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夫妻吵架,或說是決裂的戲碼,當然全都被在場的另外兩位存在收進眼裡,確實重要,確實轟動。
然而,那位懵懂的旁察者之一,突然察覺到一樣東西,在設定上,他們理應會自動跳過他生前的睡覺時刻,既然兩位存在依然在此,不就表示……
「唉,可憐了小孩。」安祖朝微微打開中的房門輕歎。
吳紹樂跟著朝望過去,果然,那狹隘門縫之中,就有著一位雙膝跪下的十二歲小孩,從那門縫中透出的瞳孔,正抖動不已,並從之中傳出幾抹恐懼。原來,在房間中的他,一直都沒有睡,還是很有意識的,聽見、看見這一切,是最親愛、敬愛的父母關係決裂的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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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會爸爸媽媽會這樣?不,不能就這樣坐在這,不能就在這什麼都不做,也許,出去問問吧,可能……他們也只是在作弄一下我而已,對,一定就是這樣。』
這樣的念頭,在孩子的的心中響起,他必須歡笑著出來做些什麼,爸爸媽媽都說過最喜歡的就是能看到他的歡樂笑容,而且,這可是他一直以來的風格與所想,或許這一切都只是父母的一些趣味玩言,以往他們周不時也會作弄一下孩子,他就以此為依據嘗試說服自己。
孩子用力的挾著仍在微微抖動的身驅,鼓起勇氣拉開房門走出大廳,走到佈滿空啤酒罐餐桌前,正暴飲中的父親座前。
「爸爸,媽媽呢?怎麼才剛回來,又突然出門了?」雖確實感受到氣氛跟以往不太一樣,但仍不死心,照樣以平常那種嘻皮笑臉的姿態說道。
可惜現實總是事與願違,父親滿臉通紅,顯然已大醉,他一聽孩子的話語下迅即勃然大怒,把手一掃,桌上的不少空罐啷噹落地,響聲把本來已經惶恐之中的孩子再次嚇倒,條件反射的震動身軀,並瞬間合上眼睛。
「住口!回去睡。」父親通臉的醺紅,也紅不過他的眼眸,本應透如雪的眼白被血絲沾滿,殭屍般的神態極為兇狠、恐怖。
然而孩子仍不願面對現實,打算繼續以印象中的最有效方法來處理—笑。
他再次提起這尚未發育的小小身軀,強行差使著肌肉,如生日會中的小丑般,滑稽、可笑的手足舞蹈;身軀上的肌肉正在忙碌,屬於臉上的肌肉也當然沒有空著,同樣的使勁差使,強行把嘴角的兩邊拉上,為求有回以往的樣貌,可惜在此氣氛與顫抖之下,卻只成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態,既違和又可悲。
「爸爸你看,我正在跳舞呢?跳得好不好?」
「——」他繼續自己的灌酒,眼梢也沒有理會他。
「爸爸,你看看,看一下好不好,我笑了,我現在已經笑了,嘻嘻嘻嘻,你不要再這樣好不好,你也跟著我一起笑好不好,你和媽媽不是都說過最喜歡看我笑嗎?不是一看到我的笑容就會跟著我一起笑,重新開心起來的嗎?為什麼……」
「閉嘴!以後再不準在我面前提起你媽。」
「為……為什麼……」停下舞蹈,終於開始怕,又或者說他終於開始把他的怕表露出來。
「你還問!你知道你媽去哪了嗎?她跟了外面的男人跑路,不要我們了,不要你了!」
噹!父親把手中那剛喝光的啤酒罐擲去孩子身上,再落地。
十二年來都奏效的秘活首次失效,嚇得他一動不敢動,只站在原地,不住發抖。
他不相信,對此情景,父母親的行為難以置信,口中念道:「我……不是已經笑了嗎?明明已經笑了……」
可惜天真的想法,終究還是得面對現實。
「笑?我們現在這樣很好笑嗎?有什麼值得你開心,有什麼值得你笑,沒有!半樣都沒有。你知道她為什麼走嗎?是因為你,她討厭你時時刻刻都擺著這張哈巴狗的臉在笑,時時刻刻都在做一些沒出息的爛東西,難怪她討厭你!我也討厭你!——笑,笑,笑!」
意識到父親的氣氛實在嚴重不對,常掛於臉上的笑容被強制收起,一副嚇傻了的樣子。
「你又幹嘛不笑?你不是很喜歡笑的嗎?笑啊!我叫你笑,幹嘛現在又不笑,叫你笑的時候不笑,叫你不要笑的時候卻偏偏在笑笑笑,跟那臭婆娘一模一樣。——唉,你也是時候長大了,我現在教你一件人生道理,不,是真理。聽好了,其實這個世界從誕生的那刻開始,笑容都只得一種,就是嘲笑,給那些高等人用來嘲笑我們這些一事無成的低等人,就像你媽那些人在嘲笑你和我這些低等人;而它的唯一價值,唯一用途就是欺騙,用來欺騙別人,……欺騙自己。記住了,若不然吃虧的一定會是你自己。」
他抄起桌上僅餘半罐的啤酒,全往孩子的頭上倒去,暗褐色液體由頭頂、髮端、頸、胸,流往全身。
「噁心。」
他只頂著這副沾透了酒精的衣服和身子,聽從回父親最初的指令—「住口,回去睡。」
關上房門,靠之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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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看看他吧。」安祖提出建議,因房門已關上,仍身處大廳的二位難以繼續觀察。
「靈」依然不作一語的跟上,只是這次的安靜,與以往數次的不同,嘴巴依舊不動,臉容卻有著大幅變化,混合了悲傷、憤怒,與懼怕的神態全顯現於臉上,以此眼神瞪向那盛怒中的父親多一眼後,才依安祖的話前進。
二人就此直接穿過牆壁,進入到孩子所屬的房間裡。
即使外邊的衝突已完畢一段時間,孩子仍蹲於門後,把身子縮起,一種極度恐懼的姿勢,猶如龐貝城最後的生命一樣。
他驚愕,他疑惑,明明已經笑了,為何父親依然如此憤怒,母親依然不回來,他十分不解。
不是只要笑一笑,世界就能更美妙的嗎?這十二年間,從父母的口中,不都是這樣的嗎?現在不要說世界,就連現刻身處的這小小家庭,都保全不了,還說什麼世界,說什麼得以美妙。
沒錯,其實現實就是這樣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只是他自己一直以來都不願面對而已,在事實上,什麼「歡笑」,什麼「喜樂」,什麼「笑一笑,世界更美妙」等的,根本從頭到尾都不存在,通通都不過是一些大人欺騙小朋友,小朋友再欺騙自己,自欺欺人的句子,「笑容」根本沒有任何「美好」的價值,他說得對,是時候長大了,擺脫天真吧,接受現實罷。
仍然如此姿態的十二歲少年,就此思想著,如海嘯般的情景轉變,使之原先堆積了十二年的思想與價值觀一瞬間全然崩潰,如雪崩過後一般,蕩然無存。
吳紹樂從今起,再與十二歲前的吳紹樂了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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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旁人之姿,就此看著他,試問有誰得以不心痛,就連非人的安祖,也不禁再發出深長的一口氣:「唉!可憐。除了這兩隻字之外,都不知道還可以說些什麼了。」
而一向安靜的那位,依舊安靜,一動不動的,什麼都沒有做,當然,已經如此了,又有什麼可以做?
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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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們還是要繼續。」安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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