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上那抹陽光色 - Chapter 40 你不是災難

　　病房內，白燈照在季煦茵的臉上，那張平時靈動明媚的面容，此刻卻蒼白如紙。哭得紅腫的雙眼上睫毛還是濕的，而嘴唇因長時間被膠布封住而乾裂得滲出細微的血絲。她纖細的手腕上勒痕猙獰，幾道因掙扎而留下的傷痕滲著斑斑血跡。

　　每一處都是讓利維感到刺目又痛苦。

　　他不敢想像，如果蓋文沒有私自在鑽石吊飾上加追蹤器，甚至季煦茵根本沒有戴著項鍊。他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救出她來，或者是還有沒有命能救出她來？而她，又會遭遇到些什麼？

　　利維無法原諒自己，這是第二次，季煦茵因為他又遇到生命危難。

　　他覺得自己是她命中的剋星，只會帶給她痛苦與磨難。

　　然而明明，他是那麼想要好好愛她、給她幸福，卻總是事與願違。

　　不過，既然現在她也展開了新的戀情，他也可以放心消失在她的世界，就不會再把禍害牽連到她了吧。

　　利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輕輕撥開她額前散落的髮絲。她沉睡的樣子那麼恬靜，像是被封存進了時間裡，他貪婪地望著她，想將這最後的畫面刻進骨髓。

　　「對不起，妳就不該遇上我。」

　　利維最後傾身在她額上落下了吻，轉身關門離去。

　　而當利維步出病房時，蓋文卻在走廊攔住了他。

　　「你要去哪？你頭上的傷才剛包紮，檢查報告都還沒出來，確定沒腦震盪？」

　　「我沒事。」利維目光低垂，顯然不願多做解釋。

　　「那菲呢？她都還沒醒你為什麼走？」

　　「我不會再見她，再兩星期我就會回美國了。」

　　「所以我問你為什麼？她都已經知道原因了，為什麼還要走？」蓋文臉色陰沉，眼中滿是不解。

　　利維抬起眼，聲音低得像嘆息，又像是自我判刑。「因為我對她來說，就是個災難。」

　　他繞過蓋文，想要離開，卻被蓋文一把拉住。他的力氣很大，彷彿想把利維硬生生拉回現實。

　　「你不是！」蓋文的聲音有力而堅定，他盯著利維，眼神凌厲得像要把他鑿穿。「你不是任何人的災難！」

　　利維淡然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尚會留下來和她解釋和處理後續，我希望你也別在她面前出現，讓姓米勒的人離她遠一點。」

　　他頭也不回地走掉，留下蓋文在原地，只能目送那道孤寂的身影遠去。

　　走廊的燈光刺眼，映照在蓋文青紫交錯的臉上，顯得格外悵惘。

　　按照杜尚西的說法，利維和蓋文都是輕傷，而被逮捕的毒蛇會引渡回美國接受審判，他被利維轟掉了一隻手、再加上之前瘸的一隻腳，還有刑期，這輩子可能都無法再出監牢了。　　

　　而蓋文的目標——毒蛇身上那些被唆使行兇的證據，也可以再讓伯格·米勒繼續加上刑期，應該可以和毒蛇在獄中作伴。不過依照毒蛇的性格，遷怒到別人身上是非常可能的，伯格如果被毒蛇逮到，日子可能不會太好過。

　　但是即使知道了這些，季煦茵還是覺得不對，太奇怪了。

　　因為，她竟然見不到利維！

　　在同一個工作室，是隔壁鄰居，她竟然見不到他！

　　向杜尚西要通訊帳號和手機，杜尚西吞吞吐吐說利維來台灣以後幾乎很少用，給了也是白給。

　　問杜尚西利維什麼時候來工作室，他在大冬天擦著額頭的汗邊說最近利維去找特殊材料比較忙，不大會來。而且還正巧都在她離開後，利維才到。在她趕回來時，利維已經走了。

　　好，那去堵住家，結果早中晚照三餐去對面按門鈴，按到門鈴聲音都快岔音走調了，也都沒有人應門。

　　季煦茵很火大！這男人該不會是故意避不見面的吧？

　　而內心的疑惑，在今日得到確定。

　　她故意告訴杜尚西下午才要過去工作室，實則已經走到工作室附近的咖啡店守株待兔，她知道利維每次來工作室都會帶杯冰滴咖啡。

　　果然不久後，一道熟悉的身影闊步而來，深邃的輪廓五官與略帶憂鬱的神情讓人很難不一眼認出他是誰。他走進咖啡店，在櫃台點咖啡。

　　季煦茵眼睛一亮，像貓看見了獵物地尾隨進門。

　　待她靠近櫃檯的瞬間，還是按耐不住內心的雀躍，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利維！」聲音裡帶著滿滿的期待。

　　心裡還想著這下他總跑不掉了，非要蹭他一杯咖啡不可。

　　利維的身影瞬間僵住，寬闊的肩膀抖了一下，像被雷擊中般。

　　然後，他以驚人速度朝櫃檯說道：「抱歉，我突然想起來……我在戒咖啡，不買了！」語速快得像是在背台詞，下一秒他已經邁開長腿往側門衝。

　　「先生，那退錢——欸——先生——！」櫃檯裡的工讀生驚呼，聲音裡帶著無措。

　　季煦茵愣住，眼睜睜看著他那如逃命般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難道他沒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可能，他剛剛身體明顯僵硬，而且還用那麼爛的藉口說不買咖啡？所以，利維真的是在躲自己？是故意避不見面的……但，為什麼？

　　「他在搞什麼鬼……」她咬牙切齒，氣沖沖地趕往工作室，推開門就看到杜尚西一臉驚慌，像被抓包的小偷。

　　「妳妳妳不是說下午才來？」

　　然而在工作室等到天黑，利維依然毫無蹤影，問杜尚西他也嘴巴跟蚌殼一樣敲不出一粒砂。

　　不過她季煦茵可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於是隔天，她決定埋伏在停車場。

　　她從下午確認利維的車位是空的後，就悄悄蹲在離他車位最近的那根方柱後面，就不信等不到他。

　　但等待是很無聊的，停車場的空氣又悶，季煦茵蹲著就有點愛睏，不小心打了個盹。

　　忽然一聲車門砰——地關上，她一顫驚醒，倉促站起卻因腿麻得險些跌倒，麻得她嘶牙咧嘴。

　　利維的背影映入眼簾，正朝電梯走去。他的步伐穩健，與身後狼狽站起的她形成鮮明對比。

　　等到她可以走動時，利維的背影已經接近電梯，但好在還在等電梯。

　　這次她很聰明地先不說話，決定悄悄接近他。

　　「叮——」電梯來了，利維走進電梯，但季煦茵卻還有一大段距離，所以便開始奔跑。

　　可是偏偏腳還有些麻，跑不快。

　　然而季煦茵這輩子還沒碰過的場景——

　　當利維轉過身看到跑步接近電梯的人是季煦茵時，他竟然開始狂按關門鍵。

　　感覺那張用力猙獰的臉像是將手指用力得快把關門鍵按破的氣勢。

　　「利維·米勒——你敢給我關門試試看——」她氣得大喊。

　　門就在她說完最後一個字後關起，等她撲上門，再按上行鈕時，已經沒有反應，只能看著數字往上跳。

　　「啊——你這沒公德心的人！可惡——你到底在躲什麼？」季煦茵氣得拍門又跺腳，真想把他耳朵扭下來。

　　而當然，等她順利上樓時，按門鈴他還是裝死不開，任她在門口喊著、罵著，都沒能把人給叫出來。

　　為了避免驚動上下樓住戶報警，季煦茵做了幾個深呼吸，決定還是先冷靜下來回家，再來想著要怎麼堵他。

　　上午、中午、晚上都堵過了……剩下何時？

　　季煦茵突然瞥見自己門外的鞋櫃……早餐？晨跑？對了，之前他為了幫自己帶早上九點的早餐，去晨跑的時間並沒有太早。但如果之後想要避開她的作息，有沒有可能，利維已經變更了晨跑時間？而最不會遇上她的時間，就是她絕對還在睡覺的時間——凌晨！

　　他絕對想不到她會願意那麼早起床起來堵他。

　　凌晨五點半，清晨薄霧尚未散去，社區的綠意步道已經洋溢生機。翠綠的葉片上閃著亮晶晶的露珠，幾位老人家在空曠處舒展筋骨，隨著音樂練起體操。步道上也有慢跑的年輕人和牽著愛犬散步的居民，為靜謐的清晨增添幾分活力與和諧。

　　季煦茵頂著一雙黑眼圈，穿著全套運動服和慢跑鞋，打著呵欠，躲在步道入口旁的涼亭柱子後，等著目標經過。

　　果然，很快地，那道搶眼又出色的身影出現了。

　　陽光剛剛探出雲層，柔和的光線灑在利維的身上，他穿著簡單的黑色運動背心及短褲，

　　輕薄的機能布料貼合著他結實的肌肉，露出的手臂及腿部的線條起伏分明，顯得格外矯健。他昂然的跑姿維持著穩定的呼吸與節奏，優雅而有力，每一步似乎都帶著自然的節奏感。

　　躲在一旁的季煦茵不自覺揉揉怦怦作響的心臟，在利維跑過涼亭後，也跟了上去。默默繼續欣賞了下他漂亮的背部肌肉與挺翹的臀部曲線快幾分鐘後，才加速往前到了他的身邊。

　　「早安——好、久、不、見！」季煦茵在四個字上咬牙切齒，像放狠話的反派一樣冷冷開場。

　　利維一直優雅的節奏步伐瞬間大亂，一個踉蹌差點沒跌倒。

　　「妳？這時間？」他連呼吸顯然都開始亂了。

　　「躲我躲得開心嗎？」季煦茵冷哼。

　　「沒、沒有……我……妳……妳慢慢跑，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利維牽強地笑，話還沒說完，腳下已經開始加速。

　　「你再躲一個試試看！」季煦茵不可置信看著兩人瞬間被拉開的距離，氣得也加速追擊。

　　「我沒有——我只是有急事——」利維邊跑邊喊，聲音裡全是心虛，步伐卻越來越快，活像背後有頭野獸在追他。

　　「你給我停下來！」季煦茵氣急敗壞地喊道。

　　「菲，有話好好說，妳別追了——」

　　「你跑那麼快我怎麼好好說——」

　　於是原本的慢跑，變成了競速奔跑，體力好的利維雖然腳步有些凌亂，但還是領先在前，倒是苦了平常沒運動的季煦茵，開始氣喘吁吁，額頭的汗沿著髮鬢滑落。

　　而且這場追逐賽的熱度，顯然吸引了場外助攻，一聲狗吠加入這場追逐。

　　「汪——汪——」大白狗像離弦之箭一樣衝了過來，拖著被甩掉的牽繩，眼神興奮得彷彿這是牠的奧運首秀。

　　「大白！奶奶追不上啦！」遠處的老太太氣喘吁吁地呼喚，但大白顯然無意理會，只想加入追逐狂歡。

　　季煦茵這下頭疼了，看來是她和利維的追逐引起了這隻想要放肆奔跑的狗的注意。

　　「走開！沒有要玩！」擔心前頭的利維嚇到，季煦茵一直擺手想要趕大白。

　　利維聞聲轉頭，看到追逐在後的季煦茵身旁多了大白狗，臉色驚恐地發白，直接哀號：「菲——不用這樣的吧——」

　　說完，再次啟動全速衝刺模式。

　　「汪——汪——」大白狗黑色又圓又晶亮的眼睛閃著光芒，吠得更起勁了，興奮地邊跑邊甩舌頭。

　　「不是……利維……停下來……」喘到不行的季煦茵，現在連眼睫也都是汗，可能還有點欲哭的淚。

　　「狗狗……拜託你走開啊！」季煦茵朝著牠哀求。

　　而大白則毫不理會，依舊快樂地在晨跑大賽裡扮演著最鬧場的參賽者，興奮地「汪汪汪」個不停。

　　在這場兩人一狗的追逐中過了半圈後，體力不支的季煦茵雙腳發軟，終於一個不穩，直接跪倒在地，膝蓋砸在地面的那一瞬間，那火辣辣的疼，讓她忍不住出聲：「啊！」

　　前面的利維腳步一頓，趕緊回頭，正好看到她跌坐在地上的模樣，終於停下。

　　而季煦茵身邊的大白狗也跟著停下來，舔舔她的摀著膝蓋的手，似乎想安慰她。

　　利維額角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焦急地走向前幾步。但目光又無法控制地停留在季煦茵身邊的大白狗，胸口隨著快速的呼吸起伏，手指不自覺地攥緊，指節微微泛白。他的喉嚨動了動，語氣帶著擔憂：「菲——妳還好嗎？」

　　「痛死了啦！」幾天累積的憋屈讓她大喊，氣惱地發洩。

　　利維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內心的恐懼，腿像是有千百斤重般，抬起一步又一步，朝著她靠近。

　　大白狗看到他靠近，尾巴搖得像風扇似的，一下子撲過來嗅了嗅他。

　　利維瞬間僵住，蒼白的臉上肌肉都好似在抽搐，全身冒出了冷汗。他的身體抖得厲害，聲音也如同起伏的波浪線。「乖……狗……狗……不要……太靠近……」

　　季煦茵愣住了，剛剛還氣沖沖的她，看著利維明顯的恐懼反應，眼神不由得軟了下來。她心疼地咬了咬嘴唇，低聲說：「利維，你別過來了，你先回去，我沒關係的。」

　　但利維像是沒聽到似的，硬是咬牙繼續走近，雖然身體僵直得像機器人，還是緩慢地一步一頓，終於來到她面前蹲下。「妳的膝蓋……」

　　他的目光顯然在大白狗又嗅他的身體時震顫，不過又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地看著季煦茵。

　　季煦茵看著他臉上的緊張與恐懼，卻還是逞強裝作鎮定的模樣，鼻頭一酸，眼眶也微微濕了。

　　「狗狗走開——不要靠過來——」季煦茵紅著眼推開大白狗，但大白狗還是開心地回舔季煦茵的手。

　　就在這時，終於追上的老太太開心大喊：「大白——回來！」

　　大白狗高興地汪汪兩聲，尾巴一搖一擺地跑回了主人身邊，空氣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利維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力氣，直接坐在地上，臉上的蒼白和後怕全都暴露無遺。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到一雙柔軟手臂圈上了自己的腰。他低頭一看，季煦茵已經把自己埋進他的胸膛裡，聲音輕柔。「利維，你真傻。」

　　利維喉頭微動，閉上眼也緊緊回抱住她，神色愧疚地說：「我又害妳受傷了……對不起。」

　　「罰你背我回去，幫我上藥。」季煦茵聽著他的心跳，覺得溫暖又安全。

　　利維低低地笑了，趁她不注意，在她柔軟的髮絲上落下一個極輕的吻，像羽毛掠過，偷偷汲取一絲慰藉。「好。」

　　他蹲下身，動作小心翼翼地讓她趴到背上。季煦茵雙臂環住他的頸子，將臉貼在他肩膀上，感受到他背部的寬厚與溫暖。他的步伐穩重，隨著每一步的起伏，她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

　　綠意的小路靜謐得只剩下風穿過樹梢的沙沙聲，季煦茵將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輕得像一陣風：「你別再躲我了，我們好好談一談。」

　　利維的肩膀明顯僵了一瞬，過了幾秒才壓低聲音開口：「合作作品已經都完成了，我下週回美國，不會再干擾妳的生活的。」

　　這句話讓她原本因他的溫暖而逐漸放鬆的身體變得緊繃，耳邊的風聲似乎都停了。

　　她驚覺，利維躲著她是想要直接乾淨地退出她的世界。

　　「為什麼？」

　　「妳已經展開了新戀情，我當然不好再糾纏。而且遠離我，對妳來說是好事。」他的聲音極輕，卻有些艱澀的痛楚。

　　季煦茵這才想起來騙利維自己在和慕雨時交往的事情……但，直覺告訴她，利維後面的話才是癥結點。

　　她暗暗想了下之前到最近的事情，沒多久大概就猜測到利維的想法了。

　　這個傻子，又想像之前她告白時那樣退縮逃避了嗎？

　　季煦茵心裡五味雜陳，卻沒有拆穿。「知道了，那就當我幫你餞行吧！明天我去你家幫你煮頓晚餐好嗎？」

　　利維聽到「餞行」兩個字，腳步頓了一下。他胸口像被什麼猛地拉扯了一下，刺痛得難以言喻。但他閉上眼，努力說服自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便低聲答應：

　　「好，麻煩妳了。」

　　季煦茵靠回他背上，悄悄地扁著嘴，眼角已泛起了濕意，對這個總是自我退讓和壓抑的男人又氣又痛，心中開始策劃著要怎麼讓他承認對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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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你不是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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