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發現得早。」亦真站起身來,輕拍膝頭與衣襬上的塵土,語氣沉穩地道:「眼下還有些許空檔,足夠我們好好商議對策。」
「你有主意了?」白雪靈側目望向他,語中藏著一絲狐疑。
她雖練就不凡身手,但此處地勢複雜,叢林濃密,林道蜿蜒如蛇,敵在暗、我在明,若真動起手來,勝負實難預料。
亦真微微頷首,眉宇間透出一抹自信之色。
他自幼行於山林之間,對於密林對陣,素來得心應手。區區幾個山野悍匪,尚且不放在眼裡。
「他們遲遲未動手,八成是想將我們引入腹地再發難。方才那些路標與地圖,恐怕正是他們佈下的陷阱。我猜那幅圖七成是真,三分假,目的是讓往來蘭陽的商販誤信無虞,等人一頭扎進他們圈出的便道,便暗中尾隨、窺伺行蹤,伺機而動。」
亦真沉聲分析,語中透出一絲冷峻。
他托著腮幫子沉思片刻,忽又轉向馭夫,道:「那幾個山賊不足為懼,只是我一人能戰,卻難護你們兩人周全。若是真刀實槍混戰起來,刀劍無眼,我怕連你都顧不得。」
白雪靈朝馭夫望了一眼,只見那年輕馭夫面色蒼白,雙唇微張,早已驚得呆立當場,口中反覆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白雪靈輕歎一聲,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肩膀,將他從驚惶中喚回。
「少,少俠救命…」馭夫嘴唇發顫,冷汗順著鬢角直流,聲音如蚊鳴般微弱。
亦真見狀,忙以溫言安撫,語帶笑意道:「不必驚慌,我自有妙計。你們先上馬車,一路上我會將計策說給你聽。」
兩人面面相覷,見他神色篤定、談笑自若,心中也稍稍安穩幾分。
馭夫趕緊上馬,雖雙手仍有些顫抖,但已強打精神,手執韁繩準備駕車再行。
亦真翻身上車,問道:「小哥,這馬車若要解開來逃,需費多少工夫?」
馭夫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道:「這馬車本就簡陋,非什麼轎輦華車,只需要片刻就能鬆繩。」
他頓了頓,又小聲問道:「少俠可是打算…駕馬逃走?只是這馬頂多載得兩人,再說這林中崎嶇難行,萬一被追上,那可就…」
亦真輕笑,搖頭道:「你多慮了。駕馬逃走的只有你一人,我與雪靈留下。」
「我也要留下?!」白雪靈柳眉微蹙,聲中透出不解,對付山賊這種事情交給亦真就好,何必要我留下來助陣?
「妳當然要留下。」
亦真側過身來,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這輛破馬車一無值錢貨物,二無護鏢隨行,真說起來,他們之所以盯上我們,多半是貪圖妳的姿容美貌。若是妳跟馭夫一起逃,那些山賊必然群起直追,到時我該如何擾亂他們的部署?」
白雪靈一愣,隨即啞然失笑,心中不禁暗道:這倒也是,在深山中他整個人腦袋都不一樣了,頭腦清晰靈光,煞是難得。
「這…這可萬萬不可!」馭夫一聽大驚,急忙道:「白姑娘乃女子之身,若落賊人之手,後果不堪設想。我看不如…咱們還是回頭去吧!」
亦真搖頭,斷然道:「現在回頭,無異於打草驚蛇。他們正暗中觀察我們,若察覺我們動身撤退,定會即刻出手。最好的辦法,便是引誘他們聚集在這,等他們自信能將我等一網打盡之時,我們便先發制人,殺個措手不及。到時你駕馬突圍,他們根本無暇顧及追你。」
「可…少俠你真有此把握?」馭夫仍是半信半疑,聲音顫顫。
「你只管記住我一句話:你若能跑得快、逃得遠,我就有十成把握留下他們。」
亦真凝視他,道:「這山路你最熟,待逃出險地後,再回頭沿路找我們便是。只要你逃得成功,我便可放手一搏;若你被追上,那我們三人恐怕都得葬身於此。」
馭夫聽得膽寒,心中大駭,只覺肩上忽添重擔,趕忙點頭,將韁繩攥得更緊,轉過頭去,全神貫注於前方的路。
白雪靈見他轉過頭,趁機湊近亦真,低聲在他耳邊道:「我留下可以,可我要是殺了那些賊子,你可不許罵我。」
亦真聽了一驚,眉頭一皺,低聲道:「這怎麼成?打暈了綁去官府不就得了,何必下殺手?」
白雪靈瞪了他一眼,隨即擰了他手臂一下,語氣既好笑又無奈,低聲道:「就算全給你綁了,那接下來怎麼辦?難不成一路拖著他們下山?這些賊子行蹤詭秘,專在山中埋伏劫道,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若是留他們一命,便是放虎歸山,將來禍患無窮。」
她語聲不高,卻句句有力,帶著幾分殺伐決絕之意。
亦真啞口無言,雖心中仍有幾分猶疑,但一時間也難以反駁。
白雪靈又補了一句:「況且那些人敢打我主意,意圖污我清白,你卻還妄想我留他們性命?天底下哪有這種事?今天你若不許我下殺手,那我就不留下。」
亦真雖是不想殺人,可也沒那麼天真無邪,這些賊人留在山中就是後患無窮,若是處理不當,將來還會有無數的人受害,他想了一陣,最後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低聲應道:「也罷,妳說得有理。」
白雪靈見他終於點頭允諾,嘴角立時勾起一抹滿意的笑意,整個人彷彿輕鬆不少,小手拍著膝蓋,竟又輕輕哼起小調來,宛若全然未將那潛藏暗處的殺機放在心上。
馬車悠悠向前,沿著山路蜿蜒而行,四周古木參天,鳥鳴風動,卻透著一絲詭異的靜謐。
馭夫神情愈發緊繃,一路上不時探頭觀察左右山勢,果然如亦真所言,地域圖上所繪的路線皆與實地相符,途徑林間溪谷、小徑崖邊,無一錯漏,叫人真假莫辨。
亦真則閉目養神,身形隨車晃動,白雪靈偷偷瞥了他幾眼,只見他雙眉微蹙,神色沉靜,兩道白髮在陽光下微微搖曳,閃著如雪般的清光,頗有幾分出塵之姿。
「怎麼了?」亦真忽地睜開雙眼,轉頭看她,語聲柔和。
白雪靈一驚,俏臉一紅,忙別開視線,嗫嚅道:「你…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嗯…」亦真仰頭望天,笑得坦率:「不知道,就是能感覺到。」
他這一句說得自然無比,卻讓白雪靈心中怦然一跳,臉上紅意更盛,只得轉頭看向別處,假裝沒聽見。
接下來的路程,氣氛微妙而沉靜。
亦真全神貫注,時而觀察林間鳥雀飛動,時而聆聽風聲草響,絲毫不敢鬆懈。
白雪靈見他如此,便也安分坐好,靜靜欣賞沿途景色,裝作無事,以免露出破綻。
三人又走了一個時辰,馬車碾過枯枝落葉,發出輕響。山路愈發崎嶇,卻仍未見半個山賊蹤影,林間異常安靜,叫人不禁心生疑慮。
「怎麼還不動手?難道他們改主意了?」白雪靈終於忍不住低聲道,語氣中透著些許焦躁。
亦真認真道:「不會的,我還能感覺到他們在附近,都跟了這麼久,他們不可能就這樣退下。」
他抬頭望天,陽光熾烈,正是未時當頭。
他暗自掐指一算,心中已有預料:再過不久,他們肯定會出手。
「少俠說那些賊子有馬,可我們走了這麼久,也不見一聲馬鳴聲,未免太安靜了吧?」馭夫忽地開口,臉上浮現一絲狐疑之色。
「大概是在馬嘴裡塞了口嚼子吧。」亦真答得平靜:「你只管專心駕馬,不要胡思亂想,記住,一旦我發話,立刻衝出去,不要遲疑。」
馭夫連忙點頭,不敢再多話,只將韁繩握得更緊了些,眼神緊盯著前路。
沒走多久,前方道路忽然開闊起來,馭夫眼前一亮,指著遠方驚喜道:「少俠快看,前面有條空地!」
眾人順勢望去,只見山道盡頭是一處平坦地勢,陽光灑落,空地另一頭正接著一條斜斜下坡的小徑,隱約可見山林盡頭的綠野。
馭夫喜道:「只要穿過這片空地,順著小路往前,不出一個時辰便能重新接上往蘭陽的官道!」
亦真卻神情凝重,目光如電般掃過那片空地,低聲沉道:「原來如此…難怪他們一路尾隨,原來是在等這一處。」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幾分壓抑:「此地開闊,視線無阻,待我們走到空地之時,他們一擁而上,獵物便插翅也難飛了。這裡正是設伏截殺的絕佳之地,他們怕是早已潛伏兩側,只等我們走入這獵場。」
他語氣斬釘截鐵,聽得馭夫脊背一寒,手中韁繩差點脫手。
白雪靈也不再嬉笑,神色瞬間變得凝重,雙眼微微眯起,已然在觀察周遭動靜。
馭夫不禁嚥了口唾沫,顫聲問道:「真、真的嗎?少俠你肯定…山賊已經在這裡埋伏了?」
亦真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淡淡道:「到這節骨眼了你還不信,難不成真得等刀子劈到你腦門上,才叫你開竅?」
說罷,他伸手抓了抓頭,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急迫:「照計劃走,別多話。」
此時,白雪靈忽地巧笑倩兮,唇角微揚,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只是她那雙纖手卻已悄然自懷中摸出兩柄匕首,藏於身後衣襬之下,匕刃寒光隱隱,宛如兩條毒蛇,隨時準備出鞘噬人。
亦真眼角餘光一掃,看見她那似笑非笑、暗藏殺機的模樣,心中不由一寒,背脊涼意直竄。
他強自鎮定,心想:好在我曾救過她一命,要不然早在睡夢中被捅了個大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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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輕緩駛入空地中央,車轍碾壓在乾黃的泥土上,發出細碎的聲響。亦真與白雪靈隨即一躍而下,落地無聲。
馭夫依照早先吩咐,佯裝替馬添糧餵水,順手鬆開繫繩,將馬與車分離,只留車身靜靜停在一旁。
白雪靈倚在車邊,姿態閒適,笑意盎然,旁人只當她是無憂女子,唯獨亦真一眼便識破那笑中暗藏的鋒芒與殺氣。
他故意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就在這短暫的空檔裡,四周樹叢忽地傳來窸窣聲響,枝葉微顫,腳步聲由遠而近,彷彿有無數雙眼睛正自黑暗中虎視眈眈。
斑駁光影之間,一雙雙賊眼透過樹縫閃爍不定,都帶著貪婪與不懷好意。
真、真的來了!
馭夫神色驚懼,雙腿竟有些發軟,顫抖著翻身上馬,緊盯著亦真,不敢稍有妄動。
頃刻間,十餘名身形高低不一、形貌粗鄙的漢子自林中魚貫而出。
山賊畢竟是山賊,他們人人衣衫襤褸,頭綁破布,身披殘甲,手中兵器五花八門,有柴刀、有木棒、有生鏽長刃,唯獨沒有一件像樣的兵器,果然是山野宵小之輩。
其後更有三騎策馬而出,緩步逼近。
為首者體格魁偉,一張滿臉絡腮鬍的橫肉面孔,配上一柄寒光閃爍的大砍刀,獰笑之中盡是兇相,顯然就是賊寇的頭領無疑,與亦真說的分毫不差。
賊眾將三人層層圍住,目光幾乎都集中在白雪靈身上,不斷在她身上游移,雙雙混濁的眼珠骨碌碌亂轉,早已將她當作囊中獵物,垂涎不已。
白雪靈神色冷峻,柳眉微蹙,眼中閃過厭惡之色,已是動了殺心。
那山賊頭領清了清嗓,擺出一副油腔滑調的模樣,正想開口說那句山野土匪的陳詞老調:「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
「去!」
亦真暴喝一聲,聲如雷霆,還沒等對方說完,他的聲音便已劃破山野靜寂。
馭夫手中韁繩一扯!馬兒長嘶一聲,前蹄高揚,如離弦之箭般朝賊群最薄弱處猛衝而出!
幾乎同時,亦真自懷中掏出三枚石子,指尖一彈,破空聲驟起!石子如流星般激射而出,精準無比地砸向三匹駿馬的鼻樑!
砰砰砰!三聲悶響中,三匹馬同時受創,鮮血自鼻端噴灑而出,驟然發狂暴走!嘶鳴連連!
三名山賊騎手,包括那山賊頭目在內,根本來不及穩住身形,便被拋飛落地,跌得東倒西歪,本來就不修邊幅的面容,變得更加蓬頭垢面。
三人雖動作迅捷,滾落後立即翻滾避開奔騰的馬蹄,只受了微微輕傷,卻已失去追趕的能力。
亦真見狀,心中一鬆:如此一來,追馬之勢已破,馭夫便能脫身。
賊眾見頭領話都還沒說完便遭突襲,一時愣住,齊齊止步不前,心道莫非他們早有準備?
突如其來的情況讓他們身形一頓,還沒反應過來,馭夫已駕著馬輕易的衝破防線,朝路的另一頭跑去。
那頭目滿臉是土,卻仍怒目圓睜,怒火沖天!
「射!快射!」他趴伏在地怒吼,聲嘶力竭。
一名背弓賊人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拉起木弓搭箭,欲朝馭夫射去!
卻不料一道黑影驟然貼近,只見亦真身法如鬼魅,瞬間來至其背後,手刀一斬,直擊後頸!
那賊人眼白上翻,口中尚未發聲便已昏倒,跪倒在地,眨眼便暈了過去。
「你先睡一下吧。」亦真低聲淡道,神色淡然。
為首的山賊目睹此景,滿臉驚駭,口中咕噥著咒罵,兩名手下急忙前來扶他,他卻將兩人粗暴推開,強撐著身子站起,雙眼血紅,露出凶狠的目光,嘴角一抖,幾乎咬碎了牙齒!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Pyxdxhe5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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