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第一天那堪稱「水深火熱」的報到日，以及後來那頓詭異又充滿謎團的牛肉麵午餐後，接下來的幾天，日子似乎終於回歸了某種（相對）正常的軌道。
我開始熟悉七樓行銷企劃一部的運作節奏，認識了更多同事，也接手了一些由我的直屬主管李姐分配下來的基礎工作——大多是搜集資料、整理報告、撰寫初步的文案等等。雖然瑣碎，但至少讓我對部門正在進行的幾個專案有了初步的了解。
至於那個陰魂不散的顧夜……他倒是沒再像前兩天那樣頻繁地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偶爾會在走廊、電梯口或者茶水間碰到，但他似乎總是很忙，不是在講電話，就是行色匆匆地跟某些我叫不出職稱的高階主管走在一起。我們之間僅有的互動，也只限於禮貌性點頭示意。
儘管如此，關於他的疑問，卻像一顆投入湖中的石子，在我心裡盪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那個在老王麵店問出精準問題、又被張副總另眼相看的男人，他口中的「服務性質工作」到底是什麼鬼？
算了，不想了。我用力搖搖頭，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電腦螢幕上。李姐交代我今天要完成一份競品社群媒體的聲量分析報告，這可是我展現能力的好機會，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我埋首在數據和圖表中，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辦公室裡一片安靜，只剩下鍵盤敲擊聲和空調運轉的低鳴。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甚至有點……歲月靜好？
然而，俗話說得好，暴風雨前的寧靜，往往是最騙人的。
下午三點十五分，一封主旨標示著「【緊急！】關於『鳳凰專案』重大突發狀況說明會議」的郵件，像一顆炸彈般投入了我們部門所有人的信箱。
「鳳凰專案？」我旁邊的小玲驚呼一聲，「那不是我們部下半年度最重要的主打產品嗎？聽說投入了超多預算耶！」
部門裡瞬間響起一陣壓抑的騷動。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訝和不安。「突發狀況？」「重大？」「怎麼回事？」的低語聲此起彼落。
不等大家互相猜測，李姐已經一臉凝重地從她的辦公室快步走了出來。「所有人，立刻到1301大會議室！帶上你們的筆電和腦子！」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感。
辦公室裡原本平和的氣氛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緊繃到幾乎能聽見「啪嚓」聲的張力。大家匆匆收拾東西，臉上寫滿了「大事不妙」的表情，魚貫而出。
我也趕緊合上筆電，心裡七上八下。雖然我才剛來，對「鳳凰專案」的了解僅限於幾份簡報文件，但光看部門裡這些資深前輩的反應，就知道這次的麻煩肯定不小。
寬敞明亮的大會議室裡，此刻卻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低氣壓。李姐站在投影幕前，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峻。
「各位，」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相信大家都知道『鳳凰專案』對我們部門，乃至整個公司的重要性。我們原定在六週後正式發布，配合一系列的線上線下推廣活動。」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但是，就在一個小時前，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藍鯨科技』，無預警地發布了他們的新產品——『深海之星』。無論是產品定位、核心功能，甚至目標客群，都和我們的『鳳凰』高度重疊！而且，他們的宣傳攻勢已經全面鋪開，各大媒體、網路平台，甚至捷運廣告都上線了！他們整整提早了我們一個半月！」
會議室裡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什麼？！」「怎麼可能？他們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我們的產品資訊是不是被洩漏了？」「那我們的『鳳凰』怎麼辦？還沒上市就先輸一半了！」
恐慌的情緒像病毒一樣迅速蔓延。李姐用力拍了拍桌子。「現在不是追究原因或互相指責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立刻評估影響，並且擬定應對策略！」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會議室進入了高速運轉的戰時狀態。李姐迅速地下達指令，將任務分解。有人負責監控競品的市場反應和媒體聲量，有人負責聯繫公關公司評估危機處理方案，有人負責重新評估我們的上市時程和行銷預算。
混亂中，李姐突然點了我的名字。「薇薇！」
「是！」我立刻站直身體。
「妳對數據比較敏感，反應也快。現在，立刻，」她語氣急促地說，「去把『藍鯨』這次所有線上線下的廣告投放渠道、主要訴求、視覺風格，還有初期網路上的用戶反饋和媒體評論，全部整理出來！用最快速度！另外，聯繫我們備選名單上的三家公關公司，詢問他們針對這種突發狀況的緊急應對方案報價！我要在一個小時內看到初步結果！」
「是！保證完成任務！」在這種時刻，我反而感覺不到害怕，一股莫名的腎上腺素衝了上來。我迅速領命，抱著筆電就衝回了自己的座位。
接下來的時間，我感覺自己像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同時搜尋、整理、分析著網路上關於「深海之星」的龐大資訊流；耳朵和肩膀夾著電話，用最簡潔清晰的語言，向三家公關公司的窗口說明情況，索取緊急報價。我快速地建立共享雲端文件，將搜集到的資料分門別類，製作簡易圖表，標示重點。
不到五十分鐘，一份涵蓋了競品初步情報分析和公關公司應對方案框架的簡報，已經躺在李姐的信箱裡。
李姐很快回了郵件，只有簡單幾個字：「做得好，薇薇，效率很高。」
看到這句話，我緊繃的肩膀才稍微放鬆下來。呼，至少在這種執行層面，我林薇薇還是靠得住的！
然而，初步的「救火」行動完成後，真正的難題才浮現出來。傍晚五點多，李姐再次召集了部門的核心成員，這次人數少了很多，氣氛也更加沉重。
「競品的攻勢比我們預想的還要猛烈，初步市場反饋……很不錯。」李姐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我們原定的『鳳凰專案』行銷策略，現在看來，很多地方都需要調整，甚至可能要推倒重來。」
會議室裡一片沉默。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臉上都寫著「束手無策」。
「大家有什麼想法？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李姐環視眾人，目光銳利。「老陳，你覺得呢？加大媒體採購預算，跟他們硬碰硬？」
被點名的老陳是部門的資深企劃，他推了推眼鏡，謹慎地說：「硬碰硬……恐怕很難。我們的預算本來就批得緊，『藍鯨』這次明顯是有備而來，銀彈充足。我們跟著加碼，可能效果有限，還會拖垮其他專案。」
「那怎麼辦？降價促銷？」另一位同事提議。
「不行！『鳳凰』是我們今年的旗艦產品，主打的是創新和品質，一上市就降價，等於自毀形象！」立刻有人反駁。
討論陷入了僵局。大家提出的方案，大多是傳統的、保守的應對方式，缺乏亮點，也難以扭轉頹勢。
李姐的眉頭越鎖越緊。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薇薇，妳是新人，沒有包袱，或許能從不同的角度看問題。妳有沒有什麼想法？」
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我感覺自己的臉頰又開始發燙。壓力山大！
我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但冒出來的，都是一些四平八穩、毫無新意的點子。「呃……或許……我們可以更強調『鳳凰』在某個特定功能上的獨特性？比如那個……AI智能語音助手的部分，好像比『深海之星』更人性化一點？可以針對這個點做深度溝通？」我說完，自己都覺得有點心虛。這根本是老生常談，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李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再追問。我感覺到一陣挫敗感。我知道自己的強項在執行，但在這種需要提出破局策略的關鍵時刻，我的經驗和格局，顯然還差得遠。
會議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幾乎讓人喘不過氣。就在大家快要絕望的時候，李姐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立刻起身走到會議室外面去接。
幾分鐘後，她回來了，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有驚訝，有疑慮，還有一絲……難以置信。
她沒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電腦前，將一封剛剛收到的郵件投影到大屏幕上。
「剛才，」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音調，「張副總那邊，跟更高層緊急討論後，批准了一個……全新的應對方案。大家看看吧。」
郵件的內容很簡短，但提出的策略卻石破天驚：
**主旨：關於「鳳凰專案」應對「藍鯨」突襲之策略調整指示**
內容：即刻中止原定上市計畫。改為「鳳凰・涅槃計畫」。具體執行方案如下：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6XYKZuaFe
1. 主動、可控地「洩漏」部分『鳳凰專案』的早期測試版本給特定領域的科技意見領袖（KOL）及核心粉絲群體。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YWYm3bGj
2. 邀請他們公開評測、批評，甚至參與後續功能的優化討論，將其定位為『開放式共創』項目。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KFKlell2
3. 公關論述主軸：強調透明、自信、與用戶共同成長，區隔『藍鯨』封閉式的完美產品發布模式。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5gIs1CvS
4. 相關風險評估與應對預案，另行通知。
郵件的最後，署名是：*總裁辦公室*
會議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大概過了十秒鐘，才像炸開了鍋一樣，爆發出各種驚呼和質疑。
「什麼？！主動洩漏Beta版？這不是自曝其短，把我們的缺點都暴露給對手和消費者看嗎？」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ACDSV9zk
「邀請公眾批評？還『共創』？這風險也太大了吧！萬一被罵翻了，品牌形象不是全毀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tKw06RQu
「這到底是誰想出來的瘋狂主意？！這根本是引火燒身啊！」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kcugSIKt
「總裁辦公室直接下的指示？張副總……同意了？」連一向沉穩的老陳都瞪大了眼睛。
我看著投影幕上的文字，也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個策略……太冒險了！太不合常理了！簡直就像是武俠小說裡的邪派高手，專走偏鋒，不按牌理出牌！主動把未完成的、可能有缺陷的產品亮出來讓人批評？這……這不是找死嗎？
可是……
不知道為什麼，在最初的震驚過後，我的腦海裡，卻隱隱浮現出另一種感覺。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辦公室裡依舊充斥著同事們的議論聲和擔憂。我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那封郵件，試圖理解這個「瘋狂」策略背後的邏輯。
如果……如果這不是找死，而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呢？
現在的情況，按部就班地推出「鳳凰」，已經很難跟「藍鯨」抗衡了。但如果反其道而行呢？主動示弱，反而可能博取同情和關注。公開測試，可以收集到最真實的用戶反饋，快速迭代優化。打出「共創」的旗號，可以凝聚核心粉絲，甚至把他們變成產品的擁護者和推廣者。這種透明、開放的姿態，本身就是一種極具話題性的公關策略，完全區隔了競爭對手那種傳統的、高高在上的發布模式。
風險極高，但一旦成功，回報也將是巨大的。這不僅僅是反擊，甚至可能是一次……品牌形象的重塑！
這一步棋……走得太大膽，太刁鑽，太……
太有某個人的風格了。
那個在麵店裡能隨口點評公司專案，又能對我的胡亂猜測付之一笑的顧夜。那種不按常理出牌、喜歡劍走偏鋒的感覺……
難道……這個石破天驚的「涅槃計畫」，真的是他提出的？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我的大腦。不可能吧？他不是自稱只是個「普通員工」嗎？就算他身份不一般，也不可能直接影響到總裁辦公室的決策吧？
我用力甩了甩頭，想把這個荒謬的猜測趕走。一定是我想多了。
但那種隱隱約約的、將這個大膽策略和那個神秘男人聯繫起來的感覺，卻在心底揮之不去。
辦公室裡的氣氛，已經從最初的恐慌，轉變為一種混雜著焦慮、茫然，又帶著一絲破釜沉舟的奇特狀態。李姐已經開始重新分配工作，針對這個「涅槃計畫」佈置新的任務。
我被分配到了輿情監控小組，負責密切追蹤「洩漏」事件開始後，網路上的所有相關討論、媒體報導和KOL的反應。這是一個壓力巨大，但也處於風暴中心的位置。
公司的危機，還遠遠沒有結束。一場前途未卜的豪賭，即將展開。
而我，林薇薇，一個才剛來不到一週的菜鳥，就這樣被捲入了這場巨大的風暴之中。我的心臟，因為不安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預感，正「砰砰」地劇烈跳動著。
這個顧氏集團，果然不是個平靜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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