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音隔艙中,沒有時間。
Annelise蜷縮在角落,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絕,只剩下兄長Julian最後那句痛苦的話語,在她腦中反覆迴盪:
「Rei,是母親的名字。」 「妳的名字…是她留給妳的最後一首詩。Rei… and… Annelise。」
Rei-An。 原來,這才是她存在的真正句法。她的天賦、她對歌的執著、她腦中那段不屬於任何已知語言的旋律……所有謎團的答案,都指向一個她以為早已逝去,卻以另一種形式存活於世的母親。
整個世界都在崩塌,又在重組。她不是單純的Annelise.Rae,語律部門的分析官。她是一首活著的、未完成的詩,是母親存在的延續。
不知過了多久,艙門發出洩壓聲,猛然開啟。 刺眼卻無溫度的陽光照入,捲起塵埃。映入眼簾的,不是實驗室或牢房,而是一片她再熟悉不過的——邊境廢墟。
一道冰冷的電子音從艙內擴音器響起,那或許是Julian强忍著情緒錄下的指令: 「標記:ReiAn-0。根據『預語收容條例』,妳將被隔離於此——語之禁域核心。直到妳的『詩性』穩定為止。所有通訊切斷,祝妳好運。」
艙門在她身後無聲關閉,隨後運輸艙拔地而起,消失在灰色的天幕中。 原來,這就是她的囚牢。一座由斷壁殘垣與沉默構成的、無邊無際的監獄。
她不知自己為何沒有反抗。也許是逃避,也許是震驚。 但當她獨自一人站立在這片荒原時,一個前所未有地清晰的念頭,取代了所有混亂:
她不再是為了軍方解碼,也不是為了探索未知。 她只有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目的:
找到她。 找到那個被世界遺忘、卻活在她血脈裡的母親。
她靠著一堵倒塌的牆坐下,指尖劃過牆面上早已模糊的標語與雕痕。那裡有一段褪色的塗鴉:「Gods don’t die. They sleep in our grammar.」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笑聲乾裂。如果神祇睡在語法裡,那她的母親,又睡在哪一句詩中?
她閉上眼,不再試圖分析或理解,而是全然地、將自己交給了那段盤旋在腦海中的旋律。她輕聲重述那句融合詩句:
“Please promise me… you will think of me…”
空氣沒有變,星光依舊稀薄。但她感受到一絲迴響——某個方向,空氣產生極輕微回壓。不是風,不是聲波,而是語意反饋。
邏輯的路已被堵死,但她還有另一種方法。 她站到空曠的鐵軌中央,將全部意識集中於胸腔的共鳴。她唱的不是完整的歌,只是那個剛剛被賦予了無盡重量的名字:
「Rei…」
她的聲音很輕,卻彷彿帶著血脈的權柄,命令著周遭的靜默。
然後,世界回應了她。
風,改變了方向。不再是從荒原的任何一個角落吹來,而是以她為中心,溫柔地向著北方流動。地面上的塵埃,竟在她面前,緩緩匯聚成一道指向北方的、模糊的箭矢。
Annelise睜開眼,眼中不再是迷惘,而是一種夾雜著淚光與決心的堅定。 她不知道北方有什麼,不知道母親在哪裡。
但她知道,那歌聲,就是她的地圖。
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母親詩句的餘溫。 從這一刻起,Annelise.Rae已死。 活下來的,是ReiAn。
一個為了尋回自己另一半名字,而踏上旅程的女兒。 她的北方,是回家的方向。
ns216.73.216.25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