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個自殺死去的老人都是獨居長者,也有部分個案有共通點,但差異的點更多,多到數不完,每個老人都各有故事。
當中三人的死因懷疑與精神狀態異常有關。
一名彭姓老婦,住公宅,糖尿病患者,視力只剩三成不到,又有嚴重的糖尿足,但是拒絕截肢,寧願任其潰瘍,發黑發臭,只用布包著爛腳,布條還一直不更換,不時滲出血水膿液。
死老鼠般的腐朽氣味薰得左鄰右里退避三舍,對她投以厭惡目光,她自己倒毫無自覺,天天早上步履蹣跚地出門,在街上遊蕩,像乞丐一樣向路人伸手要錢買飯吃。
偶爾有善心路人提醒她雙腳再爛下去會危及生命,她總會瞪著混濁的眼珠子,大聲堅持:「我八字很硬的,才不會病,腳也沒有爛!」還要把髒布條揭下來「當場證明」,嚇得人逃之夭夭。
過程被好事者拍下來放到網上,一度成為城中熱話。
有不少社工和義工都關注這件事,想施以援手,但奈何她衞生極差,態度又惡劣,很多人在她家門外就止步了,能撐到進門的也不會再去第二次。
某一晚,又有一個義工上門探訪,隔著鐵閘和她聊了一會,送她一支沐浴乳,極力勸她洗澡,還試著投老人所好講迷信,說她今天印堂發黑,洗澡可以改運。
彭姓老婦不高興了,滿口髒話趕人。
「你媽生的是不是個沒耳朵沒腦子的胎盤?都說了老婆子我八字硬,洗你媽的澡……」
義工被惹惱了,扔下氣話:「什麼八字硬,我看你是怕痛不敢洗澡吧,一把年紀連小寶寶都不如,他們洗澡玩水個個笑得多高興啊,就你不洗,就你怕!膽子這麼小都叫八字硬喔!」
說完就和之前的人一樣打退堂鼓,戴著口罩還抵擋不住臭味,捏緊鼻子匆匆走了。
這個彭姓老婦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倒出一大盆通渠用的強酸,在家裡客廳中間站著,從頭淋到腳,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
「好,不就洗個澡嗎?我證明給你看,我八字夠硬,不會生病,不痛!我還笑呢!哈哈!」
巡樓的保全剛好看到,報警求助。彭姓老婦在送院途中不治,臉上掛著痴傻的笑容。
陳老法醫解剖發現,死者中樞腦組織發生退化現象而形成腦萎縮,失智症嚴重,糖尿病也令不少觸感神經壞死,導致她痛感遲鈍。
她自殺式澆一身強酸,導致全身多處三級灼傷,連發紅起泡流膿的過程都省了,皮肉發白甚至見骨,神經線嚴重損毀。
所以,陳老法醫當時雖注意到她咧嘴笑著,但一來死者有失智症,二來在神經受損的情況下,傷勢雖重,卻不會覺得劇烈疼痛,臉上傻笑表情不變也就不足為奇了。
警方則估計彭姓老婦因為近乎失明加上失智,誤把強酸當成洗澡水,列為意外死亡事件。
一名聞姓老翁,單親父親,和兒子同住,因家居意外從梯子上摔下來,不能走動,送到醫院治療。
據醫院職員說,聞老頭起初還抱著復健希望,但醫生判斷他再也不能起床走動,兒子嫌往後照顧麻煩又花錢,竟然狠心把老父親丟在醫院不理,靠著社工幫忙和申請政府援助,聞老頭才得以結清醫藥費,搬到安老院安頓下來。
一連串變故使聞老頭大受打擊,他終日癱在床上,掛著耳機,打電話找親戚朋友訴苦。
抱怨得最多的就是:「我一個人打拼大半輩子,供房債、供學費,什麼都給兒子了,從來沒嫌過他累贅,他憑什麼嫌我,把我趕出家門,從此不聞不問?……」
一開始親友都同情地安慰他,也有來探望的,但漸漸地嫌他煩,不理他了,他就撩旁邊床位的院友聊天,但院友口音太重很難溝通,常常各說各話,互相聽不懂,白白討了個沒趣。
過了一陣子,聞老頭好像又找到新的訴苦對象──可能是某名網友,也可能只是他太苦悶,或者腦筋開始不靈光了,掛著耳機憤世嫉俗地自言自語,沒人清楚內情、也沒人關心。
某天,他忽然以水果刀多次插入大腿,血流如注,鄰床的院友看到,急忙按鈴呼救。
不幸的是,護工聽不懂院友口音,那名院友平常也很愛有事沒事按鈴,大呼小叫地使喚人,護工不耐煩,心忖又來了,一定又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於是索性放置不理,錯失了救人時機。
最後,聞老頭在搶救後宣告不治,據救護員說,聞老頭臨終時又哭又笑,像瘋了似的。
「對,對,我……我放血,放光全身的血,咒死他!咒死那個不孝子!……」
此外,一名丁姓老翁,輕度智力障礙,無妻無兒無女,在高齡的父母離世後,沒有任何兄弟姊妹願意接手照顧他,他就一直獨自住在亡父亡母的家裡。
這個丁伯雖然不像彭姓老婦那麼不講衛生,但他會日夜在家裡滑手機,大聲播放沒營養的講婚姻正緣的短影音,每逢女性路過他家門口就盯著對方傻笑,問做不做他老婆。
鄰居隔三差五就忍不住報警投訴他,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遑論關心他過得好不好。
有一陣子,他家裡沒再傳出短影音的擾人聲浪,人也沒在鐵閘後出現騷擾女性鄰居了,鄰居紛紛額手稱慶,都說這個老傻子終於開竅了。
但一天過去,一個星期過去,快一個月過去了,他家都靜悄悄沒動靜,又沒見人搬走,只漸漸聞到臭味,這就有點古怪了。
終究還是有鄰居報了警,警方破門而入,見浴室的門反鎖著,再進去發現這丁姓老翁倒斃在地上,手指插著供電插座,髮膚焦黑,已經死亡多天,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觸電了。
警方看他以往有父母照顧時的急診室求診紀錄,早已經發生過一堆家居意外──玩打火機燙到、在家裡上竄下跳撞到頭、餓起來抓住塊橡皮擦狂啃之類,這次看著就是傻病又發作,玩過火丟了命,查不到有什麼可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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