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箱之魚》 - CH.８　沒蝕把米哪偷得了雞？

　　有如在雲端飄浮了一段路後，腦門上的清涼舒適讓禹利申的視覺清晰起來，標本店內曖昧暈黃的照明與栩栩如生鳥獸擺件在雜訊消褪後也看得清楚了，他這才留意到自己被安置在一只有椅背的木椅上，而他前方還有一橫木桌與收銀機，看來是被安置在櫃檯裡休息中。

　　額上的濕毛巾被拿開後，那薄薄水層在空調放送間，速凍到他腦子裡，彷彿連腦漿都被激活了，這才知道要哀嚎，而縮了縮不甚靈活的身子發出沙啞的聲音：「痛……痛死我了……幹……」

　　「要送你去醫院嗎？」

　　順著聲音的方向，禹利申朝右邊上方望去，才注意到站在他身旁那一身燦金長袍，和那人手上的濕毛巾。他逞強地再度低下頭搖了搖：「不用啦……小傷而已，去醫院太小題大作了。」

　　雖然他確實很想去，因為胃部的灼痛感還在劇烈翻騰中。

　　「喔……那兩個人為什麼要打你？」于熙這麼問起時，禹利申才在視線流轉中留意到，藍髮店長一直站在櫃檯外左側，淡綠泛金的眸子一直盯著他，冷淡的表情看來不像關心他的傷勢，只是在觀察他罷了。

　　想了想，禹利申便沒好氣地低聲回答：「……哪知？好像我阻止他們打你，他們就打我出氣那樣而已啦……」

　　「……不會是白挨了揍吧？我根本沒見過那兩個人，他們說我打他們，我怎麼可能打得了塊頭比我還大的人？還兩個。」于熙語畢，難得地長嘆口氣，轉身往櫃檯後方的小門去了。

　　說于熙打人，于熙本人比其他人還不敢相信哩。禹利申一手撫上還在陣陣刺痛的臉頰，難免心煩：「喔……幹……這到底怎麼回事？」

　　小門內傳來水聲，在禹利申以為于熙又在擰毛巾的時候，他卻是捧了杯白開水出來，拿給禹利申，以著他慣有的不急不徐、略為低沉的語調：「不過還是謝謝你，平常總覺得你是出事躲遠遠、有事先自保的人，剛剛真是嚇到我了，你哪來的勇氣敢對抗那兩個比你還魁梧的人？明明看起來比我還不耐打。」

　　「欸……？」

　　于熙的話讓禹利申陷入短暫的當機狀態，只是傻傻地接過他給他的玻璃水杯，那杯上的微凍涼意才讓他緩過神，隨口回答：「啊……我們不是朋友嗎？」

　　這話，後想起來都覺得噁心，但禹利申無論怎麼反覆思量，卻仍然只有這句話能回應給于熙。飲上一口冰水，滋潤舒緩喉頭的不適，胃裡的難受也稍微消停了點，他長吐了一口氣。

　　而于熙，在短暫一愣後，還給他一個清淺溫柔的微笑：「謝謝。」

　　這樣的笑容，禹利申不是沒見過，只是，這卻是第一次向著他露出這樣的笑容，而亂了心拍數、倉惶避開了視線：「朋友之間道什麼謝啦……」

　　這才知道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尷尬的沉默維持不過一分鐘，那位藍髮店長才終於啟口，以著冷淡頗有距離的質問：「你今天是來找于熙的？」

　　『啊，來了，果然是會被問到。』禹利申這才沉了心，回答出他準備了一上午的藉口：「是的，之前受學長學姐拜託整理宣傳的影片，總有些地方有些不順，還可以再接些影像進去，所以要來找于熙討論一下，直接面對面比較好溝通。」

　　「在他上班的時候找他做你們的私事？」

　　見那人微挑一眉似乎不太信服他的說法，禹利申連忙補述：「啊……因為我早上精神比較難集中，他又上班上得很晚我怕耽誤他晚上睡覺的時間，我想說他上班時間中如果有休息時間就可以順便討論了。」

　　于熙這才跟著開口：「子燕哥，他早上精神比較差，之前一起做活動的時候確實是那樣。禹利申，上班的時候不方便，還是約下班之後吧，反正我是睡得晚起得晚的人，看是約你家附近哪裡碰面？」

　　于熙的說法讓禹利申心裡大放慶典煙火：『唉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只有男捧友約得出門的傢伙居然能給我約了！不用透過那個張啟勝真是太好了！』

　　那個張啟勝剛開始還挺好煽動的，但一叫他辦事就各種不樂意，要他約一下于熙簡直像要餵他吃屎似的，怎樣就是不肯，總說他是于熙的敵人，叫他跟敵人裝要好他辦不到，到底是傻過頭也難操控啊。

　　「啊，就在對面咖啡店好了。」從對張啟勝的抱怨中回神，禹利申連忙給了答案：「反正我是來找某個朋友請教一些技術方面的問題，也不知道在那裡會待多久……」

　　然而，回答的人卻是店長：「也好，反正這陣子你住這裡，約你家還要專程回來也麻煩，就約對面咖啡廳吧。」

　　「唔……謝謝子燕哥。」

　　見于熙在那位店長面前就弱了語氣，像是任由他擺佈的乖巧，禹利申挺意外的，但更意外另一件事：「這陣子你就住這裡？」

　　「嗯，子燕哥肯讓我住，而且這麼一來也能省交通費了。」

　　于熙回應得相當平淡自然，想想也的確很合理，只是禹利申難免猜測，是在躲公車上的那個痴漢吧？上星期五他可是收到那人得意洋洋的訊息，說他很抱歉嚇到于熙，但他的屁股挺好摸挺翹的啥？

　　『可憐的于熙啊，被嚇到不敢搭公車了。』想到這裡他就暗爽不已。

　　門上掛鈴響起，走進一名年輕人，藍髮店長少見地以尋常音量說了聲：「歡迎光臨。」

　　而禹利申也在休息得好多了時，收到另一個失聯傢伙的短訊：【對不起啊，不能找你玩，這裡發生交通事故，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人醒來就已經在醫院了。想我的話，就換你來看看我好嗎？我很想親眼見見你，跟你說說話。】

　　見于熙已經轉頭去後方廁所，而店長拿著雞毛小撢在店裡開始閒晃，禹利申才放心露出厭煩的表情：『唉……真是有夠麻煩的。該怎麼拒絕又不能跟他打壞關係好？』

　　正在他想著該如何回覆時，對方又主動傳來一個訊息：【這麼跟你說也是在為難你吧？我看見你說的男朋友了，是一個紅頭髮的小男生，看起來很活潑，如果不是看你們手牽著手，還以為你們是兄弟。我想說啊，你跟你男友看起來關係不錯，為什麼還要上交友網站到處找人聊天？對他不滿的話，早點分手吧。】

　　禹利申決定暫且不回覆了，只是當他想試著站起來時，又收到一封簡訊：【標本店還有個藍衣服的人也長得不錯啊，也是同志？】

　　禹利申皺眉，心想剛剛走進來而且現在正在角落滑手機的男子，應該也是他的線上好友之一，便將手機挪到櫃檯下，趁于熙出來前快速地回了短訊：【他是直的而且很討厭同志，所以我才說別在他面前找我搭話，你快走，別害我丟了工作。】

　　從後方出來的于熙見他一腳著地屁股也離開椅子，便問：「你要去找你朋友？」

　　禹利申立刻收起手機，站起身來：「喔，對，我已經沒事了，我想說，就不在這裡打擾你們營業了。」

　　「今天晚上九點，約對面那間咖啡廳對吧？」于熙再度確認了一遍，他點頭回答：「對，不見不散。」

　　「嗯，不見不散。」

　　回頭不慎瞥見那臉上微漾暖笑，禹利申幾分心慌，低頭裝作檢查身上的隨身物品帶齊了沒，便盡快抬步離開標本店。

　　他想，于熙已經當他是好友了吧？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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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頓胖揍，也算挨得值了。

　　　　　＊　　　　　＊　　　　　＊　　　　　＊　　　　　＊

　　晚上九點十分，在舒適乾淨的咖啡廳裡，店家播放著悠揚和諧的音樂，禹利申慢啜一口苦澀微酸的黑咖啡，看著坐在他對面的于熙，那人正專心注視手上播放影片的手機。坐在于熙身旁叫做『王子燕』的碎堂店長也正品著一杯冰愛爾蘭咖啡，讓禹利申不禁想著：『這人幹嘛一直跟前跟後呢？又沒他的事。』

　　影片似乎播完了，于熙將手機交還給禹利申：「……我看是沒問題，你們還想加什麼畫面？」

　　「就是那個……你看過真人實境節目嗎？除了主要的部份外，不是常會穿插一些參加者的現場採訪？像是現在他們的心情？他們打算怎麼應對？所以我想我們也可以加進這些部份，拍一些花絮跟採訪，像是我們打算裝鬼附身暗算陸駒學長那段，就很適合再加一段你的心得嘛？比如陸駒學長揍你的時候你差點以為自己會死之類的？」

　　聽完禹利申的解釋，于熙很認真地思考一會兒：「那，現在拍？」

　　「沒有沒有，我還要和高學長他們合計一下要加哪些段子，寫劇本讓你演。」

　　「喔，所以你說的心得不是我本人的心得，其實是演出來的？」

　　「那當然，因為要達到商業效果，當然要考慮怎樣的演繹才能抓住觀眾的心啊。就算是真人實境節目，很多對參加者的採訪也是事後套好演出的，你不知道嗎？」

　　「我還真不知道。」

　　「啊，總之今天我想跟你確認的是你的意願還有你的想法，如果你肯的話，等我和高學長安排好，我們再約個時間拍攝，行嗎？」

　　「……要拍是行，但是不能約假日，選上班前或下班後吧。」

　　「比較可能安排在你下班後，可以嗎？」

　　「嗯，可以。」回答完後，于熙才想到：「那陸學長呢？他沒要拍？」

　　「當然會再跟他聯絡，不過我跟你住得近所以先找你。」

　　禹利申的回答說服了于熙，他也就這麼相信他了。

　　談完後，在剩餘的喝咖啡時間裡，禹利申才像找話題似地聊起：「那你和陸駒學長呢？有再碰面嗎？」

　　「剛剛不是說不能約假日？因為我跟學長約好要見面，星期六和星期日我想專心陪他，活動之類的事就先不奉陪了。」于熙酌上一口冰咖啡後，才略低沉了語調：「當然如果你先跟他說好，要利用這兩天拍他的部份，他肯的話我也是能配合的。」

　　「這樣啊……我盡可能親自過去找他，就不耽誤你們難得的相處時光了。」禹利申難免心想：『這兩人現在是熱戀期，應該巴不得形影不離吧？』

　　「……」于熙抬望向他的藍眸圓睜：「該怎麼說呢……想不到你人挺好的？」

　　禹利申別開視線：「只對熟人好啦，不熟的話誰理你啊？」

　　就算沒直接目睹，也聽得出于熙的笑意：「謝了。」

　　「好啦，我也該回去了，能加個 LINE 方便我傳訊息跟你約時間嗎？」

　　雖然金蠍是于熙的社群好友，但禹利申本人可連他的手機號碼都沒拿到呢。

　　于熙這才拿出手機，和他交換社群帳號，也把自己的電話給了他。禹利申這才再度確認，果然之前完全沒被當朋友看待，不過現在總算是了。

　　「回去路上小心，晚安，再見。」

　　于熙面帶笑容目送他離開咖啡廳，而他，在身後店門關上後，喜不自禁地揚起嘴角露出牙白－－

　　該有的零件終於湊齊，可以著手安排了，

　　一場盛大的饗宴，主菜就是于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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