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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苦海中持續漂流,兒子吳子信已經上了適應班足足一個星期。
百無聊賴,倒底有何處吳紹樂可以容身呢?他不知道,只是繼續跟隨著簡知恩與兒子。
這天天空中散佈著的白雲就像一絲絲的綿花般,薄薄一片,把經常太過猛烈的陽光進行適量的遮擋,說晴天不是晴天,陰天不是陰天。
可雖有著雲影遮擋,可從四處飄來的空氣還是酷熱無比,流動程度甚至連微風都稱不上,壓迫感極重。
穿著中學校服的吳子信在大街中尋找了片刻,終於尋得母親的蹤影,他向著她那邊招手。
適應課在中午便下課,下課之後,簡知恩安排了吉他班給他上,所需的金錢大多都由李志成所包;簡知恩說過第一課會與他一起前往,所以等他放學之後相約在此處。
咦?奇怪,怎麼她沒有反應,彷彿見不到吳子信的樣子,可從她的眼珠方向推斷,吳子信應該在她的視覺範圍之內才對,他又揮著手,應該不會看不到才對。
「媽,媽!」
「咦?子信你到了。」
當吳子信直接走到她面前呼喊時,她才見得到兒子。
「走吧。」說得依然輕力,卻與平常的卻截然不同,比起溫柔,無力更適合形容。
他倆一直走,簡知恩都沒有與兒子對話,平時的她會主動問起兒子那天在學校經歷了什麼,學了什麼,但這次的她,卻半句也沒有問。
因氣氛怪異,故吳子信主動開口說:「媽,我上次不是說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說謊,你每次上課我都在那,明明就一個都沒有。」的確,依「靈魂」的觀察,吳子信確是每堂課都自己一個,即使有人來撩他說話他也會馬上避開。
「他可是非常有趣的……媽?媽!」吳子信留意到她心不在焉的樣子。
「嚇!噢,那……那……然後呢?」
一目瞭然,就是完全沒在聽,竟然她都不聽,吳子信也懶得說了。
「沒有了,總之你知道我很開心就行。」
「噢,是呀。」
吳子信發現到今天母親的臉龐和嘴唇都很蒼白,十分異常。
「到了。」他們走到一間音樂學校門前,按下門鈴,不一會兒負責老師便開門走了出來。
「你就是吳子信?進來吧。」老師說。
「子信,要聽老師話,要好好的上。」
「嗯。」在音樂學校門前,即使對著母親,他也是略略低著頭地回答。「那我進去了,再見。」
簡知恩沒出聲,只點了點頭以示道別後便轉身離去。吳子信望著她此刻離去的背影,能空氣中讀出與以往相異的氣氛,今天的特別詭譎,連一位僅僅十二歲的男孩也亮起了凝重的目光。
「吳子信,我們進去吧。」
「嗯。」既然老師都開口呼喚了,縱直覺上有點問題,但也不得不先放下,對,下課後再算。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WhifLlGhV
母子暫時分道揚鑣,「靈魂」這次選擇跟隨的為簡知恩,可能是他也感應到一些兒子所感受到的東西。
簡知恩像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眼睛永沒一個實際的焦點,隨著雙腿與直覺使喚,自自然然的就走到一處自然之境,是一座山的山腳,她認得,這是曾經佈滿著他倆回憶的山,雙腳再次行走,慢慢行上斜路,走往山峰。
不出兩小時,簡知恩已經走至山峰,距離上次前來,應該都快有十年了,風景依然美麗,所殘留下來的回憶於頃刻之間全然湧上心頭。
那是多麼的歡欣快樂,同時又是多麼的哀傷與痛惜。
她上來幹什麼?「靈魂」不解,不過,隨便吧。
「我回來了。」
回來?
她打開錢包,其中理應放著兩張相片,現時只剩一張,可能是在剛才途中丟失了,不過她並沒有因此特別注意,因為她心心念念的,都仍然是尚存的那一張,她從中取出,上面刻印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那位是相片的主人簡知恩,男的樣貌卻因耀陽而反光,看不清楚面目;二人皆身穿遠足裝束,站於一座山峰之中,互相撓著手,肢體頗為親密,以夕陽、花草和橘黃色天空作為背景,對,就是她現正身處的這座山峰。
此刻時間已達六時半,即使夏季的日照時間遍長,太陽終究還是時候要落下,連帶它的光芒一同緩緩消退於漫天之中,天空漸漸歸於黑暗。
這山峰正東正西兩面也是只有一些矮狗尾草,無礙成人的視線,故無論日出日落,此處皆為觀賞佳景。簡知恩此刻就是背向東,面向西,靜觀著天色的漸變,斜陽的落下。
「靈魂」本還打算走近幾步把照片看個清楚,可第一步還未踏出又縮回,心想那男人反正都不會是自己,如無意外該是李志成,罷了,眼不見為淨。
簡知恩凝視著那耀芒已消退大半,可以直視了的大紅球,像是被它誘惑般,她向它方向開始踏步,越走越出。
她在幹什麼?「靈魂」不解她的所為。
她越過那片如欄杆般的狗尾草帶,踏了出去,草帶之外,就是一處長約三米左右陡峭的石地,石地之外就是半空,故此處是真正意義上的懸崖,若一個不小心往外一滑,就是一生。
她每步既沉又重,卻一點穩的樣子的也沒有,腳板著地之時,都必定會伴隨著顫抖。
這是什麼的一回事,她倒底想幹什麼?連不會受傷的「靈魂」也知道此處危險了,她不知道?
「靈魂」繼續以保持三個人的身位來跟上她,一樣的跨過草群,她已經達這塊石地三米的盡頭,停止步伐,「靈魂」也因此停下,站在草群之前。
她再次拿起那張照片,輕輕舉起,放在橘紅色的殘陽之中,照片如鎢絲燈泡一樣,亮起了將要消逝的橘與紅光芒。
本來相片中因反光而看不清臉容的那男士,現在能清楚看得見了。
「怎麼可能……怎麼……會是……我?」
「靈魂」逐隻遂隻字吐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不可能,他不相信,照片中與簡知恩行為親暱的竟就是自己,那是踏入三十歲不久,與她剛剛新婚的日子,對,這是自己,此刻才終於記起,他倆本來打算出國渡蜜月,可基於種種因素考量,而變成為期一週的城市遊,到處找尋小食、到處郊遊、到處遊歷、到處拍照留念;而這處山頭,就是在第七日黃昏,整個城市遊的最後一程景點,加上景色與身邊人之美,印象當然特別深刻,他們喜歡此處之深,甚至在兒子三歲時也帶過他來看日出,簡知恩把當時的照片都擺入了隨身的錢包,她無時無刻都記得,然而吳紹樂卻好像忘記了。
「不可能,怎麼可能是我!」「靈魂」呼喊道。
他眼睛染上紅絲,心裡氾起了不止一絲的悸動,但在嘴巴上,他還是不肯願意相信。
「紹樂,為什麼你要走得那麼快?」她踏前半步。「為什麼要拋下我,為什麼不等我?對不起,我撐不住了……」再踏前了半步,本來所站之處已經為崖邊,可她依然要再踏前。
「等一下,你想幹什麼?」其實目的很顯然吧,「靈魂」也猜得透,他重心轉移,身子半縱了上前。「不,哼……哈……好呀,既然你想這樣就這樣呀。」且冷且苦地笑,身子和重心都縱回後去。
「你對,你做得非常正確,這世界如此的不堪入目,我們又如此的不堪入目,繼續活著,還不都是活受痛苦、活受折磨。反正塵世間的一切都只是浮雲,沒有任何的意思,沒有一樣東西,沒有一件人事物值得我們留戀。一切,都只是苦海,無邊無際,只要一天還在這裡,我們就永遠沒辦法解脫,回頭是岸呀,早離開早解脫,人生短些痛苦也短些,我明白了,你現在也終於明白了。去吧!」
雙腳無力,軟攤在地,並以同樣無力的上身擺來擺去配合著他所述說的「大道理」。
簡知恩再踏前了半步,只要再往前多半步,就能如她所願的踏空,於懸崖之外墮去。
「靈魂」望望天空,望望夕陽,望望妻子,最後又望回自己。
無數條鮮紅的血絲把瞳孔包圍,眼珠滾滾浮動,疲軟的身軀震盪不已,顫動得驚人。
真是這樣嗎?吳紹樂真的這樣想嗎?那為何還要這樣震顫,不是應該歡喜快樂嗎?
『我真的是這樣想嗎?』
「紹樂……老公,我……終於可以再來見你了。」身子向前縱,下一刻,她就會再向前,踏出她人生中最後的一步。
她從淚腺而生的汪汪水球被眼睫毛挾著,擋住了眼簾,然而淚水雖多,卻連一滴也脫不出眼框,全被狠狠的困死於內。
「再見了。」
踏前,轉身,背脊向地,合上眼睛,踏空,如她所料,身子完全向半空縱去。
「不!」「靈魂」在她踏空的那一瞬間,終究還是忍不住內心,作出與剛才的「大道理」所相反的行為,眼睛驚恐,雙腿瞬刻發力衝出,那伸得有多直就多直的手臂,張開手掌,準備一接過她就握有多緊就得多緊。
一定要趕得切,一定要!
從行為與反應可看出,他靈中的想法就是這樣,此刻只有這一樣。
他趕得及嗎?
伸長了的手指碰到了她剛好也往後伸的指尖,因為感覺到有東西觸碰到自己的手指,她開了眼睛,彷如某位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出現在她眼前一樣,又或者,不只是彷如,她確實能看見也不一定。
「紹……樂?」
『碰到了,我能握得緊,我可以的!』
……
簡知恩還未反應得切她所見之物,吳紹樂也未思考得及那最後二字。
另外在此刻,有樣東西從「靈魂」的背上飛出,因為他的衝力而飛往半空,當然,他還哪有額外心神理會。
目標、眼光都全然放在那指尖之處。
就此—
嘭!
墮地的聲響傳出,回音響遍整個山谷。
吳紹樂始終趕不及,遲了,她還是墜下去,畢竟,他所碰到的,終究只有指尖。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mwnTu1cOu
他跪下,從懸崖的邊緣處,亦即是失去她的那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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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於一個的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