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總算是停了。
阿哲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漆黑,有個粗糙的黑布袋子套著頭,手被反綁在身後。他被人粗魯地塞進一輛顛簸的麵包車。心臟"咚咚"狂跳,倉庫裡那些破碎的畫面在他腦子裡瘋狂倒帶——白金那張沒表情的臉,端著槍的保安,老鬼那雙冰冷的眼睛,還有…林詩雅的投影,在藍色的光芒裡一點點碎掉。他搞不清自己是"獲救"了,還是被抓了,只覺得從骨子裡往外冒寒氣。
「放輕鬆點,小子。」老鬼的聲音就在耳邊,沙啞得像砂紙在地上摩擦,「真想弄死你,那破倉庫不是正好?」
阿哲咬緊牙關,屁都沒放一個。他才不信這老狐狸的鬼話。
「白金呢?」阿哲還是沒忍住,「他跟你是一夥的?」
老鬼哼了一聲,那笑聲短促又冰冷:「白金?哈,那條財閥養的狗罷了。跟我們可不是一條道上的。」他停頓了一下,「估計這會兒,正哭喪著臉回去跟主子彙報任務失敗了吧。」
「那他幹嘛會出現在倉庫?」阿哲不依不撓,「你們看起來…」
「像串通好的?」老鬼搶過話頭,「小子,這叫情報戰。咱們知道他們要來,他們可不知道咱們知道。」老鬼的聲音裡透著點藏不住的小得意,「白金是衝著你和林詩雅來的,我嘛,不過是搶在他們前頭動了手。」
車子像個喝醉了的醉漢,在夜裡跌跌撞撞。每一次轉彎,阿哲都試圖在腦子裡畫出路線,但根本沒用——這幫人顯然在故意繞圈子。大概過了能抽兩根菸的工夫,車子總算停穩了。車門"嘩啦"一聲被拉開,一股鹹腥味夾雜著什麼東西腐爛的臭氣猛地灌進來,嗆得人直皺眉頭。他被人半推半搡地弄下車,腳底下踩著軟乎乎的沙子。
「歡迎來到真正的地下王國。」老鬼扯掉了他頭上的黑布袋,語氣裡帶著種說不出的詭異自豪。
刺眼的光線扎得阿哲眼睛生疼,他用力眨了好幾下才勉強看清。眼前的景象讓他直接傻眼了——這他媽是個用幾十個破爛貨櫃堆出來的迷宮!每個貨櫃都銹跡斑斑,邊角翹起來的鐵皮像怪獸的爪子。月光灑下來,這堆破銅爛鐵跟周圍廢棄的海邊貨運區融為一體,像一具橫躺著的巨大骨架。
「這…」阿哲話卡在喉嚨裡。
「咱們的地下制卡工場。」老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跟那個破倉庫比,這兒,才是真正的大本營。」他輕輕推了推阿哲的肩膀,「別傻站著了,進去瞧瞧。」
走廊又窄又長,像個防空洞,兩邊灰不溜秋的水泥牆上亂七八糟地爬滿了各種線纜。貨櫃外面看著破,裡面卻是另一番景象——腳下是防靜電地板,踩上去滑溜溜、冰涼涼的;牆上貼著厚厚的隔音材料,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特別清楚;頭頂的LED燈管發出慘白的冷光,照得每個人的臉都跟殭屍似的泛青。
「這兒有三十二個工作站,分佈在十七個貨櫃裡頭。」老鬼邊走邊介紹,聲音裡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勁兒,「每個區都有專門的用場,你肯定會喜歡。」
他們先鑽進一個挺寬敞的貨櫃。一進門,阿哲就被眼前的場面給震住了——半空中飄著十幾個全息投影,各種各樣的歌手形象在空氣裡慢慢轉悠,那細節,嘖嘖,連眼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有幾個戴著特製手套的技術員正對著空氣指指點點,調整著投影的參數。
「全息投影調校區。」老鬼的聲音突然溫柔了起來,好像在介紹自己珍藏多年的寶貝,「咱們得保證,每張卡牌上的歌手都跟真人似的,這樣才能賣個好價錢。這不光是技術,簡直就是藝術!」
阿哲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那些投影吸了過去——太逼真了,眼神活靈活現,表情自然得不行,比那些卡牌上死板的圖片有生命力多了。牆上掛著一塊巨大的顯示屏,上面不停地滾動著各種數據:「面部微表情同步率:97.3%」、「動作流暢度:A+」、「情感共鳴指數:83.5%」…
「看夠了沒?下一站。」老鬼沒給他多少發呆的機會。
穿過幾道需要掃描虹膜才能打開的加密門,他們來到一個明顯冷得多的貨櫃——那冷氣,激得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輕微的"嗡嗡"聲和刺鼻的化學藥劑味兒,幾個穿著白色連體防護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技術員,正在透明的密封操作箱裡擺弄著什麼東西。
「稀有材料合成室。」老鬼的語氣驕傲得像個炫耀新玩具的小孩,「那些正規的制卡廠,被各種專利啊、法規啊綁得死死的,只能用些大路貨材料。可咱們…」他的眼睛裡閃著狡猾的光,「咱們什麼都敢玩兒!這就是為啥咱們的卡比他們的厲害十倍!」
一個戴著護目鏡的年輕技術員小心翼翼地端著個小玻璃瓶走過來,瓶子裡裝著一種螢光藍色的液體,在瓶裡慢慢地晃蕩,像活物似的。「這是咱們最新搞出來的納米材料,能提高卡牌的共鳴係數。」他語氣裡透著自豪,手卻穩得像焊在了托盤上,「就這麼一滴,能讓一張普通卡的效果提升三成!」
阿哲盯著那詭異的藍光,腦子裡突然閃過林詩雅手腕上那抹藍色的紋路。她說過的話像鬼魂一樣在耳邊飄——「這些技術本來是能造福大家的,結果卻成了那些財閥手裡的刀子…」
老鬼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後一站,估計最對你胃口。」
七拐八繞地穿過迷宮一樣的走廊,他們來到最裡頭的一個貨櫃。一推開門,阿哲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某個大型計算機的主機房——四面牆上全是顯示屏,上面密密麻麻跑著讓人眼暈的代碼和圖表;屋子正中間,一排高性能計算機像心臟一樣"嗡嗡"地響著;一個中年男人背對著他們,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像在彈奏一首沒有聲音的鋼琴曲。
「咱們的聲譽算法優化工作站。」老鬼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神秘兮兮的味道,「你知道黑材料卡為啥那麼牛嗎?為啥能那麼精準地把明星卡的身價給砸下去?」他輕輕笑了笑,「因為咱們把財閥那套狗屁聲譽評分系統給破了!」
那中年男人頭都沒回,嘴裡卻吐出一連串讓人頭大的專業詞兒:「每個明星的卡牌價值,背後有超過三千個參數在算——社交媒體上的風評啦、新聞報導的頻率啦、粉絲互動的質量啦…」他手指在屏幕上隨便一劃,調出一個像蜘蛛網一樣複雜的圖表,「咱們找到了能插手這個系統的口子。」
「他是阿Ken,咱們的首席算法專家,」老鬼介紹道,語氣裡難得帶了點尊敬,「以前在新紀元集團幹過,直到有天發現,自己辛辛苦苦設計的算法,被上面拿去監控手下藝人的一舉一動。」
阿Ken總算轉過身來,阿哲這才看清他的樣子——眼睛因為長期對著屏幕,布滿了紅血絲,頭髮亂得像個鳥窩,下巴上的鬍子拉碴,一看就好幾天沒打理了。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打量的眼神像X光似的把阿哲從頭掃到腳。
「所以,你就是那個在預選賽上,用黑卡幹翻了白金的小子?」他的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笑容,「有意思…真他媽有意思。」
參觀流程走完,老鬼把阿哲領到一個獨立的小貨櫃前。「這兒就是你的工作室了。」他推開門,一股關了很久的霉味撲面而來,「設備都給你配齊了,你需要的所有東西,都在這兒。」
地方確實不大,也就十來個平方,但佈置得還挺像回事——一台看起來就很貴的高性能電腦,一套專業的制卡設備,一張簡單但還算乾淨的單人床,還有個小冰箱。牆上甚至還掛了幅海邊的風景畫,估計是想讓這個鐵盒子顯得不那麼憋屈。
「我要聯繫林詩雅。」阿哲終於繃不住了,嗓子眼像堵了塊石頭。
老鬼臉上的那點溫度瞬間消失了,眼神變得陰沉沉的,看不清裡面藏著什麼。「她需要靜養。星塵症的發作比咱們預想的要厲害得多。」
「我要親眼看到她沒事。」阿哲堅持著,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了。
「現在不行。」老鬼的語氣硬得像塊鐵板,「為了安全,這裡所有的通訊都是受監控的。」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阿哲,「你懂的。」
阿哲咬著後槽牙,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不信老鬼,一個字都不信。但看看四周,自己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老鼠,手裡屁的籌碼都沒有,眼下只能忍著。
「專心你的訓練。」老鬼把一個厚厚的檔案夾扔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這些是你必須掌握的基礎。等你學會了,才能真正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等老鬼一走,阿哲立刻反鎖上門,像只受驚的貓一樣,警惕地掃視著房間的每個角落,尋找可能藏著的針孔攝像頭。確認沒發現什麼明顯的監控設備後,他才從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個U盤——在倉庫那場混亂裡,他拼死護住的唯一念想,林詩雅留給他的東西。
U盤插進電腦,屏幕上立刻跳出來一大堆文件,但大部分都帶著個小鎖的圖標,點開就需要密碼。只有零星幾個沒加密的文件能打開,但裡面的內容東一句西一句,零零散散的,像少了好多塊的拼圖——「星塵能量在特定頻率下,似乎會和人類的情感產生共鳴…」、「卡牌共鳴指數的高低,和使用者的特殊體質有關…」這些碎片信息看得人一頭霧水。
阿哲嘆了口氣,開始翻箱倒櫃,看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就在最底下那個抽屜的角落裡,他摸到了幾頁疊在一起、皺巴巴的紙。那熟悉的字跡讓他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是林詩雅的筆記!紙上寫滿了她那種潦草卻很有力量的字,記錄著一些實驗數據和推測:「星塵能量與人類情感的共鳴,可能是打開全新卡牌力量的鑰匙…」、「五級以上的情感波動,能讓共鳴指數呈現指數級增長…」
阿哲的眉頭越鎖越緊。老鬼為什麼會把這些東西留在這兒?是忘了收走?還是…故意的?這是個圈套,還是某種暗示?
正琢磨著呢,外面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那聲音尖銳得像根針,直往耳朵裡鑽。紅色的警示燈開始瘋狂閃爍,走廊上響起一陣急促又混亂的腳步聲。
「怎麼回事?」阿哲猛地拉開門,心跳得厲害。
「盛世的無人機!」一個滿頭大汗的技術員從旁邊跑過,一邊跑一邊喊,聲音裡全是恐懼,「它們掃描到了不正常的能量波動!」
整個工場瞬間亂成了一鍋粥——人們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有人在手忙腳亂地關閉設備,有人在操作台前拚命按著什麼按鈕,似乎在啟動干擾系統。阿哲貼著窗戶往外看,果然看見遠處的天空中有幾個小黑點在盤旋,像盤旋在死屍上空的禿鷲,讓人心裡發毛。
過了幾分鐘,警報總算停了,留下一片讓人心慌的寂靜。阿哲看見老鬼帶著幾個手下,臉色陰沉地從走廊那頭快步走過來。
「可能只是例行掃描…」老鬼走到阿哲門口,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眼神銳利得像刀子,「或者…他們是衝著你來的。你在倉庫裡搞出的能量波動相當特別,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阿哲皺緊眉頭,心裡"咯噔"一下。「我的波動?什麼意思?」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能量特徵,就像指紋一樣,獨一無二。」老鬼慢悠悠地說,眼神卻像釘子一樣釘在阿哲臉上,「尤其是在用卡牌的時候。而你的…特別強,亮得跟黑夜裡的燈塔似的。」他的嘴角詭異地往上翹了翹,「這就是為什麼,你能感覺到林詩雅的投影,哪怕那只是些殘留的數據。」
阿哲腦子裡瞬間閃過那個畫面——月光下,林詩雅的投影朝他伸出手,眼睛裡好像有淚光…
老鬼走到阿哲跟前,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藥草味兒。他手指在桌面上不緊不慢地敲著,發出"嗒、嗒、嗒"的輕響。「正式訓練,從現在開始。你得盡快學會控制這股力量,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老鬼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阿哲看不懂的情緒——是野心?是期待?還是別的什麼更危險的東西?「明天早上八點,阿Ken會教你聲譽算法的基礎。下午兩點,去稀有材料合成室報到。晚上七點,我親自指導你怎麼提升共鳴技巧。」
他停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個讓阿哲後背發涼的微笑,「還有,」他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阿哲的口袋,好像早就知道U盤的存在似的,「那個東西的密碼,等你準備好了,自然會給你。」
老鬼轉身走了,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漸漸遠去。阿哲一個人站在原地,感覺心裡像壓了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回想起倉庫裡,白金和老鬼看似聯手的行動,阿哲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們真的只是互相利用嗎?老鬼那句「咱們知道他們要來,他們可不知道咱們知道」聽起來像是在炫耀,但那種默契感……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白金那樣的鷹犬,會甘心被老鬼當槍使嗎?還是說,他們之間有更深的交易?這渾水,比想像的還要深。
窗外,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下來,遠處的海面映著月光,泛著一層銀白色的碎光,像一片片閃閃發亮的魚鱗。
他回到工作室,重新攤開林詩雅的筆記,一頁一頁仔細地看。那些字裡行間,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強烈情感——對壓迫的憤怒,對自由的渴望,對現狀的無奈和絕望…還有對他,阿哲,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的感情。
「我會找到你的,」他對著空氣低聲說,聲音在空蕩蕩的工作室裡顯得特別清晰,「不管你在哪兒。」
他拿出那個承載著太多秘密的U盤,手指在冰冷的金屬外殼上摩挲。林詩雅說裡面有對付老鬼的證據…還有核心密鑰。但此刻,這U盤更像一個燙手山芋。他甚至能感覺到,林詩雅的投影在出現時,光影似乎有些微弱的顫抖,聲音也偶爾帶著幾乎無法察覺的靜電噪音,彷彿是耗盡了最後的力量才得以維繫那短暫的相聚。這不是普通的全息投影,這更像是…燃燒自己發出的光。想到這裡,他的心又是一陣絞痛。
夜越來越深,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一陣一陣的,像是大地在呼吸。阿哲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翻來覆去都是那些畫面——倉庫,月光,林詩雅伸出手,然後在藍色的光點裡消失…還有老鬼那雙好像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真的像老鬼說的,在什麼地方靜養?還是…遇到了更大的危險?阿哲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好像還能感覺到那天晚上,隔著一層虛幻的投影,"觸碰"到她的那一點點溫度。
工作室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動變暗了,只剩下電腦主機上的指示燈還在倔強地亮著,一閃一閃,在黑暗裡像一顆孤獨跳動的心臟。阿哲從口袋裡摸出那張他一直貼身放著的卡牌——林詩雅親手設計的那張「星塵永存」。卡牌的表面在黑暗中泛著一層淡淡的藍光,像是在呼吸一樣,有節奏地一明一暗,好像在回應他的思念。
「等著我…」他對著卡牌輕聲說,像是在對林詩雅許諾。
然而,在遠處,工場某個隱蔽的角落,一個監控屏幕前,老鬼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屏幕上阿哲的身影。他安靜地坐在黑暗裡,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打著椅子的扶手,眼睛裡閃爍著冰冷算計的光芒。
「真有意思,」他自言自語,語氣裡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滿足感,「共鳴指數比預想的還要高嘛。」
屏幕上顯示著一組不斷跳動的數據:「主體A共鳴指數:89.7」——這個數字被標成了醒目的紅色,顯然遠遠超出了正常範圍。
老鬼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另一個屏幕。屏幕上的畫面足以讓人毛骨悚然——一個類似科幻電影裡太空休眠艙的醫療艙裡,林詩雅靜靜地躺著,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像個精緻卻沒有生命的蠟像。她手腕上那道藍色的紋路,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清晰明顯,在昏暗的光線下暗暗地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像某種未知生物緩慢跳動的脈搏。
「就快了…」老鬼喃喃自語,眼中的興奮越來越濃,幾乎要溢出來,「就快了…很快就能喚醒那真正的力量了…」
在醫療艙旁邊的操作屏上,一行行數據在不斷刷新:「星塵濃度:78.3%,臨界值:85%」。一個進度條正在緩慢但堅定地向右移動,像一個死亡倒計時,預示著某個未知但絕對可怕的終點,正在一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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