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就像手裡的沙子,抓都抓不住,一眨眼就沒了。
阿哲頹然地靠在窗戶邊上,手裡捧著一個小巧的數據終端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張張複雜得讓人頭暈眼花的卡牌數據圖表。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像一群發了瘋的螢光小蛇一樣不停地流動著、變幻著。這可是他和林詩雅兩個人,花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時間,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那些競爭對手的詳細資料,準備回頭給那個即將要上場比賽的「老虎」做最後的戰術分析。
「你看這裡,注意看這兒,」阿哲伸手指著屏幕上一個明顯不太對勁、波動得厲害的數值,「他這個卡組啊,每次到了第三回合,總會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能量驟降點,這應該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呢,旁邊突然傳來一陣又急又猛烈的咳嗽聲,一下子就打斷了他的分析。林詩雅的身體毫無徵兆地劇烈顫抖起來,她下意識地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但那咳嗽聲聽起來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嚴重、來得嚇人,撕心裂肺的,感覺像是要把她整個肺都要咳出來似的!
「詩雅!」阿哲嚇得魂兒都快飛了,手裡的終端機也顧不上了,「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他三步併作兩步地猛衝到她身邊,一把緊緊扶住了她那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會倒下的單薄身軀。
林詩雅拚命地搖著頭,想示意自己沒事,不用擔心。但她的臉色已經慘白得像張剛刷過的牆壁,一點血色都沒有,額頭上更是冒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她的手掌依然緊緊地摀著嘴,但阿哲卻驚恐地看到,有鮮紅、粘稠的液體,正順著她蒼白的手腕,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淌!
「血?!這是血?!」阿哲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猛地攥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瞬間像潮水一樣湧上心頭,讓他手腳冰涼,「老天爺啊!你…你在咳血!」
林詩雅總算是稍微緩過了一口氣,她顫抖著把手掌從嘴邊移開。阿哲定睛一看,差點沒暈過去——她的手心裡,赫然是一攤刺眼的、鮮紅的血跡!在那慘白得幾乎透明的掌心上,顯得是那麼的觸目驚心!林詩雅自己也看了一眼,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和絕望,但很快,她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硬生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蒼白的微笑:「沒…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能…可能就是藥效快過了吧…小毛病…」
「你他媽騙誰呢!少胡說八道了!」阿哲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慌和憤怒,變得尖銳刺耳,幾乎變了調,「你明明…你明明半個小時前才剛剛吃過藥!」
林詩雅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替自己辯解幾句,但她突然眼前一黑,雙眼無力地一翻,整個人就軟綿綿地、像個沒有骨頭的布娃娃一樣,直挺挺地倒在了阿哲的懷裡,瞬間就沒了動靜。
「詩雅!詩雅!」阿哲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他撕心裂肺地喊著她的名字,顫抖著伸出手,探向她的鼻息——還好,還好,還有氣息,雖然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他再也顧不上其他,不由分說地一把橫抱起她那輕得嚇人、彷彿沒有重量的身體,像頭髮瘋的野獸一樣衝出了房間!
「救人啊!快來人救命啊!」他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一邊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大喊著,「肥龍!阿Ken!誰都好!快他媽來幫幫忙啊!」
這種要命的關頭,他們甚至連正規的醫院都不敢去——林詩雅的身份實在是太敏感、太特殊了,盛世娛樂那些傢伙的眼線就像蒼蠅一樣無處不在,一旦暴露了她的行蹤,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現在,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投靠地下組織在各個區域偷偷設立的那些秘密醫療點。
肥龍聽到阿哲那驚惶失措的呼救聲,立刻從隔壁房間猛衝了出來。當他看到眼前這嚇人的情況時,二話不說,臉色也變了,立刻轉身帶路:「快!跟我來這邊!新的醫療點設在第五區,開車過去最多三分鐘!」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將已經失去意識的林詩雅抬上了停在後巷的破車,車子像一支離弦的箭一般猛地躥了出去,在漆黑的夜色中瘋狂穿行。阿哲坐在後座,小心翼翼地讓林詩雅的頭靠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一邊用顫抖的手輕輕擦拭著她嘴角不斷溢出的血跡,一邊絕望地、無助地看著她手腕上那道該死的藍色紋路——那代表著星塵症詛咒的標誌,此刻竟然比平時明亮了至少三倍!在黑暗、顛簸的車廂內,閃爍著一種詭異的、令人心悸的藍色幽光,彷彿在嘲笑著他的無能。
「撐住啊,詩雅,求求你了…一定要撐住…」阿哲一遍又一遍地輕聲喃喃著,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我們馬上就到了…很快就到了…」
車子最終在一棟看起來破舊不堪、毫不起眼的工業大廈前猛地剎住。肥龍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們穿過昏暗、散發著霉味的走廊,一路來到頂樓一間看起來像是廢棄舊倉庫的房間門口。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卻和外面那破敗的景象截然不同——竟然是一個設備相當齊全的小型醫療室!負責這裡的醫生,是個頭髮花白、戴著老花鏡的老頭,外號叫「老鴉」,聽說是地下組織長期合作的黑市醫生,醫術相當高明,而且最重要的是,嘴巴特別嚴實。
「快!趕緊把人放床上!」老鴉一看到林詩雅的樣子,臉色也立刻凝重起來,他迅速上前接管,動作麻利而又熟練地開始檢查林詩雅的各項生命體徵,一邊手腳不停地擺弄著旁邊那些閃爍著指示燈的醫療儀器,一邊皺緊了眉頭,仔細查看著她手腕上那道異常明亮的藍色紋路。
阿哲焦急萬分地守在一旁,感覺度日如年,這片刻的、令人窒息的安靜,竟然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醫生…她…她情況到底怎麼樣?」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聲音裡的顫抖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老鴉面色凝重地直起身子,摘下鼻樑上的老花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似乎在斟酌著措辭,過了好一會兒,才沉重地開口:「情況很不好。星塵症…已經進入加速惡化的階段了。」
這短短的幾個字,對阿哲來說,卻如同晴天霹靂,像一份冰冷的死亡通知書,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他的心上,砸得他頭暈目眩。
「什…什麼意思?加速惡化?!」他的嘴唇控制不住地顫抖著,聲音都變了調,「可…可她不是一直在吃藥嗎?就是肥龍之前從地下市場花大價錢搞來的那種特效藥…」
「唉,那些所謂的特效藥,說白了,也就是能暫時緩解一下表面症狀,起到一點安慰劑的作用罷了,根本不可能從根源上遏制病情的發展,」老鴉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更深了,「而且,根據剛剛的血液分析結果來看,她體內的星塵粒子活躍度,比上次檢查的時候,足足高了將近百分之四十!這說明,藥物的效果正在非常迅速地降低,很快就要完全失效了。」
「那…那還有什麼辦法?到底還有沒有辦法能救她?!」阿哲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嘶啞得不成樣子,難聽極了。
老鴉沉默地搖了搖頭,眼神閃爍不定,似乎有些話很難說出口。
「你他媽倒是說話啊!」阿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幾乎要衝上去抓住他的衣領,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總會有辦法的!一定還有辦法的,對不對?!」
「唉…」老鴉又嘆了口氣,深吸一口氣,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有阿哲能聽到,「理論上來說嘛…還有兩種可能性。」
「第一種,是搞到『星辰藥劑』。那是盛世娛樂內部嚴密控制的一種特效藥,據說能非常有效地抑制星塵症的惡化,甚至在早期還能部分逆轉病情。但是…」老鴉的語氣變得更加沉重,「那玩意兒實際上就是個甜蜜的陷阱,是個囚籠。一旦開始使用,就必須持續不斷地注射,一輩子都離不開,也就是說,將永遠被盛世娛樂牢牢控制在手裡,成為他們的傀儡。」
「那第二種呢?!第二種是什麼?!」阿哲急切地追問,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
「第二種…」老鴉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詩雅,聲音壓得更低了,「就是找到傳說中那個…完整的、可以根治星塵症的解藥配方。據說啊,很多年前,星塵計劃裡有一位最核心的科學家,曾經秘密地成功研發出了一種可以徹底清除掉體內星塵粒子的神奇藥物。但是在最後的關鍵階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和那個能夠改變無數人命運的配方一起…神秘地失蹤了,從此人間蒸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那…那這兩種方法,到底哪一種可行性更大一些?!」阿哲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說實話,都很難,難於登天,」老鴉無奈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那個『星辰藥劑』,首先就需要一筆天文數字的金錢才能買到,每一劑都價值連城,比黃金鑽石還貴!而且市面上流通的數量極其有限,基本上都被財閥壟斷了,根本不是我們這種人能搞到的。至於那個傳說中的完整解藥配方嘛…哼,這十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在瘋狂尋找,但別說找到了,連個影子都沒見到過,多半只是個虛無縹緲的傳說罷了。」
「代價…」阿哲的聲音一下子低沉了下來,眼神空洞地死死盯著冰冷的地面,「不管是哪一種…需要多少錢?告訴我,到底需要多少錢?!」
「『星辰藥劑』的話,一次完整療程的費用,最起碼…最起碼也要五百萬起步!而且這還只是保守估計,隨著病情的加重,後續的費用只會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高,是個無底洞。」老鴉報出了一個讓阿哲幾乎窒息的數字。「至於…尋找那個虛無縹緲的完整解藥配方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嘛…呵呵,那可能比金錢本身要可怕得多,甚至可能需要用命去換。」
五百萬!!!這個數字,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了阿哲的頭頂,幾乎將他瞬間擊垮、擊碎!對於一個不久前還掙扎在最底層、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卡師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個遙不可及、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字!雖然最近這段時間,他通過參加地下比賽和偷偷摸摸地做一些黑材料卡的交易,確實是賺到了一些錢,但那點可憐的積蓄,連五百萬的零頭都遠遠不夠!
「我不管!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要湊到這筆錢!」阿哲猛地握緊了雙拳,指甲因為過度用力,深深地掐進了掌心,帶來一陣刺痛,但他卻彷彿感覺不到,「我必須救她!我一定要救活她!」
老鴉看著他那副因為絕望而顯得有些瘋狂的堅決神情,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他只是輕輕地拍了拍阿哲因為緊繃而微微顫抖的肩膀,沉聲說道:「那就盡快吧。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老鴉離開後,阿哲就像一尊沒有靈魂的石像一樣,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覺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徹底崩塌了,碎成了一片片。林詩雅,那個教會他如何製作黑材料卡、那個與他並肩作戰對抗財閥、那個在天台的虛幻星空下與他許下脆弱誓言的女孩…如今,就那樣安靜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命懸一線,生死未卜。而他,卻像個廢物一樣,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束手無策!
老鴉又進去忙活了一會兒,給林詩雅注射了一些據說能暫時穩定住病情的藥物,然後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留下阿哲一個人,獨自守在空曠寂靜的病床前。
房間裡靜得可怕,靜得讓人發瘋,只有旁邊那台生命監測儀器還在發出輕微而又規律的「滴答」聲,像是在倒數著什麼。林詩雅的臉色依然蒼白如紙,嘴唇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就像一尊精緻易碎的蠟像,彷彿下一秒就會融化消失。阿哲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她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小手,那種刺骨的冰涼觸感,讓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無數把小刀反覆切割著,痛得無法呼吸。
「詩雅,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他低下頭,湊到她的耳邊,用哽咽的聲音低聲說道,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你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我一定會找到錢,一定會找到解藥,把你從這個鬼地方救出去!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病床上的林詩雅,眼皮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他的話,又像只是無意識的反應。但最終,她還是沒能睜開沉重的眼睛,只是原本急促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穩了一些。
阿哲就這樣呆呆地坐在床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腦子裡一片混亂,絕望和無助感像冰冷的海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五百萬…五百萬…這個如同魔咒般的天文數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地壓在他的心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病房,他需要一點空間,需要冷靜一下,或者更準確地說,他需要找到一絲哪怕只有頭髮絲那麼細的希望。
走廊盡頭的牆壁上,懸掛著一台巨大的全息電視,裡面正在播放著震耳欲聾、喧鬧無比的廣告,而廣告的內容,正是他之前早就已經報名參加了的那個《超級金曲賽》!巨幅的全息影像中,那個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主持人正唾沫橫飛、激情四射地宣布著:「各位觀眾!本屆《超級金曲賽》的總獎金,高達五百萬港元!沒錯!你沒有聽錯!就是五百萬!這是一個足以改變你一生命運的機會!千萬不要錯過!」
五百萬!!!
這個數字,在此時此刻的阿哲看來,不再僅僅是挑戰財閥、證明自己的籌碼了,它變成了一根實實在在的、能夠拯救林詩雅生命的唯一稻草!這個數字像一個燒紅的烙印,狠狠地灼燒著阿哲的視網膜,讓他眼睛生疼。
他之前報名參加預選賽的時候,更多的是出於一種反抗的心理,想要證明自己,想要打臉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但是現在,這場比賽對於他的意義,已經被徹底地、完全地改變了!
「距離報名截止日期,只剩下最後兩天了!」廣告裡那個聒噪的聲音還在繼續嘶吼著,「記住!機會,永遠只留給那些有準備、有夢想、敢於拼搏的人!」
阿哲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心臟像是被人用錘子狠狠擂了一下,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猛地轉過身,快步走回病房,目光灼灼地看著病床上那個安靜沉睡的女孩,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甚至…帶著一絲不顧一切的瘋狂!
「我一定會贏下這筆錢的,詩雅,你放心,」他湊近她,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聲音因為極力壓抑著翻騰的情感而顯得異常沙啞,「為了你,我必須贏!一定得贏!」
他走到窗前,抬起頭,目光穿透玻璃,望向遠處那些燈火輝煌、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那些巨大的玻璃幕牆上,此刻正鋪天蓋地地播放著《超級金曲賽》的巨型宣傳片,那個刺眼的、巨大的「五百萬獎金」的數字,在漆黑的夜空中閃閃發光,像是在向所有人發出誘人的召喚,又像是在無情地嘲弄著那些底層掙扎的螻蟻。
阿哲的拳頭,不由自主地緊緊攥了起來,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脆響。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接下來的這場比賽,將會比他之前想像的任何一次都要艱難得多、危險得多。他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像白金那樣實力強悍、背景深厚的頂級卡師,還有來自財閥方面無孔不入的陰險算計,甚至還有那個像毒蛇一樣潛藏在暗處、隨時準備給他致命一擊的老鬼!
但是此刻,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退無可退!
為了林詩雅,為了那渺茫得幾乎看不見的一線生機,他必須贏下這場該死的比賽!必須拿到那五百萬!不惜一切代價!
「等我回來,」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那個牽動著他所有心緒的女孩,聲音低沉嘶啞,卻又充滿了一種破釜沉舟的力量,「等我回來…帶著能救你的東西回來!」
醫療室那扇冰冷的門,在他身後輕輕地闔上了。阿哲的身影,決絕地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只留下單調的監測儀器的滴答聲,在空蕩而又寂靜的房間裡,一遍又一遍地迴響著。窗外,那個閃爍著誘人光芒的《超級金曲賽》廣告,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循環播放著,那巨大的獎金數字,照亮了半邊漆黑的天空,也照亮了阿哲眼中那種決絕的、近乎瘋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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