴輕響,道:「亦公子以姑娘二字喚我,可教小女子如何承受得起?在你們天合人的口中,我們不都是那可怖可憎的『妖女』嗎?」
她一面說著,一面緩步走近,那笑意中含著三分戲謔、七分媚惑,姿容艷絕,竟有一種能顛倒眾生的力量。
亦真聞言卻微微一顫,不是驚訝於她的言語,而是對她那句「亦公子」感到渾身不自在,心道:這公子之稱,於我這般草野村夫,實在高攀不起。
他心念電轉,又暗自嘀咕:世人對冥族皆避之唯恐不及,將之與妖邪相提並論,可從未真正見過這一族的模樣。
如今這女子自稱冥族,竟還自嘲為妖女,說來反倒像是他們被世人遺棄,非是凶煞之族。
但轉念一想,這妖族潛藏於世,若真興風作浪,對天下又豈非莫大威脅?
他心中怒火暗湧,誓要將其尋出,一掃而盡。然而,面上卻不動聲色,絲毫未露端倪。
「叫我亦真便是,我哪算什麼公子。」
他語氣平穩,卻字字鏗鏘:「姑娘便是姑娘,何來妖怪之說?還請白姑娘莫再以言戲語,若真有正事,就請開門見山。」
白雪靈看他神情堅定,竟對她這番美色全無動容,心中暗感有趣,忍不住輕笑出聲,道:「你這人倒也特立獨行。平日若是旁人有機會與我相處,一開口便恨不得說上三天三夜,如今倒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語帶調笑,眼波流轉,卻不再作那般刻意姿態,只是自然流露的輕靈氣質,更添幾分難測的神秘。
亦真卻毫不為所動,正聲道:「倘若白姑娘不打天合的歪主意,要談個三日三夜亦無不可。」
他話語雖直,語氣卻溫和,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示弱,也未顯敵意。
白雪靈聞言,眉梢微挑,低低一笑:「方才還說不是天合人,這會兒倒又處處替他們著想,真是矛盾的人。」
她玉手輕撥鬢髮,慢條斯理地道:「我不過是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動得了天合大國的腦筋?倒是你嘛...」
她眼角一挑,語帶輕笑:「動動你的歪腦筋,或許不壞~」
這句話說得輕佻,卻蘊藏試探意味。
亦真心知對方總算露出了狐狸尾巴,這番所謂的邀請,恐怕還真是打上了馴靈之術的主意。
「妳到底想怎麼樣?」他問得直接,聲音雖不大,卻如鐵石壓頂,氣勢自成。
白雪靈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靛藍色的雙眸如星輝般明亮,緊緊盯著亦真,道:「我要你與我一同回巴雅爾青嶺。」
「巴雅爾青嶺?那是何處?」亦真微微皺眉,從未聽過此地。
「那是我冥族的領地,是我的家鄉。」白雪靈語氣忽然轉為低沉,聲中有一絲渴望,卻也隱含堅定。
「冥族的領地?」亦真眼神驟冷,幾乎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斬釘截鐵道:「那絕無可能。」
白雪靈見他反應激烈,卻並不氣惱,只是眯起眼睛,幽幽笑道:「怎麼就不可能了?你又不是天合的子民,他們的興衰生死,與你有何干係?」
亦真聞言,目光一凜,望了她一眼,卻立刻別開視線,道:「天合百姓厚道純良,雖非我所出,卻曾對我有恩有義。要我背義負德,踏入冥族領地,絕對不可能。」
白雪靈冷哼一聲,聲音裡透著幾分輕蔑:「你這般執迷不悟,只怕哪日真與天合一同覆滅,到時連命也保不住了。如今冥族屢戰屢勝,若想破城,只是遲早之事。」
亦真眉頭緊鎖,心道:她這般言辭,果然是意有所圖,想借我的力量為冥族所用。可我豈會讓她如願?即便此身難保,也不願為虎作倀。
他心中還有一個疑問未解——這白雪靈既是冥族,為何能越過大雪山而毫無損傷?難道其體質異於常人,竟可無懼那等凜寒之境?抑或是,她掌握了什麼鮮為人知的秘術?
思緒翻湧,卻仍難以理出個頭緒來。
白雪靈見他面露難色,還以為他終於動了心思,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之色,語氣輕快道:「若你願將馴靈之術傳授予我,冥族便能直取天合,猶如探囊取物。屆時你非但不會受害,說不得還能在我族中得個不錯的地位,權傾一方,風光無比。」
「要用我的馴靈之力來屠殺天合百姓?」亦真聞言,只覺胸中怒火騰升,一時間臉色陰沉如水,雙眼如電。
「馴靈之道,本為共生而立,靈人相依,彼此信任,豈可為謀害黎民之利器?」
亦真聲音低沉,字字如鐵:「若人人皆如姑娘這般,見利忘義、殺伐無常,那這天下,又哪來共生二字?」
他本不喜爭鬥,素性淡泊,對於江湖殺戮與朝堂權謀亦無過多涉獵,此言雖正氣凜然,然則理想過高,終究脫離現實。
白雪靈聽他言詞激昂,卻是搖頭輕嘆,語氣放柔道:「戰爭本是說打就打,哪來那麼多大道理可講?你又不曾踏進我冥族疆土一步?未見眾生之苦,說的倒簡單。」
她語中帶苦,卻也帶著隱忍與不甘,似在為族人辯白。
但亦真仍處氣頭之上,毫不領情,大聲斥道:「總之,我是不會跟妳走的,姑娘請回吧。」
話音落下,他轉身便走,腳步決絕。
只是還沒走上幾步,忽聽身後風聲驟起!一道寒光掠耳而過,只聽「噗!」地一聲,那匕首斜插入旁側大樹,木屑四散,樹身微顫。
亦真側臉一看,耳際已被削出一線血痕,鮮紅滲出,沿頸而下。
「說走就走,哪有這麼容易?」白雪靈站起身來,濕髮貼頰,眼神凌厲如刀,整個人宛如風雨中綻放的玫瑰,嬌艷動人,卻又藏滿荊棘。
「妳...!」亦真氣極,怒從心起。這女人先前還笑語輕盈,轉眼便掄刀動手,翻臉之快令人咋舌。
「怎麼這次不哭天喊地了?你可不是怕疼嘛?」
白雪靈冷笑,從腰間又抽出一把細匕,指尖輕旋,刀光流轉:「你若就這麼走了,我面子往哪擱?」
兩人對峙於林間,一邊是赤膊上身、怒火中燒的少年;一邊是渾身濕漉、手持利刃的冥族女子。
月色斜照,湖面倒影將二人身影映出,彷彿一張劍拔弩張的畫卷。
亦真咬牙強壓怒火,沉聲道:「我不想傷妳,勸妳就此收手,別做傻事。」
白雪靈卻步步逼近,笑意中透著冷冽:「有本事便殺了我啊!」
她雙眼如水光粼粼,又補上一句,「也不知昨日誰跪在我面前哭天喊地的,如今倒說得好聽,說不定待會還要跪一次呢。」
「我沒你們這種習慣,動輒打殺,不知羞恥。」亦真翻了個白眼,冷冷回道。
「你不殺我,我便殺你!省得讓這馴靈之力落入天合之手!」話音未落,白雪靈已踏步而前,匕首寒芒閃動,直取亦真胸口!
「妳瘋啦!」亦真大喊,身形一閃,堪堪避過鋒芒。
「你才瘋了!」白雪靈怒斥,步步緊逼,匕首招招凌厲,劍劍取命,邊刺邊罵道:「世上哪有人如你這般,擁有蓋世神功,卻偏要躲在凡塵之中,枉自虛度!」
我有沒有甘居凡間,與妳何干?
亦真心中怒吼,一邊飛掠閃躲,身形宛如幻影,總算拉開了幾丈距離,喘息之間,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妳這瘋婆子,每一招都往要害來,還真是想殺人滅口啊!」
他心知若非自己修為尚可,適才那幾招早已要了命去。這女人笑裡藏刀、話中帶刃,當真是豔色如刃、命懸一線。
白雪靈顯然習過不俗武藝,出手迅捷狠辣!招式若行雲流水,攻守俱備,氣勢如虹,且每一招都直指要害,殺意畢現,叫人防不勝防。
她舉手投足之間,竟有三分殺伐之氣,宛如戰場中久經殺陣的妖將,招招皆以取命為旨,毒辣至極,令人寒毛倒豎。
亦真與她纏鬥片刻,便已額上汗濕,額角青筋暴起,面色漲紅,竟被逼得滿身是汗,腳步凌亂,狼狽非常。
他本不想跟女子動手,更不願傷人性命,是以招招守多於攻,難免捉襟見肘,連番閃避,竟是一時難以脫身。
然而他未曾知曉,白雪靈此刻心中亦驚疑不定。
她已是傾盡全力,一招不留,卻仍無法在他身上討得半點便宜,對方看似手忙腳亂,實則步步避開殺機,未曾真正落於下風,這等身手,著實令人心驚。
亦真見她氣息不亂,攻勢如初,自己雖未能制勝,卻穩居不敗,心中亦忍不住暗自佩服。嘴角微揚,竟露出一絲笑意。
「你笑什麼!?」白雪靈見他邊閃邊笑,心頭更怒,還道他是有意嘲諷,怒氣翻湧,猛然攻勢一轉!匕首自下而上,直刺咽喉,殺意更勝先前!
這一招雖快,卻因情緒驟起,手勢微亂,本來渾然天成的攻勢反露出破綻。
亦真眼光如電,瞬間捕捉這一變化,身子一側,避過匕首鋒芒,順勢一掌擊在她手腕上,正與昨日如出一轍,只聽「鏘!」的一聲,匕首脫手而出,帶著寒光落在腳邊的枯葉之中。
「你...你!」白雪靈退了兩步,臉上浮現羞怒之色。
連續兩次敗在同一招數之下,頓時羞憤交加,言語窒塞。
亦真一腳將匕首踢得老遠,冷聲喝道:「我什麼!?」
他此時滿面怒容,臂膀青筋畢現,肩背上斑斑傷痕歷歷在目,映著月色,如同鬼神重現。
白雪靈一時被他氣勢震懾,雙膝一軟,竟是「撲通!」一聲跪坐地上,雙肩顫動,淚珠如斷線珍珠,驟然滑落。
「嗚...好疼...」
亦真頓時愣住了。
有沒有搞錯?剛才還要與人拼命,轉眼便嚎啕大哭,這算哪門子的妖女?他心中無語至極,只覺得這世道真是離奇古怪。
見她哭得梨花帶雨,悲不自勝,亦真哪還打得下手?
他站在原地,尷尬非常,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像根木頭般僵立,一動不動。
哭了一會兒,白雪靈見亦真半步未近,氣得抬起頭來罵道:「你就不會安慰一下嗎!?人家都哭成這樣了!」
亦真張著嘴,眼神茫然,彷彿從未遇過如此場面,乾笑兩聲道:「要殺我的是妳,被追殺的是我,怎麼還要我來安慰妳?」
白雪靈氣得直跺腳,淚珠還未止住,又喊道:「我可是女子,你就不懂得憐香惜玉麼?人家從小到大,就連我爹都沒打過我!」說著說著,又是一陣哭泣。
亦真腦中一陣眩暈,只覺這天底下若人人皆如白雪靈這般,動不動就揮刀刺人,刺不成還要對方憐惜安慰,那他這條命豈不如草芥?
他歎了口氣,終是道:「別哭了,我又沒真打妳。」
白雪靈聞言更氣,啞著嗓子指著自己的手腕喊道:「你還說沒打我!你看,這裡都被你打腫了,還不算打?!」
亦真見她模樣委屈,眼眶紅腫,語氣嬌嗔,不禁失笑:「妳才講沒幾句,就動手殺人,我還不能還手了?難道要站著給妳捅啊?」
心念至此,他忽然想起了海文吉,不由得心頭一跳:這白姑娘倒是跟文吉一個樣——絲毫沒道理可循,兩人有得一拚。
不對...他搖搖頭,輕笑想著:不對,文吉是太過講道理,講到你哭爹喊娘,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想到這裡,又是忍不住笑出聲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4bRHeU4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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