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光 - 黏住的湛霖

那天的湛霖，異常地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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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說太多話，但卻用整個身體緊緊黏著我。

從我睜眼那刻起，她就寸步不離。

我起身，她跟著。

我上洗手間，她坐在門口，額頭輕靠著門，彷彿怕我再從世界某個縫隙裡悄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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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羞，也有些無奈。

但當我轉頭，看見她那雙眼——那雙像剛從夢魘中掙扎回來，仍泛著淚光的眼睛，我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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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輕輕走過去，摟住她的肩，讓她靠進我懷裡。

然後，我也什麼都不說，只是用力地、一次一次把她抱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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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身都很熱，但那不是生病的熱，是像在用體溫確認自己還活著、還擁有我的那種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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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我要去洗澡，她像個不放心的孩子一樣，站在浴室門口不動。

我歪著頭看她，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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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再問她要不要一起，只是拉著她走進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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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落下，我慢慢幫她脫去衣服，像從某種沉重裡把她一層層解放出來。

她的肩膀在顫抖，我知道她還沒有從那個世界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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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也曾在另一個時空，這樣為那個失明的她洗澡。

我記得她把世界的重量都交給我，而我用雙手、用溫水一寸一寸地洗去她的傷與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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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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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擠了洗髮精，慢慢替她搓頭。

我說：「眼睛閉起來喔。」

她真的就像個孩子那樣聽話閉上眼睛，任由我清洗她的額角、臉頰、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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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指尖經過她的肩、她的背、她的腰。

我仔細地搓揉她的手臂、她的手指，最後替她擠好熱水，一勺勺從頭頂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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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話，但當我幫她轉身時，她看見我側肋上的那兩排深紅指痕——

那是她做惡夢時指甲掐進來的印，甚至還滲著些未癒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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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了。

下一秒，她眼眶瞬間泛紅。

她沒有立刻說話。

只是靜靜看著那兩道痕，彷彿整個人被什麼拉住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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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還在淅瀝淅瀝地下，她卻像被困在某種時間凍結裡。

我見她不動，便用毛巾輕輕替她擦去額上的水珠，想轉移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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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終究還是開了口，聲音輕得像從喉底掏出來的氣音——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9j1CqhV94

「……那是我弄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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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點了點頭，又趕緊補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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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痛，真的不痛。妳只是做了惡夢，太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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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聽進去。或者說，她聽進去了，卻沒辦法原諒自己。

她伸出手，像是想碰那兩排紅痕，又在半空停住，手指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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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是夢，我……我一直以為只是夢。可是如果那是真的，那個世界真的曾經讓妳這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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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淚撲通一聲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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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夢裡，是不是失去了妳？」

她問得很輕，但我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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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一緊，把她整個人抱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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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那裡的我雖然不在了，但這裡的我還在啊，妳看——我就在妳懷裡，還能替妳洗澡、還能這樣抱著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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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那裡的話，就會在這裡，回到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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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埋著臉，緊緊抱住我，像是想把整個人融進我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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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真的、真的好怕再失去妳一次。我醒來的時候，還以為那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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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她的聲音哽咽地碎裂了。

於是我只輕輕貼著她的耳說：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0F7wQ5Z3K

「不會的，湛霖，我不會離開妳。

我在每一個世界裡，都會想盡辦法回來，因為我知道……妳會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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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那樣站著，任水聲繼續流淌，像一場過久的夢終於洗落。

我替她擰乾濕髮，將浴巾裹緊她顫抖的肩，然後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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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就讓我多抱妳一點，好嗎？

讓妳知道，妳沒有失去我，從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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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了點頭，眼淚還掛在臉上，但終於露出一個很小很小的笑。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pCSkthCj

那是從夢裡逃出生天後，才能綻放出來的，活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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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住的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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