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靈 - (58)不睡地板睡哪

等馭夫將馬匹妥妥拴好，便領著二人進入客棧。

此時天色已深，店中只餘守夜的小二在前堂打著瞌睡。馭夫湊前說了幾句，小二勉強睜眼應了。

馭夫這才轉身對二人道：「小二待會兒會領你們上樓安歇，二位今晚就此歇下，早些休息，這一路也勞累了。」

白雪靈聞言，蹙眉問道：「你不與我們一處住下？」

馭夫搖頭一笑，語氣平和地回道：「不必了，我在這蘭陽還有親戚處可落腳，不需要另花銀錢投宿。況且明日一早，還須往衙門與軍營各走一趟，咱們此處，便暫時別過了。」

亦真聽得不解，微蹙眉道：「去軍營與衙門？你去那兒作甚？」

馭夫神色一正，回道：「去軍營是為了白姑娘所託之事，至於衙門，自然是要稟報山賊被剿除的事情，同時我也得提上一句——山中近日似有異象，有生靈出沒。雖說是林中山神，但衍阜與蘭陽之間來往商旅頻繁，若真有生靈潛伏山林之中，稍有不慎便恐招禍，還是據實上報為妥。」

這番言語，不是為利，不是為賞，單為一方百姓安危而陳情稟報。這般心思，於俗世中實屬難得。

亦真聞言，心中對這年輕馭夫不禁多生幾分敬意。

然而，儘管其心可嘉，亦真心裡也明白官府素來貪婪成性，若聞山中有異獸異象，八成不信其為山神，反倒派人上山搜捕，以謀取生靈身上的皮毛爪牙，好大賺一筆。

馭夫不知那生靈其實是自己招來的，到時搜山官兵大概只會見著山賊的屍體，他應當不至於被誤認做假消息而遭罪，反正搜不到生靈也是常有的事，倒也不必擔心馭夫受罰。

只聽馭夫正色道：「白姑娘所託之事，我定會辦妥，不敢怠慢。感謝兩位這一路上的照拂，若有來日，盼能再見。」

說罷，對二人拱手一禮，神情誠懇謙和。

白雪靈回禮，聲音溫婉柔和：「何必言謝？此行若無你照應，只怕我們早已橫生枝節。人生在世，有緣自會再見。」

馭夫點頭稱是，又轉身對店小二叮囑了幾句，見無異樣，這才安心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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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打著呵欠，一副睡意未退的模樣，慢吞吞地領著二人上得二樓。推開房門後，他既無言語，也無寒暄，轉身便自行離去，顯然只把二人當作尋常客人，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白雪靈與亦真雙雙踏入房內，只見室中擺設雖不華麗，卻也潔淨簡樸，桌椅床鋪俱全，空氣中隱隱泛著一縷淡淡檀香，倒也別有一番安適之感。

亦真走到窗邊，推窗探出頭去，仰望夜空，只見明月皎潔，遠處城牆上火光點點，眾將仍未歇息。

整日奔波，雖是內功護體，但白雪靈終究也感到有些疲憊。

她默默點起桌上油燈，不發一語，徑自走入屏風後換衣。屏風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挲聲，朦朧燈光下，影子斜映於屏風之上，輪廓曼妙婀娜，勾勒出她婉轉動人的身姿。

亦真此時才剛觀察完四周地勢，轉過身來，一眼便撞見那抹倩影，投於屏風之上的婀娜光影，如墨畫般靈動。

他老臉一熱，倉皇地將窗戶「啪！」地一聲合上，皺眉抱怨道：「妳更衣也不吱一聲，我這窗子還開著呢，要是被人瞧了去怎麼得了？」

屏風後白雪靈的聲音冷冷傳來：「看就看吧，反正在你眼裡，我也不過是個招來蒼蠅的穢物罷了。」

語氣刻意冷淡，卻難掩話語中的酸意與憤懣。

亦真聽得愣住，一時語塞，心中暗道：「我不過是無心之語，竟惹得她這般記仇。」

轉念又想到，自己口無遮攔，的確不妥，眼前人畢竟是個姑娘，能麼能不受傷？

他遂正色言道：「我方才言語不當，確實錯了，若妳生氣，我向妳認個錯，賠個不是，行不行？」

「行不行你說的算。」白雪靈仍是不溫不火，語中透著冰涼。

此刻她已換好衣裳，自屏風後走出，身著貼身素白褻衣，外披薄毯，羅衣輕柔，絲絲貼膚，肌膚如玉，身姿婀娜，猶如出水芙蓉，嬌艷欲滴，更襯托了她獨特的妖媚。

燈火斜照，她臉頰浮著一抹紅暈，眼波似嗔似怨，將那點點嬌媚渲染得越發迷人。

見白雪靈不領情，亦真也懶再與她糾纏下去，說道：「我是真心誠意跟妳道歉，該怎麼做妳才能消氣，倒是跟我說，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這樣啊。」白雪靈語聲冷清，眼神淡淡掃過亦真，道：「那今晚你便睡地上吧。」

亦真微微一楞，眼下兩人是在客棧，又不像野外紮營必須要睡在一起，這就一張床舖自然是給她，我不睡地板要睡哪裡？難不成她還真想與自己共枕而眠不成？

他沉吟片刻，心知白雪靈說這話，十有八九是氣話。自認吃苦習慣了，平日裡席地而睡也不是一天兩天，十天半月都能將就，如今只是一宿，更不在話下。

想到這裡，他也不多說，只是微微頷首，溫聲道：「若這樣能讓妳心裡痛快些，那便如妳所願。」

白雪靈不置一詞，只自顧上床歇息，神情間似帶了幾分冷淡與不悅。

亦真見狀，摸了摸額上的傷疤，自覺討了個沒趣，便也無言，自行走到角落，草草擦洗後，熄了油燈，便和衣臥於地板之上，連件披風都懶得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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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客棧寂靜如水。

甫臥不久，耳畔忽傳床榻之上輕微的動靜，還沒來得及反應，一物猛然墜落！砸在他身上！他一驚之下翻身而起，定睛一看，卻是那床上厚實的被褥。

「夜裡氣涼，這個你蓋著吧。」白雪靈的聲音從床上傳來，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卻不再帶著先前的冷意。

亦真心頭微微一暖。

這丫頭雖嘴上不饒人，性子卻不冷硬，說是拌嘴也罷，鬧氣也好，終究心中還是關心他的。縱是裝模作樣的演戲，也總勝過當時扔匕首的冷峻。

他輕聲起身，望向床邊，只見白雪靈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一語不發，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

他將被褥提起，輕輕覆在她身上，溫和道：「我披件厚衣便足夠了，這條被子妳蓋著，別著了寒。」

「不必。」她語氣依舊清冷，卻未再多言。

亦真苦笑著搖頭，不與她爭執，將被褥留下，轉身隨意扯了件外衣披上，重新躺回地板。

四下無聲，唯聞風過窗縫、夜蟲低鳴。

他閉上眼，本以為一日奔波該已疲倦難耐，然而此刻卻難以入睡，思緒如亂麻，在腦海盤旋不去。

忽聽黑暗中傳來一聲輕喚：「亦真。」

他應聲：「嗯。」

白雪靈：「明日記得買些乾糧。」她語聲低柔，如夜風拂葉，輕盈婉轉。

亦真：「嗯。」

白雪靈：「還有…買件厚些的衣裳。到了邊疆，天氣更冷，到時你就得回去，記得保暖，聽見了嗎？」

亦真：「好，我記下了。」

白雪靈：「你答應我的事，可不能忘了。」

亦真：「知道了。」

白雪靈：「距離毒發之時尚有時日，不必太過焦躁。」

亦真：「嗯。」

白雪靈：「我不會鬧事的，你也不必擔心那姓馬的官兵。」

亦真：「好。」

白雪靈：「這才幾日而已，我已有些想念碧蓮阿姨，還有蘇伯伯…」

亦真：「我也是。」

白雪靈：「你還是會送我去邊疆的，對吧？」

亦真：「會的。」

她又沉默一會兒，才道：「還有一件事。」

亦真：「嗯？」

白雪靈：「你今日開了殺戒，我知你心中不好受，我卻還與你嘔氣…是我不好，對不住…」

黑暗中，亦真聞言一愣，繼而嘴角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語氣輕柔如水：「無妨。」

話畢，兩人都不再開口。室內一片寧靜，只餘微風拂動屏風，與兩人交錯而平靜的呼吸聲，彷彿無盡的恩怨與風波，皆在這片刻得了片刻喘息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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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屋外陽光漸盛，卻掩不住昨夜奔波後的倦意。

兩人本還想在床榻上多歇上一陣，無奈樓下忽地喧聲四起，嘈雜聲穿過樓板直往耳中灌入，吵得人頭昏腦脹。

兩人終於抵不住，只得無奈起身，簡單盥洗一番，循聲下樓看個究竟。

昨晚店內還是冷冷清清，沒幾個客人，誰知此刻竟已桌椅擺滿，滿堂食客。幾名小二手腳麻利，穿梭於人影間，為人斟茶送粥，嘖嘖有聲，香氣四溢，熱騰騰的早點紛紛上桌，頗有幾分煙火氣。

這家客棧的掌櫃倒是心思靈巧，夜間供人歇腳，早上搖身一變，又成了兼營食肆的早堂館子。

食宿一體，來去都方便，看來這門生意是打理得極好，說不得早已賺得金滿銀溢。

白雪靈揉著眼角，輕輕打了個呵欠，懶懶地隨亦真找了角落坐下。

小二眼尖，立刻迎了上來，滿臉堆笑殷勤問候。

白雪靈自來天合後倒也收了些嬌氣，吃東西從不多言，亦真便自作主張，點了幾樣稀飯、酥餅、鹹菜等簡單清食。

他見白雪靈眼底泛著淡青，顯然未眠，便關切地說道：「待會兒吃過飯，回去再睡一下吧。」

白雪靈搖了搖頭，聲音帶著倦意：「不必了。等下還得買些乾糧糕點備路上用，何況樓下這麼吵，就算回房也難睡得安穩。」

亦真由著她，一邊托腮思索，一邊慢悠悠地問：「說起來，我們下個目的地是…那個…」

白雪靈眨了眨眼，替他接道：「岳都。」

「對，岳都。」亦真沒記好地名，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撓了撓頭道：「離出發還有幾日，不急著買乾糧吧？這些東西放久了也容易壞。」

「我當然知道，可我們現在閒著也是閒著。」白雪靈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羅叔不在，也不知還找不找得到能載我們去岳都的馭夫。」

「這簡單，街上問問不就得了？」亦真說著，也知兩人此刻在蘭陽，人地生疏，與在衍阜不同，少了熟人照應。

若真要找人，恐怕也只有挨家挨戶去問的笨方法了。

他皺了眉，話鋒一轉：「但說起來，妳又想幹什麼？那姓馬的官兵看來不太好惹，怎麼還非要湊上去？」

白雪靈聽他提起，忽而嘻笑，眼眸一彎：「呀？原來你真是吃醋了？咯咯咯～」

亦真一臉無奈，懶得理會，皺眉道：「別胡鬧。我跟妳說正事，妳這人惹事本領是一等一的，哪次讓人省心過？」

白雪靈聽他口氣不善，倒也沒再逗他，淡淡道：「那姓馬的官兵是自己湊上門來的，關我什麼事？反正我們還得在這待幾天，不如四處走走逛逛，山水為伴也不錯。你也歇歇心神，別老是一絲不苟的。」

亦真聽她說得輕描淡寫，心裡卻是一陣無力。這姑娘雖身懷武藝，又機靈詭詐，那些不懷好意的賊人若想打她的主意，估計會碰一鼻子灰。

事主都不在乎自己的處境了，亦真這個協助者又能說什麼呢？

他想了想，語氣終於柔和些許：「若妳真能安分些，不折騰人，也無不可。」

白雪靈聞言笑得一臉燦爛：「我一向安分守己呀。」

睜眼說瞎話。

亦真嘆了口氣，只得搖頭苦笑。

未及多時，小二便將餐食送上，熱氣騰騰。亦真趁機搭話：「這位兄台，敢問附近可有驛站？我們想尋個馭夫前往岳都。」

小二一聽，臉色微變，皺眉道：「兩位是要去岳都？這恐怕不大好辦哪。如今官府徵調馭夫送糧，由西往東的路子也許還通，可岳都在西處，馭夫怕是全都被調走了，城中很難找到。」

此言一出，亦真心頭一沉，忙問：「當真一個都找不到了？我們這行程很重要，耽擱不得。」

小二兩手一攤，語氣無奈：「小人也只是聽說，若真急，可自行去驛站問問，說不定還有空檔。」

說罷，他報了驛站的大致方位，便匆匆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聽完小二所說，亦真皺緊了眉。

若沒馭夫相助，難不成真要徒步趕路？從蘭陽到岳都，少說也得十天半月，況且地形複雜，一旦走錯路線，只怕誤了時日不說，白雪靈體內那毒發作，性命恐難保。

他煩躁地抓了抓亂髮，夾了口粥入口，卻味如嚼蠟，滿臉憂色。

白雪靈卻不以為意，仍自顧吃得有滋有味，一邊輕聲說道：「別這樣，船到橋頭自然直。說不定到了橋頭，還有人替咱們撐船呢。」

亦真一臉苦色，放下筷子冷道：「妳倒是自在得很。既然如此，不如直說妳有什麼法子？」

白雪靈擦了擦嘴，眉眼彎彎，語帶神秘地笑道：「先過幾天再說。若順利的話，我們連銀子都不必花，還能舒舒服服坐車進岳都呢。」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6aA6pqn5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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