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天光晴朗，萬里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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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外頭卻已湧了不少人圍觀，熙熙攘攘，熱鬧得像是廟會提前到了，有賣糖葫蘆的吆喝聲，也有拉胡琴的老頭在樹下坐著討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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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鎮上鼎鼎有名的李鐵匠，又來比武招親了。這位李鐵匠家住五里舖，平日裏靠打鐵為生，爐火一開便是滿臉汗，手裡那柄鐵槌重如牛石，說是砸釘子，連地面都會抖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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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副膀大腰圓、筋骨結實的身子骨，年輕時還曾跟人去過西北當兵，傳言在戰陣上用鐵槌打死過馬賊，那一槌下去，腦漿四濺，如碎瓜開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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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到底真假無人能證，但這等威名，早已在鎮上傳得神乎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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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更出名的，是他那個女兒，李小娘。人長得俊，生得細緻，一雙眼笑起來彎彎的，像新月藏水，聲音又甜，說話像是裹著蜜似的，村裏村外不知多少小夥子見過她一面便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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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她若笑一下，那些個繡莊學徒、小販學子，便恨不得撞柱子再回頭多看一眼。只是可惜了，李鐵匠這人護女心切，偏偏立了個比登天還難的規矩：誰能接得住他三招不敗，才算有資格上門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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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規矩一出，鎮上年輕人都說他這鐵匠打鐵打瘋了，拿女兒當餌釣人，實則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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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話雖這麼說，還真有膽大的衝上擂台。上回那擂台設在鎮口，王猛當時年輕氣盛，大家一慫恿，一時衝動就報了名。結果沒撐過一招半式，當場被鐵匠爹一槌震飛，鼻青臉腫、嘴裏吐風，後來還被三粒屎和丫鬟笑了小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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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回，不知是李鐵匠心血來潮還是真覺得女兒年紀不小了，這比武招親竟直接搬到了平陽城來。說是五里舖地方太小，小夥子選來選去，就那幾個，越挑越瘦不說，個個見了鐵槌都發抖，乾脆上城來擴大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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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早就傳進三粒屎耳朵裏，他那時正躺在後院納涼處，頂著蒲扇，喝著酸梅湯，一聽這事，笑得差點噴了一口出來：「猛哥，報仇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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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當時正磨刀，聽見這話，手一抖，差點把磨石摔進水桶裏。他縮著肩膀不說話，只低頭撓著後腦，臉上青一塊紅一塊，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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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正倚著門框逗貓，一聽這話也來了興致，眸子閃了閃：「我倒想看看，王猛這回是不是把功夫練出來了。若是再被砸飛一次，我可要寫下來編成戲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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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行人這日下午便熱熱鬧鬧出了府，三粒屎、紀小姐、碧瑤還有芙桃，帶著貓帶著傘，直奔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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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設在南市外的空地上，早已被人圍得水泄不通。小販挑擔叫賣，孩童爬到樹上看熱鬧，書生學子也都混在人堆裏，一邊望著擂台，一邊議論李小娘的胭脂用料與風姿，說得跟參加科舉似的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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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一上場，場下立刻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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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舖來的鄉親還記得他上回摔下台去時的狼狽模樣，現在再度登台，便有人朝他喊：「王猛，這回別掉下去啊！」一語既出，眾人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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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鐵匠站在擂台另一頭，手握鐵槌，嘴角一挑：「又來討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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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卻不氣也不惱，只雙手抱拳，朝場上一躬，聲音穩定：「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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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響起，李鐵匠當先一步踏出，鐵槌挾著破風之聲猛然砸下。那槌風勁烈，帶著山崩般的氣勢，擂台地面都似微微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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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不硬接，身子一矮，腳步錯開，腰胯一扭之間卸了大半力道，反手一抄，竟想抓住對方手腕。李鐵匠冷哼一聲，腳下一磕，再來一記橫掃，鐵槌如風，掠過王猛胸前，砸得地面沙石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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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不退反進，雙臂交叉迎上，硬生生接下這一掃，雖被震得腳下在沙地上滑了一寸，卻穩穩站住，眼中光芒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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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有兩下子了。」李鐵匠一聲大喝，身形前壓，連出三招：挑槌、砸頂、騰擊，槌影重重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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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步步後撤，一步不亂，身法靈動，猶如魚躍水中，不被困死。忽然一記鐵槌直取臉門，他不退反進，右手封住槌頭，左手反挑對方肘彎，借勢帶轉，使李鐵匠身子一歪，竟被拉出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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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喝彩聲大作，有人吶喊：「扳回來了！這小子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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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鐵匠扭腰脫身，猛然提槌躍起，一招「虎翻山」從頭頂砸下。王猛咬牙不閃，腳步紮根，雙拳上舉擋住槌面。砰然一聲震響，地上沙石四散，但他竟未倒地，只是雙腿陷入沙中，喘息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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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眉頭一蹙，再想出招，王猛已搶身而上，腳下一踏砂地，身子一旋，左手封路，右拳直取肋下，勁道凌厲，打得鐵匠一個踉蹌退了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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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場邊有人高喊，掌聲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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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鐵匠一抬手，示意停手，哈哈大笑道：「好！沒白練！果真脫胎換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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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氣喘如牛，滿臉汗水，卻神采飛揚，拱手作揖：「承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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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人群中紀小姐拍掌而笑，眼睛彎彎，笑得像枝頭初綻的桃花：「不錯嘛，總算不像上回一樣摔得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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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瑤在旁嗤笑：「下回說不定能打贏三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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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笑得更是開懷：「猛哥，今天這一戰，總算能拿出來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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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滿頭大汗，一臉羞澀，卻藏不住眼底喜悅。他偷偷望了眼台下的李小娘，小娘正好羞澀低頭，那兩頰一抹粉紅，好似春花含苞，叫人看了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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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結束後，眾人移步至城中小茶樓，樓外紫藤垂落，風送香氣。一壺香片熱著，幾盤小菜配笑語，一室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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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忽然問王猛：「那你真打算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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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看向三粒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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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搖著扇子悠悠道：「你問我幹啥？我只教你練拳，沒教你談情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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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笑作一團。狸花貓趴在紀小姐腿上打盹，尾巴一搖一搖，像是也在偷聽笑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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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紅著臉說：「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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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黃昏，晚霞如火，一行人慢慢走回府去。天邊流雲緩緩，一切都像被陽光溫柔包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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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看著王猛背影，心中暗道：這世上人若能靠一雙拳頭換得一人芳心，倒也不枉練這十年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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