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維明顯感受到季煦茵的轉變,表面上好像是朝兩人和解的方向在發展,但實際上他卻有一種對方只是消極抵抗的感覺。
就例如,季煦茵接受每天的早餐、接受他每日登門拜訪討論企劃,也都專業、專心地一起討論,甚至在他提議開車接送她去工作室或者藝廊,都沒有抗拒。
但……他深刻感覺到,季煦茵對他築起了高高的牆,拒絕給他任何多餘的情感反饋,就如同,把他當個工具人。
那天的擁抱,還是太快了些嗎?
原來,菲能對著他生氣,都比這樣淡漠微笑好……
然而只要想到她在泳池叫自己滾出她的視線時——那種強烈的絕望感,他又覺得,現在這樣也可以,如果真的無法再更進一步,那麼只要能默默陪在她身邊,也可以。
「你們兩人討論出來的合作企劃很好,看來光姐和策展人都很滿意,接著就等開工了。」從藝廊會議室出來,杜尚西用英文朝著利維和菲微笑稱讚。
「到底為什麼要用英文說明企劃啊?不能關照一下英聽殘疾人士嗎?」莫儷鼓著腮幫,一臉不滿地跟著後面走出來。
「因為裡面只有妳一位殘疾人士啊,莫小儷。」已經和莫儷對招幾次的杜尚西,覺得這剽悍小女人很有趣,便喜歡逗弄她。
「杜大西,我沒有跟你說話。」莫儷叉著腰,抬起頭瞪他。
「妳說誰肚大!」
「那你說誰小粒呢?」
季煦茵見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笑了出來。「你們什麼時候感情變這麼好?」
「誰跟他(她)感情好?」兩人倒是異口同聲。
沒理會利維和季煦茵的竊笑,莫儷手機訊息提示音響起,她瞄了下,眼睛都亮了起來。
「煦茵,剛好慕總—Arlen,your fan今天也在藝廊,我們去和他見個面say hello吧!」莫儷笑得開花,還特地夾雜慕雨時的英文名字和重點單字,深怕聽不懂中文的某人沒有意識到她在說什麼。
現場其他三人無語,因為莫儷的表現實在太明顯了。
深知對於利維有龐大怨念的莫儷,季煦茵只好無奈笑著配合,「好啊!我們過去吧。」
而強烈收到明示的利維自然是朝季煦茵問道:「亞爾林是以前在大學時就收藏妳作品的那位收藏家吧?」
沒等季煦茵回答,捕捉到關鍵詞的莫儷笑瞇瞇點頭,對著利維說:「Yes, yes, you're right, say hello together?」
杜尚西拼命忍住大聲嘲笑她破英文的衝動,拉過利維的肩膀對著莫儷說:「好,快帶路,我們一起去看看帥氣總裁。」
「看到讓你自卑到想重新投胎,哼!」莫儷啐他一句,轉頭勾著季煦茵的手臂往展廳去。
跟著走去的路上,杜尚西終究還是有些擔憂,低聲用英文詢問利維:「真的要去?之前雖然沒有詳細調查過他,但肯定是個能夠打擊你的男人。」
「總是要親眼目睹有多出色的不是嗎?到時再詳細調查也不遲。」利維這樣回道,不過心底是忐忑不安的,畢竟能讓莫儷願意幫忙的,自然是條件優秀。
但就算莫儷沒有推波助瀾,他也是要去會一會這位情敵的。
慕明企業是經營高級酒品的跨國大企業,總部就在英國倫敦,之前發展重心一直都在歐美,在三年前來台成立亞洲據點。而慕明的現任總裁——就是慕雨時。
當他們一行人到達展廳時,空曠寂靜的空間裡,只有一名男人正佇立在藝術燈光下欣賞畫作。
他淺栗色的髮束著,穿著深色西裝的背影,身材高䠷偉岸,腰背筆挺,緩緩側過身來走動時,那張混血的英俊臉龐,在燈光照射下更顯明暗,越發立體深邃。男人在顧盼之間,未有笑容時,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優雅矜貴,而一雙晶亮的海藍色眼眸,帶著波瀾不驚的沉穩與從容,像是從電影裡走出來的英倫紳士,散發著成熟穩重的氣場。
「煦茵。」不過當男人在看見季煦茵時,眼中流露出的溫柔笑意,頓時讓他顯得平易近人。
「雨時,真巧,你也來了。」季煦茵走向前,對著他微笑。
「慕總,你來我就開心啦!」莫儷也眨眼招呼著,回頭先為兩位臉色有些沉重的男士介紹。「和你介紹,這位也是藝術家Levy Miller,這是他的藝術經理人杜尚西。」
慕雨時這才看向利維,眼神變得銳利充滿打量,還有些不明的情緒。但唇邊還是帶著淡笑微微點頭,自動轉換成英文,彬彬有禮道:「很高興認識你們,慕明的慕雨時,也可以叫我亞爾林。」
杜尚西趕緊調整專業笑容,上前與慕雨時握手交換名片,「幸會幸會,我們也是和曙光簽約的藝術工作室,所以這次會和季老師有合作。」
接著杜尚西看了身邊同樣用著打量眼神的利維,又看了慕雨時微笑但不動如山……
好吧!看來兩位似乎都沒有握手寒暄的打算。
這時莫儷擋到了杜尚西面前,一副掩嘴媒人笑。「慕總,你先跟煦茵邊看展邊聊天沒關係,我們三個自便。」
沒等杜尚西先抗議,倒是利維先開口:「這邊的展覽我沒看過,我也一起參觀逛逛。」
「他說什麼?」莫儷馬上問杜尚西,要他翻譯。
杜尚西怕直接翻譯利維聽得懂中文就露餡了,靈機一動,直接笑著對慕雨時說:「這樣吧,慕總,除了季老師,利維也很了解雕塑作品,就由兩位藝術家陪你在展區一起逛逛如何?」
「我是沒問題。」慕雨時若有所思看了利維一眼,又轉向季煦茵,輕笑問:「煦茵,妳覺得呢?當然如果妳有祕密想私下跟我說,我也不介意得罪這位藝術家?」
季煦茵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慕雨時在開玩笑,於是也俏皮回應:「要有祕密的話,也是背著說你壞話,怎麼可能當你的面。」
慕雨時面色愉悅,喜歡季煦茵與他這樣玩鬧。
同時他也發現了本該聽不懂中文的利維,卻是在聽到他與季煦茵的對話後,臉色難看,甚至握緊了雙拳,像在忍耐情緒。
他笑了笑,用英文和利維說:「米勒先生,如果稍等有時我和菲說中文,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從小在家都和家人說中文習慣了。」
利維勉強扯了扯嘴角。「不介意,你們聊。」
季煦茵其實覺得有些不自在,她從未想過三個人會有湊在一起逛展的一天,不過想想自己本來就已經決定對利維冷處理,那麼也不想要再給予他太多反應。
甚至,或許慕雨時的出現,會讓利維早些放棄自己、別再來招惹她,這樣也是好的。
三人在杜尚西擔憂的眼神中往前順著展場動向逛。
「老父親,都走遠了,別看了。」
「莫小儷,妳真狠毒,推個修羅場做什麼?」
「杜大西,不要妨礙我家大畫家談新戀情好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就要利維知道他沒希望了,以前都做什麼去了?現在才後悔莫及算什麼。」
「妳根本不了解他們經歷過什麼!」聽到這樣的話,杜尚西是真的有點生氣,雖然知道莫儷不知情,但他就是為利維叫屈。
「是,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姊妹這兩年來是怎麼獨自傷感心痛,甚至拒絕重新去愛,我看著都想哭了,誰管你家那個多委屈,關老娘屁事!」
莫儷憤憤地踩了杜尚西晶亮的皮鞋一腳後離開,痛得他彎身哀叫。
「妳這個恰查某,氣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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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情況讓利維想到當初自己在刁難萊恩時,他也是這樣硬要介入對方對季煦茵的邀約。跟在兩人的身後,安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只不過,那時對於萊恩,他自信滿滿,依仗的是與季煦茵當時的默契與了解。然而現在,面對慕雨時,他沒了當初的自信,他錯失了季煦茵人生裡的三年,而這個男人,即使尚未與季煦茵交往,卻是從她大學時代就關注她作品的收藏家,現在還是陪伴幫助她事業的支持者。
「有聽光姐說妳在準備下一檔的主題展覽了,是『交界』是嗎?」慕雨時緩步走在季煦茵身邊,語氣溫柔,絲毫不在意展現對她的關注。
「是,這你都打聽那麼清楚了?」季煦茵輕笑揚眉。
慕雨時微微一笑,眼神像是融化的雪。「關於妳的,自然都要了解透徹一些。」他停頓片刻,像是給她消化的時間,又適時轉移話題:「有什麼想法嗎?」
很感激慕雨時的體貼,她垂下眼眸,手指輕捻衣角,有些羞於承受他的目光。
「合作的部份已經規劃好,個人的部份不大確定,有時總是在真正動畫筆時,會冒出別的想法。」
利維默默跟在兩人身後,目光落在前方兩道靠近的身影上。慕雨時一直使用中文與季煦茵交談,絲毫沒有壓低音量,讓他可以清楚聽見兩人的對話。
他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指甲嵌進掌心的疼痛也無法抑制心底的酸意。
「不過這個主題倒是讓我想到妳的那幅《Everly Yours》。」慕雨時的餘光有意無意地掃向身後的利維,話說得漫不經心,但言語間卻像箭矢般對準要害攻擊。「可以象徵是熱愛與失戀的交界轉變。」
季煦茵腳步一頓,心臟急遽收縮了下,擔心身後的人知道這幅畫。但隨即又想到,利維後來根本沒有再回英國,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她畢業展的作品了。雖然好像感到放心,但卻同時也湧上苦澀的滋味。
她嘴角揚起一抹苦笑,試圖化解尷尬。「別提那幅畫了……」
利維的瞳孔微縮,拳頭握得更緊了。那幅畫……竟然真的在慕雨時手裡!他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沉重得讓他呼吸不順。那明明是她為他而創作的作品,卻成了別人的私藏。她甚至不願再提,難道是在否認過去的感情?
「就是妳在意才要提。」慕雨時的語氣帶著溫柔的堅持,他將手中的展覽DM捲成筒狀,輕輕作勢敲向她的頭頂,像是對一個頑皮孩子的無奈。「剛好趁這次展覽,擺脫過去不是很好?」
季煦茵微微後縮,扁嘴回道:「那你乾脆建議光姐這次主題改成『新生』好了。」
慕雨時微微挑眉,笑意更深:「如果妳願意,我真的會去做。」
「你很誇張欸,慕雨時!」她輕哼一聲,口氣裡多了幾分玩笑。
然而,慕雨時卻突然停在一幅畫前,語調低沉了幾分,眼神柔和卻帶著一絲語重心長。「妳知道嗎?我們投資都會有停損點,妳有對自己設定停損點嗎?」
季煦茵微怔,手不安地撥弄耳邊的髮絲。「我不懂什麼投資……」她心虛地低語,心裡隱約知道他意有所指。
慕雨時側過身,目光溫柔而堅定地鎖住她。「人最寶貴的不是金錢,而是時間。如果妳已經花太多時間在同一件傷心傷神的人事物上——那就代表妳該止損了。」
「雨時……」她有些疑惑,為何慕雨時要在此時勸她,難道他知道了身後的利維就是讓她傷心傷神的人?
「我只是希望妳快樂,煦茵。」慕雨時海藍色的目光裡充滿誠摯與柔情,「當內心的傷太痛太沉重了,勇敢丟棄割捨才是正確的,向前走,會有更美的風景在等妳。」
不過這份充滿感動的氣氛卻很快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
「這部牆上的作品我知道。」利維的聲音低沉卻帶著壓抑的情緒,像是一記重拳打散了溫柔的對話。
等到慕雨時與季煦茵同時轉過頭看向他,利維的目光緊緊鎖定慕雨時,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口吻挑釁:「是在懷念過去愛人的美好。」
慕雨時微微挑眉,眼神卻不見半分退縮。「你也說了,是懷念。就算再美,那也是過去了。」
利維往前一步,身影壓迫得像座山,語調沉而有力:「但如果真正深愛過的人,是烙在心深處、嵌入靈魂內,午夜夢迴都絲絲牽掛,清醒時也隱隱作痛,是沒有人任何人可以取代的。」
慕雨時笑得溫和,卻帶著淡淡的鋒利。「那或許只是你以為。人類的本能是趨吉避凶,大腦總有一天會幫你淡忘那些時刻,然後你會驚訝自己竟然能如此快地接受新的一切。」
利維沒有再看慕雨時,而是眼眶微紅地看向季煦茵,聲音沙啞而深情:「我不會淡忘……妳會嗎?」
季煦茵心頭一顫,卻告訴自己不能心軟。她抿緊嘴唇後,冷冷地回答:
「或許。」不想再看他的表情,季煦茵提步先往前。
這簡短的詞像是最後的釘子,狠狠地釘進利維的心口。他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無法移動半分。
慕雨時等季煦茵走遠後,才轉回身笑著問利維:「你哥哥是蓋文·米勒?」
利維瞪了他一眼,撇開頭沒有回答。
慕雨時篤定輕笑,「看來是了,你們長得很像。我猜想,不久前那場精彩又成功的奪位大戰可能和你放棄菲有關係。但不管你的家庭情勢如何複雜,你就是曾經放棄她了。在對她不理不睬,讓她傷心憔悴了三年後,你有什麼理由,要她一定要回頭原諒你、再繼續愛你呢?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嗎?」
利維眉心狠狠一抽,他的眼神冷冽鋒利,直視慕雨時的臉:「你不是她,又怎麼知道她不願意呢?」
慕雨時的笑意更深,海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一抹自信的光芒。他微微偏頭,語調依舊雲淡風輕,但每句都是一記重擊。「這確實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我可以告訴你,只要她願意接受,你能給她的,我都可以,而且只會比你給予得更多。」
「你錯了!」利維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這句話,眼神像是要噬人,「回憶是你沒辦法給的。」
慕雨時挑了挑眉,嘴角泛起一聲嗤笑,帶著些微的不屑。他神情冷了些,溫和的面具裂開一道細縫,終於露出鋒利的一面:「你是指那些傷痛的回憶嗎?不要也罷。我只會和她創造新的甜美回憶,讓過去的傷痛徹底煙消雲散。」
利維的呼吸陡然變重,胸口起伏劇烈,拳頭攥得更緊,指節一片蒼白,依靠著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自己不能爆發。
慕雨時看著利維,彷彿欣賞一隻困獸,享受一場無聲的勝利。
他的笑容氣人至極,又故意靠近了一步,在利維的耳邊低聲用中文說:「你的中文應該練得不錯,為何要隱瞞呢?」
這問句輕飄飄落下,卻是警告。
慕雨時向後退了一步,微微點頭,依舊是那副得體而優雅的模樣,擺手道別,示意利維識相點,別再打擾他和季煦茵看展的時間。
利維目光死死鎖住慕雨時,恨不得用目光撕裂對方,到底還是克制住沒有跟上去。
他緩緩鬆開手,又攥緊,直到手臂的力量用盡,心底仍是滿滿的痛楚與不甘,卻只能無聲地站在原地,孤獨得猶如被拋棄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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