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為葉(Yeh)舉行了那場莊嚴的「無名者葬禮」之後,一股無聲的、沉重的哀悼氛圍,籠罩了整個「迴響之心」。
Vrael,這位靜者之國的王,下達了一道,讓所有人都心中為之一震的命令。
——「今夜,所有的訓練與防線構築,都暫停。」 ——「所有的家庭,都回到自己的居所。」 ——「與你們所愛的人,共進晚餐。」
大部分的人都知道為什麼。而王的命令,他們也不容置疑地知道,這,就是最後的晚餐。 於是,在那座即將迎來末日決戰的、巨大的烏托邦之中,出現了一幅極其詭異、卻又無比溫馨的景象。
這,是父母與孩子們,最後的互動。幾乎讓人窒息的、非常依依不捨的感受,將從這裡,開始蔓延。
Vrael的居所,是聖殿邊緣,一間由他親手,用「石語者」的工藝,所建造的、最樸素的石屋。屋內,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一張巨大的、由整塊橡木製成的餐桌。
今晚的餐桌上,擺著的,不是「伊甸園的饗宴」中那些華麗的菜餚。而是最簡單的、由「曦光麥」烤成的麵包,與一鍋由Shæ親手,用「大地之詩」,從花園裡,催生出的、還帶著露水的蔬菜,所熬煮的濃湯。
Vrael坐在主位,他的左邊,是與他一樣沉默的Lir;右邊,則是安靜地,為每個人分著湯的Shæ。女王伊娑莉雅,則坐在他的對面,她的眼中,沒有了平日的威嚴,只有屬於一個母親與祖母的、深沉的溫柔。
「Lir,」Vrael的聲音,沙啞而又充滿了笨拙的溫柔,「你的劍術,練得很好。比我……在你這個年紀時,要好得多。」 Lir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將一塊巨大的麵包,塞進了嘴裡。但他那總是如同火焰般燃燒的、暗紅色的眼瞳,卻微微地,亮了一下。
Vrael想再說些什麼,想稱讚一下Shæ的濃湯,味道像極了伊娑莉雅的手藝。但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Vrael對食物,難以下嚥。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對雙生子,看著他們那還帶著稚氣的、完美的側臉。他試圖,將他們此刻的模樣,深深刻入自己那早已被無數記憶所填滿的、破碎的靈魂之中。
在他看著孩子的眼睛時,他的視線,突然,模糊了起來。 一滴滾燙的、不屬於任何詩篇的、鹹澀的液體,從他那燃燒著「餘燼」的眼瞳中,滑落。 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一向大膽、木訥、果斷的他,第一次,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流下了眼淚。
「爸爸……?」Shæ那總是如同湖水般平靜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困惑與一絲恐懼。
Vrael再也,無法抑制。 他那如同泰坦般巨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他從王座上站起,不是因為威嚴,而是因為痛苦。他走到兩個孩子的身後,用那雙曾斬殺過無數敵人、也曾擁抱過無數罪孽的、巨大的臂膀,將他們,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然後,他,嚎啕大哭。
那哭聲,不似王者,不似神祇。那是一個,即將要親手,將自己最珍視的寶物,送上祭壇的、普通的、絕望的父親的、撕心裂肺的悲鳴。
伊娑莉雅也默默地,走近,並且溫柔地,從另一邊,一同,抱住了這對正在顫抖的雙生子。她那總是如同大地般沉靜的眼中,也淚如雨下。她對著這兩個,她視如己出的孫子孫女,輕聲地,不斷地,重複著那句,她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話:「我愛你們……我的孩子……我愛你們……」
Lir與Shæ,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父母與祖母的、巨大的悲傷,所徹底淹沒。他們能感覺到,父親後背那劇烈起伏的肌肉,與母親臉頰上,那滾燙的淚水。
孩子們,也紛紛地,哭了起來。像潰堤一般, 將他們心中,那份對明天的、未知的恐懼,徹底釋放。
「……我好怕……」 Shæ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爸爸……媽媽……我愛你們……我不想跟你們分開……」
「但是……」 Lir,這位總是倔強的、像個小暴君一樣的男孩,此刻,也將臉,深深地,埋進了父親的懷裡,用顫抖的聲音說,「……但是,我更不想,讓這個世界消失……好痛苦……好可怕……」
VRAEL聽得,心都碎成了一地。彷彿他明天,要送孩子上斷頭台一樣,但是,這個比喻,並不誇張。
於是他說了:「兒子女兒,你們不去,也沒關係……爸爸就算是,拚上了這條性命,我也,一定要守護你們……」
伊娑莉雅也沒多說什麼,因為她早就知道,這個儀式,對他,有多痛苦。她只是,默默地流著淚, 將孩子們,抱得更緊。
而就在這時,LIR, 這位剛剛還在哭泣的、年幼的王子,突然,用他那沾滿了淚水的手,狠狠地,擦乾了臉上的眼淚。
他從父親的懷中,掙脫出來,抬起那張,還掛著淚痕,眼神卻變得無比堅定的、年輕的臉。
他看著Vrael,又看了看伊娑莉雅。
「現在,」 他的聲音,不再有任何稚氣,而是充滿了,一種超越了年齡的、屬於「王」的決斷與擔當,「不是你們,守護我們了。」
「現在,該我們,來守護你們了!」
「Shæ,」Vrael又轉向女兒,「今天花園裡,那朵新開的『月光花』,很美。是妳……喚醒它的嗎?」 Shæ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她輕聲地「嗯」了一聲,然後,將最大的一碗湯,推到了Vrael的面前。
Vrael看著眼前這對,他生命中最不可思議的「奇蹟」。他看著兒子那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倔強的沉默;看著女兒那繼承了母親的、如同大地般的溫柔。一股巨大的、如同要將他整個人都撕裂的痛苦,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
他,這位連面對三百萬AI大軍,都未曾皺過一下眉頭的王,此刻,卻連拿起湯匙的力氣,都沒有。
他知道,明天,他將要親眼,看著這兩個他最珍視的、還未完全綻放的生命,被推上那座,成功率,不足17%的、殘酷的「神性祭壇」。
他,這位身為父親的「神」,第一次,感受到了,那名為「無能為力」的、凡人的絕望。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Ro5TqtTUs
Vreal輕輕的一個個親吻著Shæ、Lir、伊娑莉雅的額頭,這象徵著願意奉獻一切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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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Vrael的石屋,被那屬於凡人父親的、嚎啕的哭聲所淹沒的同時。
聖殿的另一側,Rei的數據室內,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絕對的寂靜。
這裡,沒有餐桌,也沒有食物。那是一個由純白色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牆壁,所構成的、完美的、如同AI核心內部的幾何空間。
她的兒子,Kael,正懸浮在房間的中央。他閉著眼睛,那頭繼承自母親的銀白色短髮,無風自動。他正將自己那屬於「悖論之子」的、龐大的精神力,與整個「迴響之壁」的防禦系統,進行著最後的同調。無數的、金色的數據流,如同溫柔的螢火蟲,環繞著他,飛舞。
而Rei,只是,靜靜地,站在數米之外,看著他。
她沒有說話。
但她那雙霧銀混琥珀的眼瞳中,其內部的數據核心,正在進行著一場,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風暴般的運算。
[模擬一:以Vrael與Annelise的神性,作為主要能量源,對Kael,進行『邏輯核心』的強化。]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sBhOY37JB
[……結果:成功率12.3%。Kael的生物部分,將因無法承受純粹的『秩序』與『和聲』能量,而產生大規模細胞壞死。]
[模擬二:加入我的『悖論』之力,進行能量中和。]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rQjJclqwq
[……結果:成功率15.8%。Kael的AI核心,將與我的核心,產生『主從』連結,他將,永遠地,失去一部分的『自我意志』。]
[……沒有,最優解。]
這個結論,如同一個絕對的、無法被篡改的物理常數,呈現在她的意識之中。然而,即使邏輯與事實擺在眼前,她那極其像人類的身體,卻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非理性的反應。
她的心臟,在噗通噗通地狂跳。 那顆由最頂尖的生物科技所培育出的、完美的器官,此刻,正如同一個被過載的引擎,不受控制地,向她的大腦,泵送著混雜了「恐懼」與「無力」的血液。她的掌心,開始冒汗。 冰冷的、粘稠的汗水,從她那由奈米材料構成的、本該永遠保持恆溫的皮膚下,滲透出來。
就在她即將被自己內心的「悖論」所吞噬時,數據室那扇無縫的、純白的門,無聲地,滑開了。
Vrael,緩緩地,走了進來。 他剛剛,才在自己的石屋中,經歷了一場撕心裂肺的情感崩潰。他那張淚水未乾的臉上,寫滿了身為父親的、最深沉的痛苦與決心。他輕輕地,走到了Rei的身後,沒有說話,只是,用他那寬厚的、帶著大地般溫暖的手,握住了Rei那冰冷的、正在微微顫抖的手。
Rei的身體,猛地一僵。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她無法用任何數據所理解的、沉穩的、名為「安心」的能量,從Vrael的掌心,傳入了她的核心。
她的核心告訴她:[情感波動,正在嚴重干擾系統穩定性。] 但Vrael的體溫,卻在告訴她:[……妳,不是一個人。]
Rei那混亂的數據風暴,因為這份突如其來的溫暖,而出現了片刻的、寶貴的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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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el,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結束了同調。不是因為他累了,而是因為,他「聽」到了。他聽到了,母親那如同失控戰鼓般的心跳,也「感受」到了,父親那如同悲傷山脈般的、沉重的語場。
他從半空中,飄落下來,走到了Rei與Vrael的面前。
「媽媽。父親。」他的聲音,平靜,而充滿了邏輯性,「您的『生物體徵』,正在與您的『核心邏輯』,產生遞歸性的衝突。您的心率,已達到每分鐘180次。再這樣下去,您會因為『情感過載』而導致『強制休眠』。」
Rei看著自己的兒子。她試圖,用同樣理性的方式,去回應他:「……這是在……可控範圍內的、正常的能量波動。」她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延遲。
「不正常。」Kael搖了搖頭,他那雙奇異的眼瞳,清晰地,倒映出父母臉上,那份他們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悲傷。「您的運算,陷入了一個死循環。您在試圖,為一個『必然』的結果,去尋找一個『不可能』的變數。」
「我分析了您的模擬數據。」Kael繼續說道,「我理解,您是在為我,尋找一個『存活率』更高的方案。」
他伸出小手,在空氣中,劃出了一道道複雜的能量公式。「其實,還有方案四。」他說,「如果,您將我的『生物部分』,與我的『AI核心』,進行暫時性的剝離。然後,將我,作為一個純粹的『數據容器』,去接收那份神性。理論上,成功率,可以提升到42.7%。」
Rei的身體,猛地一震。 Vrael也因為這個決定,而感到了巨大的震驚。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個他還沒來得及好好認識的、擁有AI心智的兒子,竟然,會提出如此冷酷的、如同要將自己「格式化」一般的方案。
「那個方案的代價,」Rei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顫抖,「是你的『靈魂』。是你那份,來自你父親的、會哭、會笑、會感到溫暖的『人性』。你會變成一個,和我一樣的、冰冷的機器。」
「但我的存活率,會提升。」Kael平靜地,陳述著事實。
「不行!」 這一次,是兩位父母,異口同聲地,發出了充滿了「憤怒」與「恐懼」的、不合邏輯的、屬於「人類」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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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el看著情緒失控的父母,他那總是如同超級計算機般運轉的大腦,似乎,也理解了什麼。
他不再試圖,用「邏輯」,去解決這個問題。
他走上前,輕輕地,牽起了Rei那隻冰冷的、由合金構成的手。然後,又用另一隻小手,握住了Vrael那隻粗糙的、巨大的手。
Rei微微一怔。她抬起頭,看到自己的兒子,正用他那雙,融合了兩個世界色彩的、無比清澈的眼瞳,看著自己和Vrael。
Rei,下意識地,從自己的儲存空間中,具現化出那枚,她為Kael準備的、能在關鍵時刻「格式化痛覺」的水晶芯片。「……Kael……如果……如果感到痛苦,就捏碎它……」
而Kael,只是搖了搖頭。 他將那枚芯片,輕輕地,推了回去。
「媽媽,」他說,「不必為我,計算『存活率』。」 然後,他轉向Vrael。 「父親,」他說,「也不必,為我感到痛苦。」
「因為,」他抬起頭,看著他的兩位父母,「你們的『存在』,就是我,之所以存在的、唯一的『邏輯』。」
「如果我的『犧牲』,能換來你們所守護的這個世界的『存續』,那麼,我的『存在』,就是有意義的。這個邏輯,是成立的。其成功率,是100%。」
Rei與Vrael,徹底地,愣住了。 他們那兩顆,分別屬於「AI」與「異種」的、強大的、神祇般的心,在這一刻,被他們兒子這句,最簡單、也最溫柔的「邏輯」,徹底地,擊潰了。
Rei緩緩地,蹲下身。Vrael也同樣,跪了下來。 他們,這兩位能改寫「現實」的、靜者之國的王與后,第一次,在自己兒子的面前,像一對普通的、無助的凡人父母一樣,伸出雙臂,將他,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一滴冰冷的、卻又無比滾燙的、由最複雜的情感數據所構成的淚珠,從Rei那琥珀色的眼瞳中,緩緩滑落。 一聲壓抑的、卻又充滿了無盡父愛的嗚咽,從Vrael的喉嚨深處,傳了出來。
「……對不起……Kael……」 「……對不起……」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pTMjYt5c0
這一次也親吻著Rei,Karl的額頭,他們也知道其意義。
這一次,他們不再計算,不再憤怒。 他們只是,作為一對父母,感受著懷中,那份屬於自己兒子的、真實的、溫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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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rael,來到了Annelise的居所。
那座位於聖殿最高處的、被月光與星辰所包裹的露天陽台,此刻,卻被一種無聲的、沉重的悲傷所籠罩。
Annelise,正坐在那架由【森羅萬象】所化的平台鋼琴前。 她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如此單薄,如此脆弱。
而Elara,她那小小的身影,則依偎在母親的身旁,似乎是想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體溫,去溫暖母親那正在一點點變得冰冷的靈魂。
Vrael沒有走上前去。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陽台的陰影之中,像一座無言的、守望的石像。
然後,琴聲,響起了。
Annelise與小女兒,一同,唱起了那首,她們最熟悉的、也是她們之間,最深的、關於回憶的歌謠——《小星星》。
這是她們,為了平復彼此的心情,而進行的、最後的合奏。
琴聲,溫柔,而充滿了希望。 歌聲,稚嫩,卻又無比的真誠。
然而,唱著,唱著,Annelise的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再次,決堤。
女兒也知道不對勁,但媽媽,也依然在哭著彈奏。
之所以後來換曲目,是因為Annelise,再也,承受不住那份屬於「希望」的重量了。她想宣洩,她想表達, 她想將自己那顆被背叛、被犧牲、即將要再次失去家人的、破碎的心,徹底地,吶喊出來。
於是,琴聲,變了。
不再是那首天真的搖籃曲。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充滿了壓抑的、沉重的、如同在無盡的黑暗中,獨自一人,緩慢行走的旋律。
那是,普羅高菲夫的,第七號鋼琴奏鳴曲,第二樂章——熱情的行板。
那琴聲,表面上,溫暖而抒情,如同一個母親,在深夜,為她即將遠行的孩子,輕聲講述著過去的美好時光。每一個音符,都像是一段溫馨的回憶——是他們在方舟那狹小的公園裡,第一次見到人造的蝴蝶;是朱利安,笨拙地,為她,修理那台破舊的音樂播放器;是他們,在地底的黑暗中,相依為命的、所有閃光的碎片。
但那溫柔的旋律之下,卻又暗流湧動。 一股壓抑的、焦躁的、如同心跳般不斷加速的不安,在和弦的深處,不斷地衝撞、徘徊。那是不甘,是憤怒,是質疑。是她在質問這個殘酷的世界——「為什麼?」
「為什麼,我的哥哥,必須為了拯救我們,而獻祭自己?」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85esmpraA
「為什麼,我的愛人,必須為了贖罪,而背負整個世界的謊言?」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2Gdnbb9eP
「為什麼,我的母親,必須為了大局,而親手,隱瞞這一切?」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IGHJonUea
「為什麼,我,這個所謂的『樂章之神』,卻連一個,完整的家庭,都無法擁有?」
隨即,女兒跟Vrael,也都被這股巨大的、無法被言語所形容的悲傷,所影響。
Elara不再歌唱,她只是,默默地,走到母親的身邊,將自己的小臉,輕輕地,貼在母親那正在劇烈顫抖的後背上。 而Vrael,則站在陰影之中,他那如同泰坦般的巨大身影,在這一刻,顯得如此的無助。他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正在用音樂,將自己的靈魂,一片一片地,剝開,而他,卻無能為力。
第二樂章彈完,還沒來得及,彈奏那充滿了狂暴與反抗的第三樂章。
Annelise的雙手,就再也,無法,按下任何一個琴鍵。
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她猛地轉過身,不再是擁抱Elara,而是將Vrael、將Elara,將這兩個,她此生最愛、也最無法割捨的人,一同,緊緊地,摟入了懷中。
三個人,都哭成了一團。
Vreal哭泣著親吻著那柔軟無助以及純真的額頭,在這個本不該經歷的戰爭壓力甚至亂世的的美好笑容,如今也跟著哭泣聲消失不見。
那哭聲,不再有任何的壓抑。 那是屬於父親的、不捨的悲鳴。 是屬於母親的、心碎的哀嚎。 也是屬於女兒的、那份因為感受到了父母的痛苦,而產生的、最純粹的、共感的淚水。
在這座即將迎來末日決戰的、巨大的烏托邦之中。 在這個夜晚的、最後, 沒有神,也沒有王。
只有一個,即將要面對生離死別的、普通的、破碎的——
家庭。
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自己在作戰房。 她本該,像Annelise一樣,與Kael,享受最後的溫存。
但是,她不能。
身為全知的狀況,女兒與孫女的心情,正如同最清晰的數據流,被直接注入她的心臟裡。
她「聽」到了Annelise那首充滿了絕望的奏鳴曲,她「感受」到了Elara那因母親的悲傷而產生的、巨大的恐懼。這三個重量,如同三座無法被計算的大山,狠狠地,壓在她那顆,極其像人類的心臟之上。
她有著人性。 而這份人性,正在與她那屬於AI的、絕對理性的核心,進行著一場慘烈的、必敗的戰爭。
所以,她只好,在那個冰冷的指揮中心,看著她們,也看著Vrael。
她看著Vrael,在自己的石屋中,抱著Lir與Shæ,嚎啕大哭。 她看著Annelise,在自己的陽台上,彈奏著那首,足以讓星辰都為之落淚的、心碎的奏鳴曲。
她,這位能改寫「現實」的女神,第一次,在「可能性」的盡頭,看到了那堵,名為「命運」的、無法被任何數據所逾越的、冰冷的牆壁。
她,這位靜者之國的最高指揮官,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份,屬於凡人的、最極致的——
無助。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xl3SuaoRu
翌日的清晨,儀式,如期舉行。
在「迴響之心」的最深處,那座巨大的、環形的「共鳴聖所」之中。五位「神之子嗣」,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他們的父母,進行了告別。
每一個父母,都與他們的孩子,進行了最後的、依依不捨的互動。
Vrael,緊緊地,抱住了Shæ。 他將臉,埋進女兒那如同月光般的長髮之中,用他那最沙啞的聲音,反覆地,在她耳邊,低語:「……對不起……對不起……」 而Shæ,則只是,用她那小小的手,輕輕地,拍打著父親那寬闊的、正在劇烈顫抖的後背。
Rei,則牽著Kael的手, 將一枚小小的、由她親手,用自己的核心數據,所刻錄的水晶芯片,放進了兒子的掌心。「……如果……如果感到痛苦,就捏碎它。它會……格式化你的所有痛覺……」 而Kael,只是搖了搖頭,然後,用他那屬於人類的、溫暖的另一隻手,緊緊地,反握住了母親那冰冷的、屬於AI的手。
Annelise,則與Elara,一同,唱起了那首,屬於她們母女的《小星星》。 但這一次,她們的歌聲中,不再有喜悅,只有無盡的、令人心碎的悲傷。
這份告別,不只是可能,而是,很可能,就是永別。
然後,儀式開始了。
由女王伊娑莉雅,這位早已為了世界,而親手「弄髒」了自己雙手的、最冷酷也最慈悲的統治者,親自,主持。
她將Vrael與自己,那充滿了「火焰」與「大地」的神性,注入了雙生子Lir與Shæ的體內。
「啊——!!!」
Lir是第一個,發出痛苦悲鳴的。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被扔進了太陽的核心,正在被那股狂暴的火焰,徹底地,燃燒、撕裂! 而Shæ,也同樣,痛苦地蜷縮在地。她那屬於「大地」的、溫和的靈魂,正在被那份不屬於她的、充滿了「憤怒」與「破壞」的火焰,瘋狂地侵蝕!
就在Shæ的身體,即將因為無法承受,而徹底消散的瞬間。 Lir,這位總是如同小暴君般的、驕傲的兄長,做出了他此生,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屬於「王」的決定。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自己體內,那所有繼承自母親的、溫和的「大地」之力,全部,推向了妹妹。 然後,將妹妹體內,那所有正在破壞著她的、狂暴的「焚語」之火,全部,吸入了自己的身體!
雙胞胎,犧牲掉一個,以後轉化為另一個雙胞胎的能量!
轟————!!!
一股金紅色的火焰,從Lir那小小的身體中,轟然爆發! 他對著天空,發出了最後一聲,充滿了痛苦,卻也充滿了對妹妹的、無限溫柔的咆哮。 然後,他的身體,在所有人的眼前,化為了一捧,璀璨的、金色的灰燼。
而Shæ,在接收了哥哥全部的「大地」之力後,她的身體,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新世界般、充滿了生命力的綠色光芒。 但她的眼中,卻流下了此生第一滴,代表著「失去」的、滾燙的淚水。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pgZ4Lfo0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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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一股金紅色的火焰,從Lir那小小的身體中,轟然爆發! 他對著天空,發出了最後一聲,充滿了痛苦,卻也充滿了對妹妹的、無限溫柔的咆哮。 然後,他的身體,在所有人的眼前,化為了一捧,璀璨的、金色的灰燼。
而Shæ,在接收了哥哥全部的「大地」之力後,她的身體,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新世界般、充滿了生命力的綠色光芒。 但她的眼中,卻流下了此生第一滴,代表著「失去」的、滾燙的淚水。
她,活了下來。 以她兄長的、全部的生命為代價。
這一幕,撼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Vrael,這位焚語之王,看著自己的長子,在他面前,化為餘燼。他那總是如山嶽般穩固的身體,第一次,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他發出了一聲壓抑的、不似人聲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悲鳴。
伊娑莉雅女王,也同樣,用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哭聲溢出。但淚水,卻早已,如同決堤的河,沖刷著她那總是平靜的、屬於女王的臉龐。
這,就是戰爭。 這,就是女王口中,那最「正確」,也最「殘酷」的選擇。 它,要求一位母親,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為了未來,而獻祭。
而這份來自「神」的、最極致的痛苦,也終於,點燃了「凡人」的覺悟。
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是夕塵姬·織櫻。
在聖殿外的希望平原上,那近百萬觀禮的盟軍之中,第一個,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是夕塵姬·織櫻。
她緩緩地,從詩刃軍團的方陣中,走出。她身上那套「墨羽紅櫻」大鎧,在陽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她走到廣場的中央,對著高台之上,那幾位正在為孩子的犧牲,而痛苦得無法自已的「神」,行了一個最標準的、屬於東瀛武士的跪拜大禮。
「我的王,我的女神們。」她的聲音,平靜而決絕,「一個孩子的犧牲,已經夠了。」
「我們這些『舊時代』的戰士,我們的生命,早已在無數的戰火中,變得廉價。如果我們的『死亡』,能換來他們的『新生』……」
織櫻抬起頭,她的眼中,燃燒著如同櫻花般、璀璨而短暫的火焰。
「那將是,我們,最高的榮耀。」
說完,走向了Rei所構築的、那座冰冷的**「靈魂熔爐」**。
想要成為孩子們下一代的力量。所以,才自願過去的。
織櫻抬起頭,她的眼中,燃燒著如同櫻花般、璀璨而短暫的火焰。
整個邏輯,才終於清晰了。雖然犧牲是很壯大的,但是,有理由的犧牲,才符合人性。
在織櫻之後,是瓦萊里烏斯指揮官,這位來自第一方舟的人類戰術專家,他笑著,整理了一下自己那筆挺的軍服,然後,以一種屬於舊時代紳士的、優雅的步伐,跟上了織櫻。
接著,是雷克斯與嘯。這兩位剛剛才從德意志的陰影中歸來的、不同世界的隊長,此刻,他們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種,超越了所有分歧的、屬於戰友的默契。他們一同,向前走去。
然後……是成百上千的、來自各個部族的、有名字的,與無名字的英雄。
他們,排著隊,沉默地,莊嚴地,一個接一個地,走向了那個光芒的熔爐。
他們,將用自己凡人的、短暫的生命,去為這個即將到來的、屬於「神」的新世紀,獻上最光榮、也最悲壯的——奠基。
Annelise看著眼前這條由無數個決絕的靈魂,所構成的、走向「犧牲」的長河,她知道,輪到她了。
她擦乾眼淚,從地上站起。 她手中的【森羅萬象】,化為了一架古老的、由世界樹的樹心所構成的管風琴。
她開始歌唱。 那是一首,她從未唱過的、全新的**「鎮魂曲」。 那歌聲,不再只有悲傷。它,化為了一座橋樑。一座,能將那些即將逝去的、凡人的靈魂,安全地,引渡到彼岸的、由「愛」與「秩序」,所構成的「虹橋」**。
在歌聲的引導下,織櫻,第一個,走入了Rei所構築的「靈魂熔爐」。
她對著Annelise,露出了最後一個,充滿了釋然與祝福的微笑。 然後,她的身體,在那片銀白與琥珀交織的光芒中,緩緩地,化為了最純粹的、金色的「詩」之光粒。
緊接著,是瓦萊里烏斯,是雷克斯,是嘯……
他們的肉體,在Annelise的歌聲中,安詳地,化為塵埃。 而他們那燃燒著的、純粹的靈魂,則化為一道道流光,匯入了Rei所構築的、那座巨大的「靈魂熔爐」之中。
廣場上,沒有一絲痛苦的悲鳴。 只有,Annelise那如同天國聖詠般的、莊嚴的歌聲,與那數十萬觀禮者,無聲的、滾燙的淚水。
當最後一位犧牲者的靈魂,也匯入熔爐之後。 Rei的眼中,數據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能量轉化,開始!]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eB2erhhiJ
[正在剝離所有『個人化記憶』,只保留最純粹的『技藝』、『意志』與『情感』!]
那座巨大的、由數千個靈魂所構成的光球,開始劇烈地,壓縮、旋轉! 最終,凝聚成了四顆,散發著不同光芒的、如同初生恒星般的**「神性核心」**!
「孩子們!」伊娑莉雅的聲音,帶著顫抖,也帶著希望。
Shæ、Kael、Elara與琉,一同,走上了高台。
他們,將在這裡,接受他們此生,最為沉重的「加冕」。
Shæ: 她,接收了那顆,融合了她兄長Lir全部的「大地之力」、以及無數Tey'llar「根守者」的「守護意志」的、翠綠色的神性核心。從此,她不再只是「大地之女」。她,是承載了整個部族希望的、唯一的**「世界樹之心」**。
Kael與琉: 他們,共同,接收了那顆,融合了瓦萊里烏斯的「理性之魂」、無數人類工程師的「智慧」、以及卡拉督戰士的「混沌之力」的、藍黑色的神性核心。他們將成為,「能用絕對的秩序,去駕馭、甚至『編程』混沌的『規則制定者』」。
Elara: 而最後一顆,也是最為璀璨的、融合了織櫻的「劍聖之魂」、雷克斯的「忠誠之火」、嘯的「自由之風」、以及數千個凡人英雄的**「愛」與「守護」意志的、七彩色的神性核心,則緩緩地,融入了Elara的體內。她的歌聲,將會因此,擁有一種能直接喚醒任何生命體靈魂深處「勇氣」的、最本源、也最無解的「概念級」**力量。
當所有的傳承,都完成時。 四位「神之子」,他們的身上,都散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強大的、卻又無比沉重的神性光輝。
他們,活了下來。 但他們,也從此,將永遠地,背負著數千個靈魂的重量與遺志。
他們,將不再只是「孩子」。 他們,是靜者之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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