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心：诗之王（Rex Poetica) - The Weeping Castles（“哭泣的心”）

The Weeping Castles（“哭泣的心”）

在这个世上，如果你不够智慧，等待你的就是——死，死，死。

他已离开了那女孩；但他没有离开她的心。当城堡大门打开，无头圣母俯身倾来为他递来烛火，他必须在此残破而积水的建筑中独自跋涉，每步皆空旷，回荡那幽深的恐惧；城池哭泣，赤子之心颤抖，为那韶华所蒙的阴影，年少真身蜷缩，三千个日日夜夜，春去冬来，等待死亡。

影子在他周身呼啸，暗云在他身侧狂舞——他需要抬那烛光，伸手去阻挡——噢，他知道——Le château est le symbole de l’âme（城堡是灵魂的象征）。

那影子在他耳边呢喃：智慧，刚强，美德和幸福。当她来了，她亦离去；若他在她的阴影中颤抖眼睑，鼓起那属一个天外来客的勇气问她具体：但这到底是什么——

这些无所作为的幸福，智慧，美德与刚强？

她便碎落为雨，不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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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她捂住额，便在一瞬的偏差中，意识到她再次透过E，想到了她的父亲。她想到了他代表的威胁和催促——自她有意识开始，她就永远不够强。她的体格不够健壮，她的思维不够敏捷。不够快——无论有多快——不够强——无论有多强。如果你在那儿好，你在这儿不好，在你擅长的地方，你没有登峰造极，在你不擅长的地方，你仿佛有个致命的缺陷，吸引人去攻击。

杀字当头。她在开始接受这种教育时，只有十岁。

你是个太天真的人。你说起爱！

你的思维不够锐利，逻辑思维毕竟不是你的优势。

理科学不好，那不奇怪，你是个女人。

Damn you.她心想，深呼吸，竟然笑了：x的，简直就是在逼我去死。

老子偏不。

——倒也可简单地这么说，然后把全部时间榨干，将这些事全学通——那也没什么难的。她父亲对她的指责可全是鸡蛋里挑骨头，海英慈除了智力上可能比不上超忆症，耐力，看破能力，直觉，归纳整理程度哪哪都不输全社会百分之九十的人。

打不赢大不了就杀了。“一般男人可没你强”这话她早就听腻。

庸俗——逐鹿中原，心系天下，少年意气，酒肝剑胆，英雄主义，在这五浊恶世中，有什么意思？

跟这万万人厮杀高低，有一二房产，积蓄财富，扩大影响，或建立家庭，或独善其身——

我呸。

脏，脏透了，若如此——

（我不如将一切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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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笔，看向纸上那张画：两张恬静的人面轻轻靠在一处，对彼此——也对她——微笑。

骤然，目视此景，她那涌起的戾气竟是尽数散去。这画，便如她艰辛的来路和张开怀抱去感受的痛楚般，如此将她回望。这堆叠而起的白纸黑字，道道缠绕思绪条理，皆记叙着那燃泪为光的作家心血。

纵在这社会的千般威胁，家庭的疯狂催促下，她还是顶住了压力，哪怕狼狈，哪怕放弃了那智慧权力，技术声名，也要将其追寻。

我不会忘记——她心想——我的书更不会，那孩子在这声势滔天的丑恶中，没有选择哪怕将它的黑暗当铠甲穿上。

她走了下去，纵使狼狈不堪，亦始终，一日不愿离地，看向这苦海对岸的光影。

爱。

没什么能与之相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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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梦境要溶解他的外壳——当他沿着堡垒上行，他又意识到他的躯壳不再是海因茨.席格纳斯；他的手更细腻也更怯弱。可这该是谁？他不知道。窗户映出了烛火，却映不清他的影，当他企图透过这烛光去寻找他自己的模样，这窗外的景象——却变了——他坠落的视线瞥见的不再是一片草海，而是那夏光灿烂的白色庄园，一时错愕，骤然停步，在见那黑裙的女子步于溪边时，忽醒悟。

那黑裙的女子对溪水静坐，于时脚步声想起。人影现她背后，垂下黑发遮掩面容，将他的影覆在她身上，她却不看，亦不躲。

此人一叹。

他屈膝跪于她身后，伸手环住她冰冷僵硬的身体。夏风吹拂在她的黑纱上，此人，将头轻靠在她的肩上，双眼微闭，唇带微笑。

他言语，却无法出声；但他，他在这黑色的城堡中能看见，他说了什么。那不被允许的，只能在沉默中戏谑，在戏剧中咏叹的词。

“我的爱啊。”此人怜惜道，在这永恒而属于幽灵的夏季里，已没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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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的烛台摇晃——因他的手臂在剧烈的颤抖。

不！

那金黄的烛火爆发出一道绚光——要融化他的视线——烧伤他的身体——像把利剑，要将他身前那窗户击为千万碎片，乃至那窗外翠绿而沉默的夏景荡然无存！

“不……”

他呢喃道，挣扎上楼。烈光使他的眼前乃是片盲目的黑白交织，他不知目的地，只麻木地动身上前，离开那扇灵视的窗。

那窗外是白城堡——气喘吁吁，他不敢回头，扶墙而上，黑墙吞没他的手影，那更大的，漆黑的主宰者，在他身边徘徊。

“智慧，美德和力量。”她说。他无助地抬头，望着她无身的体量。他的面容扭曲，嘴唇发颤。

“智慧，美德，和力量……”他喃喃重复，不敢，回头，看着那白色的城堡——那女孩心中，此物的象征。

那是个怎样的世界——一个耻于谈爱，爱恍若软弱和奴役的地方——一个只有工作，生产和社会习俗才是正道的地方——一个连放纵都有它规矩的地方——

一个能存在所有技巧，机巧，蛮横，暴力，只要它是为了存在，只要它可以存在——却唯独，没有爱的地方！

那就是人生活的地方。烛台融化为黑影，他捂住脸，停步，咬牙切齿。

“我必须……”他对在他足下徘徊的影子呢喃：“我必须释放你……孩子……”

他摇头：“我很抱歉我们的想法和——一意孤行，影响了你。我很抱歉你的遭遇。”

但别呢喃那个词——别看见那个梦！

他痛苦地闭上眼，咽下他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是不可能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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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将这个女孩带回——正道上。

“诗王”在心中喃喃：哪怕和最高审判庭为敌，我也要干涉这个拟态——要让这个女孩——忘了这一切——忘了这疯狂，回到她的生活中——

然后，祂就离开她的生活，带着祂们的所有梦想和执念，永远地封存在“大洋花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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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实在是太有男人味了。

过了会，海英慈从回忆里平静下来后，一如既往地做此感慨，不禁挠了挠头。她这些年虽然过得实在很辛苦，只委实太具某种自我开脱的幽默感，有时气着气着，自己就回去工作了。

没法样样兼顾？——那就有口气，全搞创作，其他都凑合凑合，该丢的就丢了。

人凭口气就能活。

地球上的女人和男人彼此埋怨，没法相爱？——我自己创造。

我比男人还男人——这真是——贼一拉有男人味。

事情太多没时间？——我肝。

考试太多没精力？——在考试间隙写。

父亲说世界又快毁灭了？——快毁灭了我也把今天的稿写了。

父亲说我快死了？——x的，看看谁跑得快吧。

我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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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过去几年的生活，海英慈就想笑——那幽邃的，对于疾病，变故，死亡的恐惧不是假的，但当情景像在地上蠕动的半死不活而气势饱满的重伤病者的时候，情形就变了。

海英慈，将这社会和家庭的情形特别放在心上，因此特别拼命。她没将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动机告诉任何人。

除了E。

E从来没能理解过她的工作模式。这种不理解，最终蔓延到了她的性格，她的严格，她的恐惧——和她的动机上，哪怕海英慈告诉过E她的成长经历和诸多对社会现象的担忧：这些浪费时间和摧残人性的教育与生产制度，人们的冷漠无为令她愤概无奈……

E说：因果报应。也许你是因为累世积攒杀业，才有如此暴烈刚强的性格……

她没有说她为何会有如此童年，但言外之音，不等于不存在。

海英慈错愕了——约莫是自父亲之后，再一次，甚至更深的一次，她感到了信仰的背叛。

父亲，这个自称朴素的唯物主义者，用唯物主义的残忍和虚无威胁她——而，E，这个她认为的温柔和耐心的好人，用她忽然冒出来的净土轮回，拒绝了交涉和扶持的可能。

她是孤身一人——在她幽默而悲怆，坦然而绝望的境地里。

这颗心发出如此怒吼和悲鸣——不，但她不会停，她不能倒下——也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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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离开。”他喃喃：“我要找到那女孩……”

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当他以模糊的视线上视黑暗时，犹记得此事：

他不用去找那女孩。

他在这女孩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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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神？

他颤动唇瓣，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阶梯的转角中。她十分年幼，以那幼鹿般的情态，惶恐而疏离地看着他。他能认出她的面容，但她的气质无比陌生，像在一场坠落中失去了所有宁谧而被尖锐与痛苦的碎片充斥的天使。

而忽然之间，他知道了他是谁——他在哪一具身体里——他不协调的肢体和孱弱的体力都在确认此事。

“你——”他伸手。那女孩后退，摇头。

这是小夏兰.席格纳斯的身体——这女孩是贝茨维尔，那被马克西米利安带走的女孩，诺尔的最后一个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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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西米利安！”那女孩叫道。在他能勉强，努力而含有拯救期望地碰见她之前，她逃离了，宛奔向这吞噬性的阴影中，叫着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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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eeping Castles（“哭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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