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廂,邵毅領著隊員們上門,拿著管理處給的後備鑰匙準備開門,卻聽到門後傳出播放電視節目的聲音。
趙小珍家裡怎麼會有人?
邵毅一皺眉頭,神色登時多了幾分戒備,對隊員們打個眼色讓他們也小心些,自己則一手按住隨身佩帶的警棍,一手緩緩轉動鑰匙,扭開門把,再猛地推開。
出乎他意料之外,在趙小珍家裡的是熟人──無法參與調查正在休假的阿玟,一身大掃除的裝束,窩在舊沙發上看電視。
其實也不能算是在看電視。
電視機型號很舊了,訊號收得不清楚,畫面卡頓得厲害,不時傳出「沙沙」雜訊。換別人看久了聽久了一定心煩,但阿玟卻任由電視機打開著,抱著一疊相簿窩在沙發上,偶爾看一眼電視,又隨手翻幾下相簿。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她狀態並不好,掛著兩大個黑眼圈,神色懨懨,心不在焉的。
她愈翻愈急,愈翻愈焦躁,喃喃自語。
「幹,她怎麼都不拍照?最後拍的是我國小畢業的合照,之後就沒了,一張都沒有……離婚甩掉噁爛男人、再和我這個叛逆女兒斷絕關係,不是就該開展新生活了嗎?」
「這樣怎麼準備遺照?該不會只能用身份證的吧?臭老太婆,怎麼就一聲不吭地……我收回以前吵架的氣話還不行嗎,我根本不是真咒你去死,你看你死了多麻煩!我……」
她嘴上說得兇,手上卻緊緊捏著那本陳年相簿不放手。
鄧仔沒聽清楚阿玟在自言自語什麼,問她:「怎麼不回宿舍休息?不用花時間打掃的,公家單位收回公宅時──」
「鄧仔,別說了啦!」Mandy連忙小聲阻止,「看不出阿玟心裡難受?」
鄧仔不服氣,嘟嚷道:「可是有什麼好難過的?她不是早就和趙小珍斷絕……」
「沒有可是,快閉嘴啦!你有所不知……」
KK也加入,拉著鄧仔到走廊上「教育」──也就是摸魚聊八卦,說阿玟一方面要消化情緒和處理母親身後事,一方面又要頂著高層施壓,很不好受。
鄧仔涉世未深,聽到高層插足,臉上滿是驚嚇之色:「蛤?高層幹嘛要干預?不給請喪假這麼沒人性喔?」
「不是啦,肯定又在攔阻我們查案!呼,我告訴你,那個嚴草包什麼真本事都沒有,就只會整人……」
KK慣性往褲袋一掏,想抽著煙叨嗑,想了想附近住的都是老人,可不能被二手煙嗆到有個三長兩短,只好忍住,手插在褲袋裡摸著香煙盒和打火機過過癮。
「邵隊和阿玟先後被那個草包警監嚴明約談,出來後神色很難看,我用腳都猜到談的是什麼!只是他們不想影響大家士氣,一直不說而已。」
當時,邵隊提請把這十二宗老人自殺案攬到重案組手上合併調查,但嚴明覺得死因無可疑,再調查只是浪費人力物力,就算「有案可破」也不如懷孕妓女腐屍案般轟動全城。
「啊邵毅你可不能因私廢公!你該不會是對女屬下有意思,才會急吼吼地申請調查她母親自殺的事?」
「不是,嚴警監,是這樣的……」
雖然在邵毅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解釋後,嚴明最終勉強簽字同意,但他事後回想卻又不甘心,動用小手段,親自傳召阿玟談話,表面上慰問喪母下屬,讓她早日走出悲痛,潛台詞其實是要她放棄深究母親死因。
但是無論阿玟心情如何,累積的壓力有多麼大,警方的調查已經開始了,該問的還是得問,該查的還是得查。
邵毅也只能公事公辦,走上前開口。
「阿玟,我們上門是想……」
阿玟自國中起就在社會上打滾,更是明白現在應該「先公後私」,不能因為自己狀態不好給同袍帶來麻煩。
她放下相簿、站起來,併腳跟立正敬禮,啞著聲音回應:「是,長官,我明白,我現在就出去,絕對不會妨礙大家調查。」
「阿玟……我也知道這實在有點不厚道,不許你參與調查,又在你收拾母親故居、睹物思人時來打擾你……」
阿玟搖頭:「沒有,禁止我參與調查是正確的,我這不是過來私下勘察嗎?結果根本靜不下心……」
邵毅暗道糟糕,問她:「你已經打掃清洗過了?」
幸好,阿玟在悲痛中還不忘記刑警出現場的習慣。
「沒,我裹頭巾戴手套不是為了打掃,是為了避免留下生物痕跡干擾現場。我帶了睡袋打地鋪睡覺,動過什麼傢俬和私人物品都馬上歸位,只是看到相簿忍不住……」
她打住沒有再說下去,死死壓住湧上眼眶的淚意,大踏步出門。
Mandy怯怯地問:「阿玟,聽說高層那邊……你還好吧?我們繼續調查,會不會害你壓力很大?」
阿玟止步回頭,苦笑一聲,啞著聲音,大聲說:「沒事!調查最重要,不用顧及我感受!真要說,邵隊夾在上司和下屬中間,又是案件負責人,他才是壓力最大的那一個!謝謝長官,也謝謝大家幫忙!」
阿玟再敬一次禮,邵毅肅然回禮,隊員們也紛紛跟隨。
大D大聲說:「男人婆你放心!有我們在,查案絕對靠譜!」
細D也說:「對,你放心回宿舍睡個午覺!我和我哥今晚帶花生啤酒來找你!一起看通宵球賽!把心事忘光光!」
阿玟原本想推說沒心情,但看到兩兄弟期待閃亮的眼神中隱含著擔心,心中不禁一暖。
再道謝就太彆扭了,她決定用慣常的溝通方式回應──對兩兄弟豎起中指。
「你們靠譜個屁?整天只記得吃喝玩樂!行吧,今晚不見不散!」
鄧仔看到阿玟像沒事人似的下樓,心中佩服之餘又暗暗欽羡:不愧是重案組的女強人!
啊啊啊,他也想這樣子耍帥一回!
邵毅招呼所有隊員入屋,分工合作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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