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可憐,妳這黑眼圈……放在貓熊旁邊牠都會把妳當同伴了。」莫儷看到上車的季煦茵,嘖嘖地搖頭。
季煦茵像是無力回嘴,坐在副駕駛座,懨懨地繫上安全帶。
她確實一夜未能入眠,腦海裡總是想著利維昨天說的話、和那個熱情依舊的吻。她不懂為什麼當年他忍著痛也要割捨她的原因,說是被父親逼迫可以理解,但也可以先和她談談,假裝分手也是可以的不是嗎?為何要切得那麼乾淨俐落,甚至三年後才回頭找她。
而且,如果父親的逼迫三年前是問題,難道現在就不成問題了嗎?家族血統,又不是說換就能換的,那麼現在回頭要她原諒他,還想要她回到他身邊,又有什麼意義呢?
曾經放棄過她一次的人,不禁讓人懷疑,再次遇到阻礙困難,利維會不會又同樣選擇再一次放棄她……
「別再想那個混蛋了,我們現在要去幹活啦,工作重要。」莫儷在她面前彈指拉回季煦茵的注意力。
季煦茵笑了笑,「知道了。」
莫儷回頭看向前方,踩下油門出發。
「不過經過昨天,我決定要去加強英語能力,下次看到他一定要用英文臭罵他一頓。」
季煦茵看向窗外,眼神卻好像懷念起以往。「他存心想氣死妳的時候,妳肯定是活不了。」
「什麼啊——」莫儷撇撇嘴,回想起昨天利維那雙挑釁的綠眸,看來確實應該是很難搞的人,「哎呀!穢氣,說好不講那混蛋的。」
「怕妳因為失眠腦袋不清楚,我還是幫妳複習一下,等下要去的『Faylight Art Studio』,和我們一樣都是和曙光藝廊簽長期合約的,雖然他們才成立一年多,但在歐美的成績相當不錯,所以才會被光姐簽下。這次對方指定要和妳合作展覽作品,我也挺驚訝,尤其他們一直都沒有公開自家的藝術家,神祕到不行,所以這趟過去終於可以看到那位不露名也不露臉的藝術家,我可真是太興奮啦。」
「抱歉,最近太忙,本來想要先研究一下『Faylight』的我都忘了。」季煦茵揉揉微疼的太陽穴,努力回想腦海裡關於這個新興藝術工作室的資料。
當初只覺得工作室的名稱很怪,用Fay和Light兩個單字做拼接自創新詞,但後來想想,這種拼接在藝術和品牌命名中很常見,確實能營造獨特的氛圍和精靈之光的聯想。只是很巧是自己的英文名字,感覺如果自己當初是在英國成立工作室,應該蠻合適這個名字的,或許對於取名的人來說,這兩個單字也有其重要的意義吧。
「沒關係啦,反正今天就是打個照面,討論一下光姐給的企劃主旨,看要怎麼雙方配合展現在作品上。反正藝術家好配合的本來就不多,有怪癖的一堆,像妳這樣好脾氣的實在太少了,但這是曙光合約裡的固定展覽,我們也不可能拒絕,只希望對方不要太難相處就好。」
半個小時的車程很快就到了,莫儷的車駛進一個新興的藝術園區,裡頭有許多藝術工作室進駐,按照地址找到了『Faylight』的駐地,對方很豪氣地租了獨立區域,三層獨棟的建築,灰白相間的極簡風格,還有可以停車的空地,裡面已經停了兩台高級房車。
「哇,我覺得他們好像混得不錯啊!可拜託藝術家本人別是鼻子長在頭頂的那種。」莫儷邊碎唸,邊小心停好車,就怕去碦碰到那兩台BMW和保持捷的車子,那真是刮到一痕都可以賠到脫褲子……幾百條褲子。
應該是有感應通知,兩人才下車,就看到門口有人迎接。
「莫小姐、季老師妳們好啊!久仰久仰,我是杜尚西,『Faylight』的經理人。」杜尚西一襲商務打扮,彬彬有禮地微笑欠身。
「你、你好,但你不是光姐的弟弟……我以為是曙光合夥之一……」莫儷有點訝異,記得那天光姐是這樣介紹的。
這難怪混得這樣好,就是關係戶嘛!
「光姐只有在宴會需要幫手時才會承認我是她弟,其餘時候只是剝削我的藝廊負責人。」杜尚西臉色很認真地說,卻讓兩個女生笑了出來。
「但妳們別誤會,『Faylight』在海外的成績不是靠裙帶關係,我們藝術家很有實力的,光姐那麼摳門也不做賠本生意。」杜尚西微笑補充,知道他和光姐的這層親戚關係常讓人誤會。
莫儷尷尬一笑,確實自己是這樣想沒錯。
「我們藝術家在三樓,季老師要不要先上去找他聊聊,我和莫經理人在一樓先談一下企劃。」杜尚西對著季煦茵說道,指了指樓梯方向。
「可是我也挺想看你們神祕的藝術家,我可以一起上去嗎?」莫儷跟著轉向樓梯,眼底好奇的光芒表露無疑。
「等他們聊完,我們藝術家絕對會跟著下來。現在還是把握時間,先確認企劃書要緊。」杜尚西還是笑瞇瞇的,不過卻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魄力。
「煦茵,那妳先上去和藝術家打聲招呼,再一起下來討論吧。」莫儷只好暗自撇撇嘴,對著季煦茵說,並且腹誹著:第一次見面還跟大家閨秀一樣躲著要別人上去找他,果然也是個不好相處的吧?
季煦茵倒是不在意,有些心不在焉地走上樓梯,因為從房子的建築外觀,屋內的裝潢風格,總讓她覺得似曾相似,心底有不是很好的預感,讓她覺得害怕。
經過二樓時,是一些雕塑用的機具,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升高。
直到三樓,眼前的場景讓季煦茵呆住了——
白日的陽光透過整排潔淨的落地窗傾瀉而下,猶如一道白光瀑布。屋內潔白的牆面被陽光浸染,明亮得閃閃發光,但卻都比不上那從天花板垂墜的稜鏡裝置。一顆顆稜鏡錯落有致地懸掛著,每一個細小的切面都捕捉並折射了光芒,瞬間將空間灑滿了縱橫交錯的霓虹色光點。
彩光因為稜鏡的垂吊擺動,如同會流動的河流,淌過地板、牆面和屋頂,也像有形的絲帶般蜿蜒穿梭,每一道光線都帶著自己的節奏,或柔和、或鮮明,交織出一種不經意卻又精心雕琢的和諧感。
還有那些穿插其中,彷彿從稜鏡的光芒中誕生的淡紫色蝴蝶。栩栩如生又輕盈靈動。每一隻蝴蝶的翅膀在陽光與霓虹中透著晶瑩,隨著彩光的變化,彷彿被注入了生命力般律動起舞,是用心雕琢出的藝術品。
季煦茵感覺時間和空間都凝結在了這個瞬間。她分不清自己是站在地面上,還是被這如夢似幻的場景拉入了另一個維度。牆面與地板潔白得如雲海,交錯的彩光跳躍,帶著紫蝶飛舞其中,她成了這場景中的一部分,不只是觀眾,而是被邀請的參與者。
她輕輕觸碰了其中一隻紫蝶,想起曾經停駐在她髮上的那隻,心臟瞬時發痛,讓她的指尖又縮回,卻還是阻止不了眼前帶給她的深深悸動。
是誰送給她這片美麗而夢幻的場景……不言而喻。
「這是專屬於妳的展覽,以前我們的作品是利用白光和紫光,這次我選的是陽光,菲……妳能不能再繼續當我的陽光?」
穿著白襯衫的利維緩緩走近她,陽光與霓虹的折射,落在他淺綠色的眼眸,像是璀璨的綠寶石,綻放著迷惑人心的光芒。
季煦茵呼吸一窒,眼眶紅了。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直視他:「為什麼要這樣?就不能放過我嗎?」
「放不下,除非妳不再愛我。」利維凝視著她,眼神裡掠過一絲哀痛。
這句話讓她渾身一顫,她垂下眼,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曾經很愛……」她轉頭避開他的視線,怕那雙會洞悉她脆弱的綠眸。
「妳從未忘掉我。」利維的話中帶著無可撼動的堅定。
季煦茵抬頭瞪視他,不悅地道:「你以為你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我不應該。」利維的聲音苦楚,像是懺悔般,「所以我祈求妳的原諒。」
她冷笑一聲,「這就是你的祈求方式?用工作來捆綁我?」
「除了能增加和妳相處的時間,我是真心想再次和妳合作,這次的主題很適合我們發揮。」利維急切地解釋,眼神中滿是懇求。
季煦茵眸底閃過一絲遲疑,但很快掩去,她深吸一口氣,語氣冷硬:「這展覽很美,但恕我無法領情,拆掉吧。」
說完,她毅然轉身,就想要下樓。
利維的聲音卻在她背後響起,帶著激怒她的嘲諷:「妳曾說我是膽小鬼,那妳呢?明明是藝廊的工作、明明是最適合的主題和搭檔,卻要因為私人原因逃避嗎?妳是真的怕我糾纏,還是怕自己動搖?」
她停下腳步轉身,不敢相信他敢這樣說,氣得咬唇:「你——」
「妳無法否認,我們在創作上確實很合拍。」利維步步逼近,展現不容置疑的自信。「光姐是看過我們的《花之交響曲》才會同意我的請求,總比妳和其他難搞的藝術家搭檔要好,這是一場三贏的合作。」
季煦茵目光冰涼,唇邊勾起一朵沒有溫度的笑。「好啊,我了解了。不過希望你能清楚明白,就算有了這次的合作,也不代表你有資格重回我的感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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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樓下的莫儷在知道神祕藝術家的真實身份後,已經發過一頓脾氣,並且被杜尚西一陣威脅加利誘才沒有衝上樓去找利維算帳。
所以當她看著自家大畫家面色難看地走下來,後頭跟著神情沮喪的利維時,一點都不驚訝,只是懊悔自己還沒學會用成串流利的英文罵人。
只能繼續腹誹:大哥,你也給人時間去學英文,這隔天就又出現誰能馬上學會?
尷尬的空氣中,杜尚西最為自然,這還真是拜長年在蓋文身邊所賜。蓋文那人就是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都是別人。
「看來大家都達成共識了啊,那我們來討論一下作品規劃及工作分配吧!」他態度自然地笑著,招呼大家落座。
然後又特意用英文和利維說:「我們的想法已經溝通過,我先用中文和她們開會。」杜尚西擠眉弄眼,意思要利維先裝不懂中文。
利維揪著眉頭不懂為何要這樣,就想要張嘴抗議,但在杜尚西再次瞪大眼的警告中抿唇,只是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會這樣隱瞞,自然是杜尚西方才在和莫儷的談話中,知道了莫儷對利維的敵意,如果讓這剽悍的小女人知道利維能用中文溝通,這還用開會嗎?根本就變成批鬥大會,太干擾進度了,對於優秀的經理人來說,自然是選擇能讓工作順利進行的方式。
杜尚西微微一笑,雙手穩穩地推過企劃書到季煦茵面前,語調不疾不徐:「三個月後的藝術展覽主題是『交界』,各自作品按照簽約內容,而合作作品是大約五部,當然視規模大小可與藝廊反應減量。我覺得這次主題對我們合作非常有利,結合雕塑與繪畫,不僅是形式上的突破,更能激發對時間、空間、情感、文化等多重議題的思考,每一個交界處,可以是分離的邊界,也能是融合的開始。所以希望雙方若有任何問題都能理性提出,從對雙方及藝廊做出最大化的益處思考。」
莫儷暗暗白眼,意思就是要她和大畫家別在意和前男友共事這件事情吧?
真糟糕,利維和這姓杜的都不是簡單角色。依她的火眼金睛,這利維本身有才華外,絕對還有雄厚背景,在人、事、物都對他有利的狀況下,尤其她的大畫家明顯還對利維有感情,又是這樣容易心軟的個性,說不定三天沒到就被追回去了。雖然說很多事情她了解得不夠透徹,季煦茵能幸福當然最好,但太快被追回去在她看來還是很吃虧的。是不是該去和慕總裁通風報信一下啊?幫這位前男友製造一些困難……
嘿嘿嘿,來不及學英文罵你,找個英國人來醋死你還不行嗎?
會議結束時,莫儷肚子裡的盤算也差不多了,臉上的賊笑有些藏不住。可當她不經意對上杜尚西的目光時,卻發現那人也正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
杜尚西微微前傾,語氣親切得讓人有些防備:「莫經理人,既然雙方有了初步共識,我們一起去藝廊和光姐回報好嗎?能否搭您的便車呢?」
莫儷挑眉,環視兩位男士,口吻帶著濃濃的不解與調侃:「但是,我還得載煦茵回家呢!而且外面兩部車不是你們的嗎?」有高級車不開,想要蹭她的小車做什麼?
「季老師就交給利維吧,他們順路,也住很近。」杜尚西眼中閃過一絲狡獪,直接拉起利維。
「不行。」
「不用了。」
兩位女士同時開口。
利維對著季煦茵溫聲說道:「菲,還有件事情,我也必須告訴妳讓妳知道,所以拜託讓我載妳一程好嗎?」
最終,季煦茵拗不過杜尚西的巧舌,也不願場面鬧得太僵,只得安撫莫儷後,還是跟著利維上車。
季煦茵側過臉,冷冷問道:「你怎麼知道……」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提的是個蠢問題。「算了,你想知道的,當然會知道。」
她的視線落在窗外,話中帶著嘲諷:「所以,當你想躲開我的時候,自然也能徹底消失。」
車內一時安靜,只有路面輪胎摩擦的輕微聲響。
「所以到底多順路?」季煦茵是不相信順路一說,只覺得都是他的藉口。
「住得挺近,所以真的是順路,沒有騙妳。」利維柔聲說。
季煦茵當然沒相信,眉頭一挑,沒好氣道:「到底要讓我知道什麼事趕緊說,等下就到了。」
「到了再說都來得及。」利維唇邊的笑容顯得更加從容。
當車子開到社區外時,季煦茵不耐地催促:「我們社區外車沒辦法進入,你放我在前面路口下就好……」
她指著前面,卻見他根本沒停,還繼續往前,急得說:「喂——就跟你說外車不行……」話音未落,她愣住了。
眼看著社區的感應柵欄緩緩升起,她的腦袋一瞬間當機,視線在利維和前方的柵欄之間來回切換。
「你為什麼可以進來?為什麼機器放行你的車牌?」季煦茵簡直快尖叫了。
利維則平淡地回應:「有沒有一個可能是——我也住這社區?」
「太誇張了!利維·米勒。」季煦茵把額頭貼住側邊玻璃窗,想要降一下頭上氣到快燒起來的溫度。「那都到社區了,總可以放我下車了吧?」
「我要停車。」
「你去停你家那棟樓的停車場,關我……你、你不會還跟我同一棟樓吧!」她顫抖的聲線裡透著掩不住的惶然。
她的疑問在利維將車穩穩地滑入她那棟樓的地下停車場時,有了解答。
在他停好車時,季煦茵火冒三丈地下車,幾乎是用盡力氣甩上車門怒道:「你太過份了,你是有在跟蹤我嗎?還是在我身上裝監視器?」
利維鎮定如常,平靜得像在說今天氣溫幾度。「沒有,我沒有跟蹤妳,也沒有裝監視器。」他舉步先邁向電梯。
只有一部電梯,她自然只能跟著過去。
進入電梯後,季煦茵故意先不刷門禁卡按樓層,看他是不是故弄玄虛,沒想到他竟然熟門熟路地刷了卡,按下數字『10』的按鈕。
「你還說沒有,連我住幾樓都知道!」她終於忍不住使用暴力,恨恨地捶了下他的肩膀,一張俏臉氣得通紅,像隻炸毛的小貓咪。
利維任她捶,目光淡淡,唇邊仍帶著笑意,到了還不忘將她撈出電梯外。
他摸摸她的頭,表情竟然還帶著溫柔。「好了,妳快回家休息,明天幫妳帶早餐好嗎?」
「不用你假好心!」季煦茵氣得頭昏,也都沒避開他的手,只有固執的食指一直指向電梯。「你快滾回你家,電梯在那裡,不送!」
「妳先進門我才放心。」
「然後讓你知道我住哪一戶嗎?」
利維無奈道:「這一層也才兩戶。」
季煦茵柳眉倒豎,雙臂環胸。「對,你應該也早查到我哪一戶,但反正我就是要先看到你滾,我才要進家門。」不然誰知道這個無賴會不會想趁機闖入她家。
利維嘆口氣,「好吧!那我先回家了,有事再找我,我都在。」
「快滾!」她繼續指著電梯。
當季煦茵還站在電梯口,眼神死死盯著利維時,卻見他不慌不忙地朝她家對面的門走去。
利維側過身,動作不快不慢,手指慢條斯理地停頓一下才放入感應區,像是在給她足夠的時間反應。
「你……你該不會……」她的聲音驟然拔高,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他嘴角微勾,一邊淡然按下指紋鎖。「妳猜對了,」他回頭看她,語氣輕快得像在打招呼。「這戶就是我家。」
門鎖「滴」的一聲打開,季煦茵氣得直跺腳,顧不得形象追了上去。「你怎麼可能住這裡,你根本就是有預謀的,利維·米勒——你到底想幹嘛——」
話音未落,利維輕輕推開門卻沒進去,表情很無辜。「菲,我說的就是這件事,現在妳應該清楚了——我是妳的鄰居。」
他頓了頓,見她氣得直喘,才又補上一句:「還有,也是妳的新房東。」
季煦茵的腦袋像炸開了煙花,她眼前發黑,指著他,氣急敗壞地說不出話來。
而利維卻是對著她輕聲說:「可愛的鄰居兼好房客,晚安。」語調輕佻得讓人牙癢癢。
接著,他進門,關門,鎖門,整套動作一氣呵成,乾淨俐落,留下季煦茵一個人呆站在原地。
她手指定格在半空中,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只差點沒把鞋甩到他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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