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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家身材高瘦、眉目沉著,嘴上留著兩撇鬍子,一身錦衣黑袍熨貼如新,左臂上綁著一條白絲帶,明顯是服喪的打扮。
他站在門前,迅速打量了門外兩人一眼,眼中浮現些許狐疑,但還是不疾不徐地行了一揖,平聲說道:「在下為朱府劉管家,府上正逢喪事期間,不接外客。聽聞二位乃是二少爺舊識,不知可否請問,是哪方人士?」
於望心自然是沒想法,只能悄悄瞥向封塵淨。
封塵淨則是處變不驚,眉一揚,露出幾分居高臨下的氣勢:「敝姓陳,單名敬,乃金章書院尹文首──尹江才的學生。」
說著,又抬手比了一下於望心,「這位是家姐。」
此刻他早已把手中白影劍塞給於望心,左右她裝作尋常劍修也不突兀,反正從來沒人會在乎劍修身上帶著幾把劍。
至於他本人,眼下雖穿著束袍,但身形偏瘦,再加上那副清俊容貌,乍一看倒還真有幾分書生氣息。
劉管家點點頭,恍然道:「原來是陳學士,久仰久仰。」
簡單客套一句後,他旋即又露出為難的表情,推託道:「不瞞二位,眼下老爺和夫人因遭遇喪子之痛,悲傷過度,故而吩咐府上閉門謝客,不接弔唁,也不收奠儀……恐怕二位得請回了,還望見諒。」
說罷,不等封塵淨回話,他又接著開口:「不過……想不到咱們二少爺並非文雅之人,竟然也能結識陳學士這般人物,倒也是福氣。」
劉管家說得感嘆,甚是還提起袖子揩了揩眼角,全然一副忠僕老奴的模樣。
然而,封塵淨卻是聽出了他話中的猜嫌,看似吹捧,實是懷疑兩人的熟人身分。不僅明面上趕人走,還要暗暗再把你踩上那麼一腳。
果不愧是富貴人家中養出來的奴僕,眼光和心思都和主人學得有七分像。
但若要論演戲,他可自認不會輸給這個老狐狸。
「劉管家這話說得過了,陳某一介文人,能結識朱兄已是高攀。」
封塵淨神色未改,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低嘆道:「想當時有幸在城西一間尋常酒樓結識朱兄,一眾人飲酒作樂、談天論地,甚感投緣……」
說到這裡,他還隱諱地瞥了於望心一眼,像是顧忌什麼似的,隨後輕咳一聲,上前兩步,靠到劉管家身側,壓低聲音與他咬耳。
「可不知……自那以後,朱兄便時常邀約喝茶,有時也會一同上酒樓喝喝小酒,玩弄風月,得意縱歡……實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語落,只見封塵淨面色有些侷促,一邊退步拉開距離,一邊遞給劉管家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劉管家看他一副貪色膽小的模樣,又掃了一眼默立後方的於望心,眼中那一點疑色終於散去了些。
都說文人高雅,潔身自好,說到底也不過就是男人罷了。倘若這陳生真與二少爺相識,兩人私下會相邀去那種場所,倒真不足為奇。
何況城東的物價,也確實不是陳生這種平民負擔得起的,若是相約在城西,便又添了幾分可信。
畢竟自家二少爺有時就愛去那些私窯玩玩,說是能玩的花樣更多什麼的……
他嘆了口氣,躬身又是一揖,這回語氣倒是誠懇許多:「陳學士有心了,可惜主人有命,在下不敢有違,這府內靈堂也封了,不便參香……」
言已至此,想來這朱府老爺確實是下了謝客令,倒也不全是劉管家的推託之詞。
不過,封塵淨和於望心本來就不是來參香的,能不能進去這朱府根本不是重點。
「哎,我真是作夢也沒想到,朱兄竟會英年早逝,真真令人萬分唏噓。」
眼看進府無望,封塵淨便把目標轉移到劉管家身上,面露苦色,開始向他套話:「可我看朱兄也不是那身虛體弱之人,怎麼這好端端的,人就這麼沒了?難不成是染了什麼急病?」
劉管家一聽,神情微頓,隨後跟著苦笑道:「看來陳學士與咱們二少爺結識不久啊……去年年初,二少爺才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人險些就沒了,幸得有神醫相助,不但撿回一命,身體還愈漸強壯。」
「本以為治好了多年的心疾,二少爺就可自此健康平安,哪知……」
似乎是察覺說得太多,劉管家倏然住了口,低咳了兩聲,復言道:「今日是我朱府招待不周了,二位還是請回吧。」說完,便抬手作勢送客。
見狀,於望心偷偷瞄了封塵淨一眼,等著看他如何回應。左右自己都當了半天的花瓶,索性就一路當到底好了,她倒也樂得坐享其成。
另一邊,封塵淨見到劉管家再次表態,也沒再繼續揪著朱二少爺的事不放,反倒話鋒一轉,溫聲問道:「對了,不知朱兄過往時常相邀的幾位友兄……是否也多住在這附近?若能得個姓名或門第,我也好尋上門去請他們聚一聚,聊聊往事。」
聞言,劉管家眼神頓時警惕起來,疑惑道:「陳學士與他們多次相邀,卻不知其姓名嗎?」
封塵淨尷尬一笑,摸了摸脖子,低頭回說:「說來慚愧,朱兄介紹時都只說綽號,概不言真名,是以……陳某只認得人,卻認不得名。」
劉管家皺了皺眉,神情微鬆了一些,但語氣依舊帶著幾分試探:「若陳學士真與他們有過往來,那……許家二公子許陽、賈府的小公子賈恩廷,應是常與二少爺出入之人。」
說罷,他頓了頓,補上一句:「不過,若是直接上門求見,怕是找不到人的。陳學士可以到城東十金街上的幾家茶樓酒館碰碰運氣,那幾位少爺們時常都去那裡消磨時間。」
聽見這兩個名字,於望心心中微動,連忙默默記下來。
雖說朱崇衿這種紈絝少爺的友人,大抵也多是紈絝子弟,但總比沒線索好。反正要是對方也像朱崇衿那樣隨便動手動腳,她大可直接把封塵淨推出去擋。
這麼一想,於望心突然覺得,有封塵淨陪著一起查案……好像還挺方便的。
畢竟以往他們只需要到妖案現場翻找線索,哪像現在這樣,還得四處奔走,處處打探消息。
前方,劉管家說完後,大概是認為這些事和朱府沒關聯,也不忌諱多說,便逕自又向封塵淨招了招手,示意他靠上前。
待到封塵淨半信半疑地湊過去後,劉管家才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幾位少爺最常去『雲雅閣』、『春水樓』,還有那『彎柳邀月』……這幾處地方,卻是不便讓陳小姐知曉了。」
封塵淨愣了愣,嘴角微微一抽,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淡淡點了下頭,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卻藏不住耳尖那一抹緋色。
劉管家看在眼裡,只道他是真怕被自家姐姐知道,心裡不免暗笑──讀書人就是面皮薄,明明就好色,還要裝得一臉正經。
孰不知,眼前這個年輕人此刻正煩惱得要命。待會要是這幾位少爺真在那種地方流連,那他不就得頂著於望心的目光,進去那些花月水樓裡「孤軍奮鬥」了?
真真是騎虎難下。
不過,能從朱府管家口中探出這些情報,也算是值得,不枉他如此犧牲形象,辛苦演上這麼一齣戲。
思及此,封塵淨當即轉過身,默默朝於望心使了個眼色,一邊頭也不回地走向大街,離開了朱府大門。
於望心輕輕挑眉,隨即快步跟上,還故意在他後頭喊了聲:「喂,小弟,你慢點啊!長幼有序你懂不懂?誰讓你走比我快了?」
前方,封塵淨腳步一頓,本想不理會她的叫喚,無奈還沒走離朱府多遠,不好破功,只好不甘不願地停下來,讓於望心能夠追上。
於望心很快追到他身旁,不輕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促狹道:「這麼配合?不像你啊。」
封塵淨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妳話多。」
一句話把於望心懟得噎住。此時一陣微風吹過,掀起封塵淨的髮絲,她眼睛一溜,正好瞥見少年微紅的耳尖。
心底閃過一抹笑意,儘管有些不明就裡,於望心還是故意撇過頭不看他,冷著聲音說:「我怎麼就話多了?方才不是都沒說話嗎?」
封塵淨微怔,被她突變的態度弄得有些緊張,眼神飄移了一會,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我那只是為了套話……」
「哦?」於望心目光重新掃向他,不等他解釋完,就湊上前,瞇起眼睛,低聲威脅:「所以,那管家偷偷跟你說了什麼?從實招來。」
一邊說,還一邊用手上長劍的劍柄抵了抵他腰間。
原本於望心只是想逗弄逗弄他,不料這一問,封塵淨臉色卻驟然一僵,耳尖紅得更明顯了。
「……姐,要不,我們過兩天再來查吧?」咬了咬牙,封塵淨終於憋出一句。
於望心眨了眨眼,瞧了一下天色,疑惑道:「為什麼?都還沒過午呢。」
話音一落,只見封塵淨猛地停住腳步,臉上難得浮現為難的表情。
「怎了?」於望心跟著停下來,好奇看著他。
封塵淨站在原地閉起眼睛,糾結了片刻,才像是終於撐不住般,轉頭無力地向她問了句:「姐……妳真的想知道?」
於望心更狐疑了:「我不能知道嗎?」
封塵淨咬著唇,眼神避過她看向一旁,低聲說道:「……那管家給了我幾家店名,說是那幾位少爺常去之地。」
「這麼好心?那你到底是……」於望心滿臉不解,然而話說到一半,她忽然一噎,恍如想到了什麼。
「哦……該不會,是那種地方吧?」
她背著手繞到封塵淨身前,彎下腰往上望著他,促狹一笑:「原來我們家小封這麼容易害羞啊!」
封塵淨睨了她一眼,沒好氣地撇撇嘴,沉著臉說道:「我不是害羞……我是怕到時妳去了被人誤會,我還得費心照看妳。」
於望心被他逗樂了,學著他的話回嘴一句:「你照看好自己就好,省得到時姑娘們太熱情,拖著你不讓你走,我還得費力進去把你搶出來。」
見她笑得沒心沒肺,封塵淨心底有些不是滋味,悶悶地說:「妳就不怕我食髓知味,真不想出來了?」
此話一出,卻換於望心臉紅起來,立刻板起臉瞪他:「臭小子,只是查案呢!你還想幹嘛?那種地方是你能去的嗎?」
說完手一伸,作勢就要捏他。
封塵淨自然沒讓她得手,扭身閃躲的同時,嘴角已經不自覺揚起。
「我也是男人,怎麼就去不得了?」
於望心一聽更氣,追著他狂掐腰肉。
兩人一路打鬧,不知不覺就到了十金街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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