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鹹濕的海風就從貨櫃窗戶的縫裡鑽進來。阿哲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他揉了揉,眼睛瞟到桌上那杯早就涼透了的咖啡。昨晚幾乎沒合眼,腦子裡亂糟糟的,全是林詩雅的事,還有那個見鬼的89.7共鳴指數數據。
「起這麼早?」
門口傳來聲音。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斜靠在門框上。阿哲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手蓋住了桌上的筆記。那男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眼窩深陷,眼底下掛著兩圈淡淡的黑眼圈,一看也是沒怎麼睡。
「我叫鐵手,搞全息投影技術的。」他伸出一隻手,上面佈滿了細小的劃痕和老繭,「老鬼說你今天歸我帶。」
阿哲跟他握了握手,立刻感覺到對方掌心的粗糙和厚實。鐵手,這名字一聽就是個代號,跟老鬼一樣,跟這地下組織裡的每個人一樣。
「走吧,沒多少時間。」鐵手轉身就走,乾脆利落,「帶上你的卡組,今天得動真格的。」
穿過幾個吱呀作響的貨櫃連接走廊,阿哲跟著鐵手又來到了昨天那個全息投影調校區。白天這裡比晚上看起來要寬敞些,頂上開了幾扇天窗,陽光漏進來,跟慘白的LED燈光混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坐。」鐵手朝中間那張孤零零的椅子指了指。
阿哲坐下後,鐵手走到一個控制台前隨便按了幾下,整個房間的光線立刻暗了下來,四周的牆壁亮起,變成了一片深邃的星空。然後他拉開一個抽屜,從裡面摸出五張挺特別的卡片——跟普通卡片不一樣,這幾張更透明,邊緣還閃著一層金屬的光澤。
「這就是咱們今天要搞定的東西,」鐵手把卡片在阿哲面前一字排開,「全息投影專利技術壁壘。」
「專利?」阿哲眉毛一挑。
「沒錯,」鐵手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你以為玩卡牌就只是玩玩?這背後可是上千億的大生意。那三大財閥,手裡攥著七項核心專利,從全息算法、穩定結構到互動反饋,全他媽壟斷了。」
牆上的星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巨大的專利網絡圖,上面清清楚楚標著各種技術節點和它們的歸屬公司。盛世娛樂霸佔了三項核心專利,銳動文化和新紀元各佔兩項。這些專利就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把整個卡牌行業捆得死死的。
「這…這也太黑了吧。」阿哲盯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專利編號和天文數字般的授權費,聲音都帶了點顫抖。
「黑?」鐵手嗤笑一聲,「小子,知道碰了這些專利紅線,是什麼下場嗎?」
阿哲搖搖頭。
「最高關十年,外加罰款罰到你傾家蕩產。」鐵手的聲音突然變得又冷又硬,「多少卡師就是不懂這裡面的道道,隨便做了張卡,人就進去了。還有賠錢賠到跳樓的。」
「那我們…」
「所以咱們必須把它破了!」鐵手打斷他,「只有破了他們的專利牆,咱們才能做出真正能跟官方貨叫板的卡牌。現在,把你那張『星塵永存』拿出來。」
阿哲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林詩雅給他的卡。鐵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去,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把它放在一台精密儀器下面掃描。
「這張卡,非常特別,」鐵手死死盯著屏幕上飛速滾動的數據流,「它繞開了盛世的第二代全息專利限制,又躲過了銳動的互動反饋專利監測。林詩雅…她腦子真不是一般的好使,用了一種全新的能量調製法。」
阿哲心裡咯噔一下:「你認識林詩雅?」
鐵手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這地下世界裡,誰不認識『詩雅星』?」他輕描淡寫地岔開了話題,「今天要教你的,就是她發明的核心技術——全息能量共振法。」
接下來的幾個鐘頭,鐵手把全息投影的底層原理和現有專利的運作貓膩,仔仔細細地給阿哲扒了一遍。他還演示了三大財閥是怎麼在卡牌裡偷偷植入檢測芯片的,一旦發現有人用了沒授權的技術,芯片就會自動記錄下來,然後悄悄上報。
「這就是為啥那些地下卡師,辛辛苦苦搞點東西出來,轉頭就被抓了,」鐵手解釋道,「他們壓根不知道,自己做的卡牌裡頭,藏著個告密的小間諜。」
到了下午,枯燥的理論課總算結束,開始動手實操。鐵手搬來一台特殊的設備,讓阿哲試著用林詩雅那套法子,繞開專利牆,弄出一個穩定的歌手投影。
「先從簡單的形象開始,」鐵手在一旁指導,「然後集中精神,去感受卡牌裡的能量流動,試著跟它連上。」
阿哲選了個最基礎的歌手模型,深吸一口氣,開始按鐵手說的去做。但是,不管他怎麼試,投出來的影像要麼扭曲變形,像哈哈鏡似的,要麼就是閃幾下直接崩潰消失。一次又一次,全是失敗。
「媽的!」又一次失敗後,阿哲終於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沒那麼容易的,」鐵手靠在旁邊,沒什麼表情地說,「林詩雅當初摸索這個技術,花了足足三個月。你以為是吃飯喝水那麼簡單?」
阿哲喘了幾口粗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挫敗感像冰冷的海水一樣把他包圍,但他不能認輸。林詩雅還不知道在哪兒等著他,他必須學會這些,才能找到她,把她救出來。
「再試一次,」他對自己說,聲音有點啞,「肯定有什麼地方我沒搞對。」
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工作室裡只剩下阿哲和鐵手兩個人。其他技術員早就走光了,只有儀器運行的"嗡嗡"聲和偶爾響起的數據提示音,讓這份寂靜顯得更加突出。阿哲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眼睛因為長時間盯著全息屏幕,又紅又澀。
「你得歇會兒了,」鐵手看了看時間,「明天再搞吧。」
「不,再給我一次機會。」阿哲異常固執地說。
他閉上眼睛,腦子裡回想起林詩雅以前跟他說過的話。「卡牌不光是技術,」她當時是這麼說的,「它更是情感和能量的載體。你需要用心去感受它,跟它產生共鳴,而不光是用腦子去操控它。」
阿哲又想起了她筆記裡寫的那句:「情感波動下,共鳴指數會呈指數級增長」。也許…關鍵就在這兒?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去想那些複雜的技術細節,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的內心深處。去感受——感受手裡那張卡片散發出來的微弱能量,感受心底對林詩雅那份強烈的思念,感受那種想要保護她、把她從危險中拉出來的迫切渴望。
突然,一股奇特的能量波動像暖流一樣,從他指尖傳來,迅速流遍全身,像是有微弱的電流竄過。他猛地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面前的全息投影竟然穩定了下來!一個歌手的形象清晰地懸浮在半空中,每一個細節都無比真實,完美得挑不出一絲毛病。
「這…」阿哲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
鐵手"嚯"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睛裡閃著難以置信的光芒。「你…你做到了?」他快步走上前仔細檢查,「三維結構穩定,能量波動均勻,沒有觸發任何專利監控信號…完美!簡直完美!」
他再看向阿哲的眼神徹底變了,充滿了某種近乎狂熱的興奮和期待。「你是我見過學得最快的一個,」鐵手壓低聲音說,語氣有些複雜,「也許…這就是命吧…」
阿哲沒理他,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穩定的投影和體內那股奇特的感覺吸引住了。那種感覺還在身體裡流淌,就像發現了自己身體裡一條從未察覺的暗河。他隱隱約約意識到,這大概就是老鬼他們說的「共鳴指數」在起作用。
就在他想進一步體會這種感覺的時候,工作室的門突然被人猛地推開,老鬼一臉焦急地衝了進來,臉色難看得嚇人。
「出大事了!」老鬼的聲音比平時尖了好幾個調,「三大財閥他媽的聯手了!條子突襲了六個地下工場,抓了至少四十個兄弟!盛世那個陳誠,親自帶隊!」
鐵手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哪六個?」
「東區那三個,還有南港、石灣和藍田的工場,全完了!」老鬼飛快地報出幾個地名,「他們手上,已經掌握了咱們大部分據點的位置。」
「操!肯定是有內鬼!」鐵手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老鬼猛地轉向阿哲,「你,已經被警方正式通緝了!罪名是非法製造和傳播黑材料卡,還有參與非法地下卡牌組織!」
阿哲心臟猛地往下一沉。被通緝意味著什麼,他比誰都清楚——從今往後,他只能活在陰影裡,見不得光,更別想找什麼正經工作,過什麼正常人的日子了。
「記住了,」老鬼死死盯著阿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現在,我們是唯一能罩著你的人。外面的世界對你來說,已經不安全了。」
阿哲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腦門。老鬼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變相地威脅。但更操蛋的是,他媽的他說的是實話——現在的他,確實沒地方可去了。
「行了,今天先到這兒,」老鬼掃視了一下四周,「鐵手,訓練得怎麼樣了?」
鐵手看了阿哲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比我預想的好得多。他…很特別。」
「很好。」老鬼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笑容,「明天繼續。你的目標是,三天內,徹底掌握這項技術。」
「三天?」阿哲忍不住脫口而出,「這怎麼可能?」
「必須可能!」老鬼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因為三天後,咱們要趕製一批特殊的卡牌,用來好好『招待』一下陳誠那個王八蛋!」
他轉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又停下,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對了,還有個好消息——我已經聯繫上了能搞到林詩雅那種藥的供應商。只要你表現得夠好,我就能幫她弄到續命的藥。」
阿哲的心臟猛地抽動了一下。這到底是救命的稻草,還是另一個精心佈置的陷阱?
老鬼走後,鐵手關掉了設備,開始慢條斯理地收拾工具。「回去歇著吧,明天還有更難的東西要學。」他收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頭也沒抬地說,「還有,老鬼說的那個藥…你自己掂量著點。這世道,可沒什麼免費的午餐。」
阿哲沉默著點點頭,把那張"星塵永存"小心地收回口袋。走出工作室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無意中瞥見鐵手正在低頭操作著什麼,似乎在發送一條加密訊息,屏幕上快速閃過一個他從沒見過的標誌——一朵幽藍色的星辰花。
回到自己那個小小的貨櫃工作室,阿哲一屁股癱坐在床上,腦子裡嗡嗡作響,全是老鬼剛才說的那些話。被通緝了…這個現實像塊巨石壓在他心口。但更讓他心煩意亂、甚至有點害怕的,是那個已經悄悄變成87.9的共鳴指數——他剛才偷偷瞄了一眼鐵手沒關掉的監控屏幕,數值確實又漲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張黑色的「誓言之卡」正貼身放著。U盤裡揭露了這張卡有追蹤功能,這讓他如芒在背。老鬼和白金都知道他的存在,這張卡就像個定時炸彈。他從抽屜裡翻出一小塊之前實驗剩下的鉛箔,雖然簡陋,但多少能起點屏蔽作用,小心翼翼地將卡片裹了幾層,塞回了口袋最裡層。這只是權宜之計,必須盡快想辦法徹底解決這個隱患。
今天練習時的那種奇妙感覺,那種能量在身體裡流動的感覺,既讓他感到興奮,又讓他隱隱不安。他真的在變強嗎?還是說,他正在一步步變成老鬼手裡又一件好用的工具?
阿哲從口袋裡掏出林詩雅的卡片和那幾頁皺巴巴的筆記,就著昏暗的光線躺在床上翻看。窗外,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溫柔又有節奏,像一首單調的催眠曲。看著看著,他不知不覺睡著了。
在夢裡,他又看見了林詩雅。她站在一片望不到邊的藍色光海裡,朝他伸出手,手腕上那道藍色的紋路像活過來一樣,像星辰般閃耀。「找到真相,」她的聲音在夢裡空靈又飄忽,「別相信任何人…」
但就在他快要碰到她的時候,一雙蒼老、佈滿褶皺的手突然從無邊的黑暗中伸出來,一把將她拖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暗裡。阿哲猛地驚醒,後背全是冷汗。
房間裡漆黑一片,只有桌上電腦的指示燈還在固執地閃爍著微弱的藍光,像夢裡林詩雅手腕上的光芒。
突然,他注意到電腦屏幕有點不對勁——屏幕保護程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提示框,顯示有一條加密訊息正在等待接收。發送者的名字,標註著兩個字:「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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