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心：诗之王（Rex Poetica) - ‘Strength in What Remains’（《生命如歌》）

‘Strength in What Remains’（《生命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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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情感联系都有其生命周期；去搜索网页，有一定解释力的理论就在那。“亲密关系中的阶段”（Les étapes des relations intimes）——尴尬，吸引，不确定，亲密，合作——“亲密”，“挑战”，“冲突”，“承诺”。

她认为最后一套理论最适用与她和“醒”的关系。

（那也可能完全是错误的。）

来自VeryWellMind网站（“非常好头脑网站，哈哈。”）：

欣快期（也可称，“极乐期”， The euphoric stage），早期依恋阶段（The early attachment stage ），危机阶段（The crisis stage ），深度依恋期（The deep attachment stage ）。

当然，危机是一定存在的；坏事一定会来，但没有承诺，应对方法和长期绑定的手段——没有深度依恋的可能。

因为这儿没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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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一封信的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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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经无法寻回那时的草之光鲜，花之芬芳。请不要悲伤。

您真的说错了。这个学生追着讲师穿过人流。后者问他，你难道不需要吃饭，而他带着十足的悲伤和认真说，您错了。我曾饿了很久，我的身体不想吃饭，我在逼迫它。我只能喝牛奶，但这都不是问题。他棕色的脸上带着和白种人不一样的神秘感和疏离感，他说我的故乡——不是个例，他们不是野兽。他们曾是人。

他说他逃了六个月。没有人可以说话，到处都是红的。他的妹妹被长矛刺破了双目，他的爷爷是个爽朗的人，他听任何人说话，他死在羊群中；他们昨日还是邻人，今日就成了火中的草具。他曾在河流中看见五具仰躺着的尸体，女人的嘴里含着污物，手里抱着她的三个孩子；他曾在树下与躲藏的男孩对视，他有结核，他对他吼快跑；他看到一个活着的婴儿，在死去的母亲旁边轻声哭泣。然而我离开了。这个学生看上去快哭了。如果有上帝，请把我带走吧，我怎能忘记他，那是我的罪孽。

他说他遇到一个老妇人。她骗士兵他是他的儿子，严厉地叫他站起来快跑。快跑，快跑。她在他身旁小声说，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他来到纽约，经常在人流中哭泣，但是还是觉得教堂是个好地方，他相信神存在，只是从那一天开始，祂一定睡了个很长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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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后的假期，她开始和她童年认识的玩伴大规模地绝交——她的所有“朋友”都是艺术生，像她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希望能更深地刺痛她。她无法做她们可做的；她们无法理解她。

“我不理解你，阿慈。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曾经你是个多有潜力的人。”一个朋友说：“我们都觉得你可以上哈佛！你可以做最好的事——你是我心中的黄金。为什么你变得这么颓废？”

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回答：我累了。我真的累了——让我休息会罢。

“你未来决定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也许——除了写作。我什么也不相干。我只想写作。我不想跟任何人交往。我——

“那工作怎么办？以后你要去做志愿——去参加必要的活动，怎么办？”

她闭上眼。

“你那个朋友在误导你。你们两个会一起完蛋的。我现在看到你，就像看到被拱了的大白菜，最好的大白菜——”

“你不明白。别说了。”

海英慈回答。她删除了她；她和她也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精神上亲近，分享生活，极为紧密，几如某种暧昧，但她再也没有回头，再也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有什么能说的？

一切都是伪装。

我怎么描述这一切？我怎么解释这一切？

“所有人都会死，所有人都该死。他们会死的，英慈，如果你不听我的，你也会死。”

别说了。

“现在找工作都直接筛选985的学历，所以一定要考好点——上了大学也别想轻松。我女儿现在都没谈恋爱，忙着学习。”

别说了。

“你要能养活自己啊。妈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能养活自己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妈妈。有一天，她从梦里醒来，惊恐万分，说：救命，妈妈。我的数学没有麦克斯韦那么好。我不是个天才，救命。我活不下去。

“阿协？”她抬起头，看见手机屏幕闪烁：“对不起，这星期都没回你的信，我感觉很不好。我的病情恶化了……”

“噢。”她对自己说；她忘记了自己：“阿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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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的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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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阿醒。

我自己的事，果然还是谈到这儿就好。阿醒说的大概是对的，这样一看，你确实是曾经有跟我很相似的处境。唯一的不一样可能是我们的观点不同，“追求个人幸福”——潜意识里，我大概觉得那种快乐是种无意义的事吧。

“我不擅长谈自己的事。”这句话是真的，之前轻轻松松地说了起来，也许是什么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吧，无法说清，好像是什么我的天性使然一样。

关于我的事情，想想阿醒也该听腻了，且又是些六年来日思夜想，被扭曲得不成样子的思考——我究竟想要怎么样，是被逼的，还是我自己想要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说是被逼的，似乎又有主观能动性。说是自愿的，这种暗无天日感又不是假的，所以我说：“我不擅长谈自己的事。”因为太复杂了。

最开始是很一般地想要学些知识，变得能理解周遭的事，再后来是单纯实现义务。“我能活在世界上多亏了父母，多爱我一点，少爱我一点，夺去我的人生又怎么样，他们难道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吗？”再后来只是想活下去了。所以我不知道。

今天也老老实实地做了两个小时训练，说着“我不配那样随心所欲地生活”，但实际上我有没有随心所欲地生活呢？

我这样和你对着话，已经是很好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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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了一本叫《生命如歌》的书——为了跟你讨论盾冬的问题。我被那本书的标语吸引。”她写道：“注视过地狱之火，为何还能温柔对人。”

我对此好奇——我也有此疑问：

我该如何站起来——如何再温柔待人，在经历了这一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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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的贸易战略也许不是新闻报道的那样？”那面试教师说：“作为一个国际新闻记者，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吗？”

一个成熟的，成功的都市女人；红色风衣，波浪卷发，妆容精致，咄咄逼人。她审视她的短发，粗野的面容和憔悴容姿，开始审讯下一个学生。

某个B市大学的自主招生考场；两个面试官，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策略。海英慈冷眼看着那唱白脸的女教师，面色漠然。

你的妆容打扮让我作呕。

“读一下下面的文章。”男教师笑容满面，将纸条递来。海英慈接过，扫了一眼，开始朗读：

“FY-2G and Himawari-9 (H9) are geostationary meteorological satellites located above the equator at longitudes 105°E and 140.7°E respectively, at ... ”

她把那完整，清晰，标准的发音像刀一样喷到那女教师脸上，看着她的脸色变化。很显然，她在把她当成个连发音都不完全的乡巴佬。

“很好，谢谢你。”那男教师说。海英慈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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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学自招，就是你之前住的那个地方，就是可惜你现在已经去日本了，否则我们还可以顺便见一面。”

“是很可惜，我也很想见阿协。要不……”

“要不我来日本找你？”海英慈笑道。

“可以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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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学的自主招生是灾难性的，但在下一所大学情景就转变了。群体面试，辩论赛，围绕“战争”。“狼性”，“侵略性”——她将这些特质发挥到了极致，炮轰那几个神情柔软的女学生：

“Do you think war is some entities that will be moved by appealing and personal will？”她微笑，而绝望道：

“WAR IS Determined BY THE MATERIAL ORIENTATION AND POLITICAL STRATEGIC GOAL!”

“excellent！”考官们纷纷赞许：我们需要这样富有主动性和善于表达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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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呕。

“谢谢你，妈妈。对不起，妈妈，害得你要花这么多钱带我来自主招生。真的对不起。”她反复道谢：“辛苦了。对不起，妈妈。要是我……”

要是我是个天才就好了。要是我像陶哲轩一样聪明就好了。要是我是个NERD，我是个理工男就好了。

“没事。”母亲说：“你要是能将自己打扮得干净整洁些，我会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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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这个心情。她不想存在在这个社会中，起床刷牙洗脸已经是极限了——高中提水洗澡让她习惯了七天洗一次澡。你的湿气很重，你知道吗？

我知道。需要我**在你脸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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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见她把那女教授摁在讲台上，一遍遍揍她。不够。光揍女人不够——男人也要揍。我要杀了你们。

“死，英慈……”

我要杀了你。

她含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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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我该向谁说——这一切？

（“我害怕你。”男孩对她说：“你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着我的！你是唯一一个用那种——我要杀了你的眼神看着我的人！”

好像你想让我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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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主招生结束了；高考志愿结束了。一个中下游的985。她把团员证偷了出来，自己盖上了章，准备完成，不考驾照，没有任何联系人，不跟任何人说话。她在那座小城里从早散步到晚，环城游荡。

“抑郁症”

她搜索；阿醒有抑郁症。她想：我呢？

“抑郁症可能会影响数学能力……”

哈哈。

海英慈哈哈大笑：她不可能有抑郁症！已经不是天才了，还折损智商？

说到底，现在还不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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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跟她说这件事，但两人的关系慢慢淡了。

很快我们就会分开——像我最初预料的一样。她无法接受真正的我——而我也无法帮助她。

至于去日本找她——钱都是第二个问题。

“她可能是个间谍啊，英慈。”

“噢，”她吼道：“爸爸！”

停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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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那是夏季的最末，快要开学时，她散步到了河边。绿荫深处，长椅上，只有她一个人。她们谈起了和服。

“有些和服很好看。”

她说。

“好啊。”她随口回答：“等以后有钱了，我给你买一件……”

但回答她的是沉默——她自己的沉默——对话的沉默——城市后酷热的喧嚣和菜市场的鱼血味唤醒她——她在说什么？

哪里会有这么一天？

“谢谢阿协。”她回答：“我们还是别谈这个问题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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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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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如歌》，呵呵。”她写道：“你知道我的，阿醒——我写不出什么读后感，只能写出些文段。我将它附在信内了。它是关于卢旺达大屠杀的书，讲其中的一个幸存者，后来去到美国……”

她不知道她在写什么——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写。谁会——谁会对这种，脑海深处的，没有现实用处的胡言乱语——真正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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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很美。”她的信中回复道：“我能感受到那种氛围。我能闻到那血气，草木宁静和凄惨过往的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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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明白我——哪怕只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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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英慈放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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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会离开我的。我知道——你可以离开我，但能不能和我说一声，不要这要不告而别？”

“已经两个星期了。”

“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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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海英慈留在博客中的最后一段话。她删除了博客。两人有两年不曾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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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ength in What Remains’（《生命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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