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一種感覺,千般絲結,萬般思念,都被盡然掏空;此相,縱千言萬語,萬字千文,恐怕也沒有能力描述得到。時間,空間,在這裡都好像失去了它的意義。
這裡有點像宇宙,自亙古便存在的永恆;無數個星系,無數個銀河,是何等之廣闊,繁星數之不盡,只是遺憾的是,得以發亮的似乎半顆沒有。
色彩、聲音、味道、結構等等,皆化作子虛烏有,隨著光線飄散,盡歸於蒼穹之中。
『……』
雖知道眼睛尚未打開,但從(疑似)眼簾中所感的知覺,全身(疑似)肌膚的觸覺,都在告訴他,光線在這裡失去了它的價值,它所引以為傲的速度,曾經以為是宇宙唯一的絕對,在這裡,是多麼的普通,和平凡。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是……什麼?很煩。』
空間之大,與容器之小,生成這種持續著,又不間斷的低頻聲線,如重度耳嗚一般,十分煩人,十分不快;周遭的疑似空氣,都向著似是胸口的存在發動攻勢,生出使人麻痺的鬱悶感。
『很煩……很不舒服……走開!』
他的第六、第七感告訴他,若圖擺脫,請張開你的五官吧。
察看四周,果然漆黑無比,是一種無礙觀望的漆黑,這倒底是哪裡?感覺比夢境更虛幻,卻由比泥土更真實,奇異無比。字詞難以精準形容,若硬要說,混沌、朦朧似比較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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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位,吳紹樂。」
一股由語言所構成的聲線傳入他的聽覺之中。
「下一位,吳紹樂……你呀,吳紹樂,還不上來,想死嗎?你都已經死了一次了,還不夠嗎?阻人收工猶如殺人父母,快吧,還不上來!三催四請,可怒也。」
這股聲音語言聽下來不太具善意,有著丁點的……不只丁點的的不耐煩。
他留意過後,雖不知道「吳紹樂」是誰,但看那類似「出入境」的職員火冒快要三丈的樣子,還是應之上前。
一踏入該領域,忽爾有一人形畫面顯現於前,中年男性,偏瘦削,相貌來說,不算好看,亦算不上難看,普普通通的。沒經整理的鬚根遍滿下顎,與頂上開始稀疏的黑髮同看,只淩亂而不美,頹廢感十分;服裝一身黑色襯衣牛仔褲,身高也與自己相約,奇怪的是,他竟與自己的動作完全相同,嘴唇動,他亦嘴唇動;揮揮手,他亦揮揮手……
「喂,自己罷了,有這麼好看,有這麼好稀奇嗎?不過也是的,立體鏡子目前人間還是比較罕有,會覺得稀奇很正常。——好,回正題,吳紹樂,男性,逝齡四十至五十間。現在跟你確認生平實況。」
職員拿出一支棒形儀器,向他物理性當頭棒喝一把。
『痛!』
……咦?沒事。
『不過……痛?是什麼來的?』
棒形儀器貼在他的頭上,持續觸碰著,他被嚇怕而低下的頭重新抬起來,只見職員一面出了問題的樣子。他再試一次,嘭!他再被嚇怕了一下,只是職員都沒有見到預期中的反應。
職員猜想到可能是那枝棒出了問題,才讀不到「魂」之數據,察看它一下,並打算試試其他位置,轉換成「靈」模式,往心臟刺去。
就正常認知而言,連心臟都被刺穿理應會做成極大的痛楚,只是他還這樣若無其事的呆呆看著,沒多大反應。
噔!儀器探測到「靈」的存在。
「『靈』沒事,可『魂』呢?怎麼還探測不到。」
職員再當頭棒喝二三次,可結果仍然如初,沒有探到任何東西。
「奇怪,真奇怪,大條了,這回可真大條了,是哪出問題了呢?儀器?錯位?但沒理由,『魂』的位置又怎會不在腦內呢。該不會是……最糟糕的情況……吧。」職員一副焦慮、麻煩的樣子在自言自語。
他也當然搞不清楚,從睜開視覺之前便開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倒底我在哪?我是誰?我怎麼來到這裡?「我」又是什麼?
「麻煩了,如果他的『魂』真的失蹤了,沒有進來『道路』的話,我就真的大條了,沒辦法下班……嘰哩嘰哩……咕嚕咕嚕……」
對著這個嘰哩咕嚕,和嘰哩咕嚕口中的什麼「靈」、「魂」、「道路」,真的一個字都不明白,那位比較知情的還這樣瀕臨瘋狂的樣子,他只好靜靜地、尷尷尬尬的,一個人站於原處,什麼都不做。
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了步履聲的感覺,感覺上沉穩又密集,彷如大軍壓境般,這種沒有聲音的腳步最令人懼怕。他也不禁退後了兩步,職員作為地頭蟲當然比他更早察覺,及清楚來者何人。
那隊數目達三十以上,明顯的由一位帶頭,眾隊服統一,皆一件白衣長袍,浩浩蕩蕩地前臨。
職員從崗位中站起,一見人馬臨到並停下步伐,便立即向那帶頭的行了個四十五度鞠躬禮,剛才的厭惡、不耐煩的樣子全然消失。
「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故需要您親自來處理的呢?」職員不寒而慄道。
那帶頭半欠過身,眼睛就轉向後方,自己那隊人當中的其中一位年輕小夥道:「安祖,自己走出來認錯。」
語詞的洪亮和氣勢,把已經後退兩步的他再嚇得低下頭來,不敢直視。
那小夥似乎叫作安祖,皆只一件白袍,戰戰競競地走出隊伍,怯道:「不好意思啦,是我忘記檢查『魂』,不過這件事可真的稀奇,靈和魂又怎可能會在『終點』之前……就分離呢?」
「不要藉口,做錯的事自己處理掉。」帶頭的責道,他再轉而望向職員:「這件事情是我們的責任,麻煩到你,實在抱歉。還有,請問這位就是吳紹樂嗎?」指向他的方向詢問。
雖並非責罵,可職員和他,都因為這股威嚴,把不存在的呼吸再次屏住。
「是的,就是他,失去了魂,沒有記憶,沒有認知。」
「勞駕,你可以下班,辛苦了。」
職員應之轉身別去,焦點就自然落在渾不知情的客人身上。
「至於你,首先我們要向你道聲抱歉,是我們的失誤。請讓我先跟你簡單說一下狀況,閣下的魂因為某種不明原因,在你在人間死後,就和魂提早在人間分離。現在的你就只是一個純粹的靈。」
「………嗯。」嗯,不代表他明白,只是回應不了,他還是懵懵懂懂的。
「接下來的工作,會由剛才的那位同事。就是這位繼續負責,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他,我們就先走了,祝你有一個美好的一生。」向他點了頭,簡單叮囑一下安祖,就揮手領著隊伍離去。
所以,現場便只剩下他、安祖,和多束變得平凡無奇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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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紹樂,走吧。」望向他,揮了揮「走吧」的手勢。
「不好意思,請問……其實你們口中的吳紹樂,是我嗎?」
「不然呢?你真是絕世聰明,還未懂。走啦。」諷刺感甚強。
既然如此,故他—吳紹樂便如指示的跟隨那位年輕人安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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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不要這樣瞪著我,是剛才很兇的那位說我可以問你的。」
安祖解除瞪眼,只是仍有丁點不情願道:「好啦,反正也要跟你合作,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安祖,名安祖,你可以叫我安祖。」
「你好,我姓……樂……名……」吳紹樂似乎還沒搞得清楚自己名姓。
「唉,好了,你不用說了,總之你叫吳紹樂,一個『麻甩佬』。」
自我介紹完畢,開始進入正題。
「所以我的……靈魂……失蹤了?」吳紹樂問。
「不是靈,你的靈還在,失蹤的就只有魂,不同東西來的,你們這些凡人,就愛把這兩樣混在一起,明明完全不一樣。」安祖回答。
但見他仍滿頭疑問,便自行再延伸道:「簡單來說,『靈』就是你生命的源頭、核心,世界與『世界之外』對你的恩賜、恩慈與恩典;還有,一切一切『愛』的源頭;是組成『人』的三要素之一;一般來說,主要會留在你的心臟。」
二人一邊對話,一邊穿插於一大批有著人的形狀的靈魂群之間,走向與靈魂們的相反方向。
「噢,那魂呢?」
「至於『魂』呢,三要素的另外之一;也就是你的意識,自由意志、性格、記憶、智力、情緒,和欲望等等;在人間中的理性和感性,都出自這裡,主要存在於人的大腦。順帶一提吧,最後一個要素是『體』,在物理和生物層面上,就是由有機物所構成的肉身,和你的形狀;在魂裡面的欲望有很多都是由『體』所引發的。三個要素合一,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吳紹樂繼續跟著安祖行走,也終於察覺到在身邊不斷穿透的其他靈魂。
「咦?那他們呢?又是什麼,這裡其實又是哪裡?」吳紹樂再次提問。
「這裡其實沒有一個正式名稱,你可以叫這作『道路』,在人間死後,靈和魂就會先從體分離,一起來到這裡,往『道路』的盡頭—『終點』進去,最後再真正分離。」他領吳紹樂回頭望向正後方的那一處,那沒有任何光能在內,卻比整座銀河的恆星加起都還要亮的超級強光源。
「那個就是『終點』……」吳紹樂且敬且畏道。
「至於他們,就是其他在人間死後的靈魂,正常狀況下,你也是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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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麼他們都愁眉苦臉的?」
他的問題,安祖顯然有點訝異,望一望那些靈魂,再望回他臉龐。「有嗎?」
「蛤?沒有嗎?你看這個愁眉,那個苦臉;這個驚惶,那個又不安,你看你看,那個靈魂還一臉又怨恨又悲憤的樣子,感覺都沒有一些好心情的。」
吳紹樂指向後方已經過的那群靈魂,不過那群所指的可能經已走遠,安祖察看不到。
「不過就算有也不奇怪,說倒底還是死亡,對於大部份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安祖說得有點沉重,吳紹樂不自覺地垂下頭,凝望著這正踩踏著的踏腳處,似是一道橋樑,外觀上猶如渾然無色,又似將所有顏色亂七八糟的混在一起時,所呈現的噁心黑色。
安祖繼續說:「在他們眼中,死亡代表的就只有結束,什麼都沒有,所以就悲傷、害怕、憤怒。唉,真可惜,他們不明白當中的一切;若不然,又哪須要這樣呢?」慨歎的話,卻調皮的以小孩子的音調來說。
吳紹樂提起頭來問:「這樣?」
嘴巴未回覆,安祖的雙腳卻忽然停下,吳紹樂當然跟隨,再沒有理會那不重要的。
眼前低下處,有著正一光一暗閃爍著的大圓環,應該就是「道路」的出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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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此之上,安祖從白色袍袖中取出一塊圓盤,大小與畫盤差不多,通體透明而又一片平坦。
「這個東西你可以叫它做控制盤,簡單說,就是用來連接人間與道路的媒介、可以在人間控制那麻煩的時間空間,和用來追蹤你魂的重要工具。」
安祖在控制盤的平面之上觸按數下,它發起光來,似是啟動什麼一般,倏一下把它靠攏於吳紹樂的胸口,有點驚嚇而退後半步,當然只是一點點。控制盤吸取了他靈的一小部份烙印於上,平面前端位現出一小行文字—「吳紹樂」。
安祖彈指表示搞定,再把起他的手搭住自已肩膀。「準備好了嗎?重返人間,尋魂去吧!」
按上盤面,跳落圓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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