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應了?!」白雪靈雙目一亮,雙手握拳,喜形於色:「太好了,我冥族有救了!」
亦真卻抬手攔住,臉色微沉,道:「先別高興得太早。」
他微微蹙眉,語氣猶疑,「這幾日聽妳詳述巴雅爾青嶺的事,與我心中想法大相逕庭。生靈千態萬化,不可一概而論,說實話,我沒有十成把握能助你們解困。」
白雪靈不假思索,搶言道:「沒關係的!這世間也唯有你一人曉得這等奇術,就算不能一語中的,總比一無所知來得強上百倍。」
她語氣堅定,神情篤定,頗有一往無前之勢。
亦真低頭沉思,細細權衡。
這話倒也不假。若能將基礎傳授於她,憑白雪靈的機敏,自會另闢蹊徑,悟出一條可行之法。
況且,他也並非畏懼她由此掌握馭靈之道。
想修練此術,先需骨骼經脈俱為上乘,復須與師長年閉關,經歷數年苦修,方可初窺門徑。中間歷經繁瑣步驟,繁冗至極,非他人能以片言隻語習得。
退一步講,萬物皆有靈,若能救下一人,也是功德無量。那時劉羽晴便也知曉此術,他也沒藏私,既如此,豈有厚此薄彼之理。
想到這裡,他臉上作出猶豫的神情,垂首不語,實則心中已然成算。
只見白雪靈焦躁難安,步履來回,雙眉緊鎖,神色中滿是懇切。
亦真見她模樣,心下微動,忍不住莞爾一笑,道:「好吧,既然妳都這樣說了,那我便教妳些基礎法理。」
「太棒了!」白雪靈忍不住驚呼出聲,那聲音宛如山澗清泉,遠遠傳開,空谷回響。
遠處年輕的馭夫一驚,連忙四下張望,還以為出了什麼亂子。
白雪靈激動難抑,雙手緊緊握住亦真的手,身子微微顫抖,語聲顫顫,道:「今日之恩,我白雪靈必銘記於心,永生不忘!」
亦真被她緊緊握住,雖非首次,仍不免老臉微紅。
她那雙纖纖玉手,如凝脂冰雪,滑不留手,叫人不敢久觸。
他急忙抽回手,嘴裡正經道:「男女有別,妳別胡鬧。」
「不過是拉個手罷了,有何大不了的?」白雪靈輕哼一聲,忽地語塞,臉色一變,話未說完便倉促閉口,臉上紅霞漸起,直染耳根。
亦真心頭一跳,臉色更紅,張口欲言卻結巴無語,竟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這時,只聽遠處傳來馭夫叫喊的聲音,似乎是在尋找兩人,聲音裡滿是焦急。
白雪靈見狀,一笑如花,宛若百花初綻,晶亮眼眸中滿是戲謔。
她一把抓住亦真那滿是繭子的粗糙大手,道:「我們這戲還沒唱完,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樣被人看穿了。」
她手上使了幾分巧力,像鐵鉗般緊扣住他的手腕,叫他怎麼掙也掙不脫。
二人攜手而歸,走到營火旁。
年輕馭夫見狀,眼神滴溜溜在兩人之間轉動,只見男子臉上紅暈未褪,女子則花容嫣然,妝容微亂,帶著幾分說不清的風情。
馭夫嘴角一咧,曖昧地拉長聲音,「哦~」了兩聲,跟著嘿嘿壞笑,滿臉寫著「我懂」兩字。
他佯作耳背,故作殷勤,嘿嘿笑道:「二位客官儘管放心,我這人耳朵可不靈,就是千軍萬馬殺到帳前,我也聽不著,你們儘管苟…呃,是就寢、就寢!」
「要死了!」白雪靈羞得滿臉通紅,一聲輕叫,趕忙低頭掩面,彎腰鑽進那布帳之中,連頭都不敢回。
亦真愣在原地,任由馭夫對他擠眉弄眼,臉上猥瑣,活似花街柳巷裡見過世面的老油條。
他心中暗嘆一聲——這荒郊野外,帳篷只兩頂,一給馭夫,一留給這對假夫妻,他總不能厚著臉皮與馭夫擠帳,那戲也就演得太不像了。
他立在原地不動,神色複雜。
馭夫見狀,不由暗自納悶:這等美人就在帳中等著,怎麼這小兄弟卻一臉愁眉苦臉?
思索片刻,馭夫忽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湊上前低聲道:「瞧您年輕力壯,不像是房事不順吶,一定是緊張的緣故,不必擔心,我這裡有些藥材,皆是上好珍品,補氣養身、強筋壯骨,保管讓您今夜戰無不勝、所向披靡。今日與您有緣,就送您一包,權作助興——」
馭夫從懷中掏出一包包雜七雜八的藥材,包裝油亮破舊,卻仍隱隱可見幾個聳動的大字——什麼「天地杵」、「再提當年勇」等等,不一而足,皆是市井坊間流傳的邪門偏方,名號淫穢不堪,教人看了面紅耳赤,令人不知是哭是笑。
亦真見那藥包,嘴角微抽,不禁懷疑這些藥材到底是從哪裡搜羅來的,這馭夫年紀輕輕,怎就囤了這一堆見不得人的玩意?
馭夫見他並無怒色,反而神色和煦,又不似那等難以親近的豪門貴胄,心下膽子更大,便自顧自地嘮叨起來,嘴裡盡是些不堪入耳的餿主意,彷彿生怕這對「新婚小兩口」今夜不能洞房花燭一般,熱心的讓人難以招架。
「唉…」亦真閉目搖頭,長歎一聲,滿臉無奈,既然無法跟他說明白,又不願與他多糾纏,終是拱手作別,彎腰鑽入帳中。
馭夫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臉錯愕,抓著下巴喃喃自語:「唉,這位爺還真是古怪,這等美人主動投懷送抱,怎還一臉愁雲慘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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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色漸深,風過林梢,枝影搖曳。
營帳之中,亦真靜靜躺在白雪靈身旁,雙眼睜得老大,久久難以闔眼。雖說這並非兩人頭一次共寢,但這夜裡心緒紛亂,總覺氣氛與往日不同,彷彿有什麼無形的東西,擱在兩人中間,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不敢輕動,生怕一翻身便碰著了她。身側唯有她均勻細緻的呼吸聲,彷彿落雪入塵,輕柔綿長。
白雪靈背對著他,那道玲瓏的背影裹在薄毯之中,恍若寒梅藏雪,讓人看不透,也猜不著她的心緒。
亦真暗自思忖:「這女子睡得倒是沉穩,旁邊躺著個不熟的男子,竟也能睡得安穩…莫非她真是天性大膽,毫無女子矜持?」
他又躺了一會兒,待好不容易有了些許睡意,正當恍惚之際,忽然聽得一絲異響,細若蚊鳴,轉過頭一看,卻沒發現什麼端睨。
又沒過一會兒,一股細小人聲再度傳來。
他偏過頭細聽,這下可聽清楚了,原來那聲音竟是白雪靈低低的啜泣聲!
只聽見她捂著嘴,努力不讓哭聲洩出,卻仍藏不過他的耳力。那毯子下的身軀微微顫抖,彷彿那一抹細聲細語,是她壓抑已久的鄉愁與委屈,終在今夜無聲崩潰。
亦真才發覺,這女子,是想家了。
他心頭一震,心底泛起一股難言的情感。他這才明白,這女子,看似無畏,平時總是一副天真爛漫,活蹦亂跳的樣子,原來不過都是在掩飾異在他鄉的不安。
仔細想想,當初初識,她那時候總是張牙舞爪,口口聲聲要殺要打,原來都是虛張聲勢。
如今久處之下,才漸漸看見她那副柔軟而脆弱的心。
亦真看著微微哆嗦的毯子,睡意已是全然消逝,只是靜靜躺在她身側,連一絲翻身的聲響都不敢驚動,就這麼過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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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際微明,朝露未乾。
三人整裝上路,馬車馳於山道,車輪聲與鳥鳴交織。
亦真時不時地瞥她一眼,只見白雪靈神情淡定,嘴角掛著輕柔的微笑,嘴裡哼著一曲陌生的旋律,似是某種異族民謠,節拍輕快,韻味悠長。
他心下狐疑:明明昨晚還在暗中啜泣,今早卻又像沒事發生…難道昨夜一切,竟是他幻聽?
雖說先前已答應傳授她關於生靈之法,但萬物千形,百怪雜陳,若不詳述根源脈理,又豈是一朝一夕能成?
這等大道,豈能在馬車上當著旁人耳目高談闊論?雖說白雪靈面上不見焦急之色,可她心裡定是如熱鍋螞蟻,只不過善於掩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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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匆匆而過,山嵐飄蕩,天色愈發晴朗。
這日,馭夫驅馬趨行,忽指遠方一處山嶺笑道:「兩位請看,前頭那山便是我說的小山,只要翻過它,離蘭陽便不過百里之遙了。」
兩人聞聲望去,只見遠方橫亙一座雄山,峰巒層疊,萬樹如浪,雲氣繚繞。
山巔直入天際,壁立千仞,幾處懸崖猶如天斧劈開,深谷如淵,險峻異常,遠遠望去已令人心生畏懼。
亦真見多識廣,神情如常。可白雪靈卻不禁睜大雙眼,驚道:「這就是你說的小山?」
馭夫回頭嘿嘿一笑,道:「正是。」
白雪靈皺眉,驚訝萬分:「此山高聳入雲,目測少說也有千仞之高,怎麼在你們口中竟成了小山?」
馭夫豪氣十足地笑道:「姑娘您可能沒出過遠門,這天合國地廣山多,數千仞之山如牛毛,若論名山大川,這山還真排不上號。」
白雪靈聽聞,心中嘀咕:這般高山,光是那林中草木、石礦水脈,便足夠供幾十個村落開發使用。若在冥族,定早已有人踏遍其間,開山闢地。如今在此處卻無人問津,簡直是暴殄天物!
她凝視那山巒,眼神若有所思,心裡不禁升起一股異樣的感慨:世道不同,天地亦殊,自己與這片土地,竟是如此遙遠。
但轉念再細細一想,自己當初翻越的那座阿格泰爾大雪山,又何止數千仞?山上冰峰萬丈、風雪如刀,連飛鳥都難以穿行。與其相比,眼前這座山嶺雖巍峨陡峭,卻也沒到這麼匪夷所思。
這麼一想,心中那股驚訝便也隨之淡去。
年輕的馭夫這時轉頭報道:「兩位客官,依這腳程,傍晚時分便可抵山腳。今晚便在山下安營歇腳,明早啟程翻山,過了山道再行一日,便可到蘭陽境內。」
「如此安排,甚是穩妥。」白雪靈點了點頭,神色自若。
馭夫聞言,揚起鞭梢,吆喝一聲,那馬兒吃痛奔馳,小小馬車便順著山道加快了速度,朝那座氣勢凌人的山嶺直奔而去。
這一路走來,因得到糧草軍護道,自是無人擋路,車馬安穩。
馭夫也沒有真的趕路,反倒讓馬兒休息得極好,精神飽滿。今日才略略趕路,不過一個午時,日頭才半落西山,三人便已到了山腳下。
年輕馭夫下了車,尋找避風之處開始搭帳。
不多時,遠方忽地傳來一陣震天馬蹄聲,如雷滾動!
三人抬頭遠望,只見山道盡頭煙塵四起,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正由遠而近,旌旗招展,兵甲生風。
數百名騎兵簇擁在前,個個腰間配劍,神色冷峻,後方數十輛大車載滿糧草,車軸壓地有聲。這分明便是糧草軍的主隊,正準備從山道繞行,直入蘭陽。
「果真是糧草軍來了,這時辰也正好。」馭夫拍了拍手上塵土,抬頭一看,只見車隊之中策馬而出的幾名官兵已奔至近前。
這些日子巡邏的官兵也不是頭一回見著,馭夫心中不以為意,仍是穩穩當當地迎了上去,面帶微笑,不慌不忙。
只聽其中一名官兵遠遠喊道:「咦?怎的又是你?」
馭夫一愣,旋即堆起笑臉解釋道:「回爺的話,我等與軍隊走同一條路,自然會碰個正著。只是我們明日要翻山,因此在此處扎營歇息,還望大人見諒。」
「廢話!這點小事還用你說?」那名官兵卻眉目一挑,語帶輕蔑,聲音中滿是不耐:「那個女子呢?」
「女子?」馭夫一時沒反應過來,轉念一想,方才會意。
這官兵恐怕是前些日子見過白雪靈,被她美貌所惑,如今巧遇上了,自然要再來探個虛實。
這等有權在身的軍爺若要尋釁,那可是天大的麻煩。
馭夫當下連忙伸手一指,恭恭敬敬地說道:「兩位貴客正在樹下餵馬,您瞧。」
「哼。」
為首那人冷哼一聲,擺了擺手,絲毫不再理會馭夫,自個兒策馬轉頭,逕直往那對男女而去。
馭夫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在心裡默念菩薩保佑,盼著這位爺莫要鬧出什麼事端。
餘下幾名官兵倒是和氣許多,見馭夫年輕,又常行山路,便與他說說笑笑,打聽天候地形,不過都是些閒言閒語,倒無殺氣。
那為首官兵來到兩人跟前,正是白雪靈餵馬之時。那人縱馬一躍,便從馬背上飛身而下,動作矯健,引得白雪靈側目一望。
此人落地後,先是掃了亦真一眼,覺得此人沒什麼威脅,便自顧自地理了理衣襬,整了整儀容,笑得一臉風流倜儻,朝白雪靈拱手道:「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白雪靈見他神色熟稔,卻一時間想不起此人來歷。
這些日子在路上見著的官兵何止百千?再加上軍服一色,面貌模糊,她如何能辨得出來?
不過她神情依舊從容,眉目含笑,淡淡地一禮回道:「想必是在路上見過的官爺,小女子向您請安。」
「正是!」那官兵喜不自勝,連連點頭:「在下馬宸鋒,想請教姑娘尊姓大名。」
亦真站在一旁,見狀不由眉頭微蹙,虎目中透出一絲不悅。
這叫馬宸鋒的官兵心思昭然若揭,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向白雪靈獻殷勤,實在露骨得令人作嘔。
可他心中也明白,自從他們啟程以來,凡是與白雪靈擦肩的男子,哪個不是垂涎三尺?這馬宸鋒不過是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罷了。
白雪靈見他問得熱切,便仍舊端莊作答,語氣卻比先前更為疏離:「原來是馬大人,失禮了,小女子姓白,乃源於龍陵。」
她只報了個姓氏,巧妙地略過了名字,不想與對方太過親近。
馬宸鋒眼見她不欲多言,心下雖有遺憾,卻也識趣地未再追問,只笑道:「原來是龍陵來的貴人,國都出身,難怪氣度不凡,想來姑娘應當是宮中人士吧?」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ZpnyqFTK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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