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樂,我不敢再叫你作我兒子,我不配做你爸,這些年來都我犯的錯我知道我已經不能夠彌補,我亦不奢求你對我的原諒,但是現在我除了說對不起之外,我都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為你做了。——對不起!」話音哽咽,淚水從父親的眼眶中奪出,已跪下的身子再彎下腰,低著頭來再一次道歉。
「我求求你,就算不原諒我也好,也原諒你自己好不好……這些年來,其實我都看得出來,看得出你有多麼的難受,你這樣我很心疼,答應我,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嗎?」
一聽及此,吳紹樂迅即瞪大起眼睛來,呼吸的速度、幅度再一次大幅提升,像極了被掀穿什麼重大事物一般。
「為什麼你變成現在這樣,明明我記憶中的都不是的。如果我們都可以回到你十二歲之前,甚至是你三歲時的話,那該有多好。你還記得嗎?那時候的我們,可多開心,我們都懂得『笑』;我們會僅僅因為一個晴天、一滴水珠而歡喜,為什麼現在不可以?」
——
空氣因氣氛而寂靜了數刻。
他先是冷笑了兩聲,再道:「笑?拜託,你都幾歲人了,五十多歲了怎麼還可以這麼幼稚,你不是到現在還在跟我說這些吧,我們都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還有,為什麼我會這樣你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是因為你。你還記得嗎?在緊接著我十二歲生日的那零辰夜晚,那些由你跟我說的話,由你去『教導』我的那些人生大道理!你不會不記得吧,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我覆述一次給你聽吧:『這個世界從誕生的那刻開始,笑容都只得一種,就是嘲笑,給那些高等人用來嘲笑我們這些一事無成的低等人,就像你前妻那些人在嘲笑你和我這些低等人;而它的唯一價值,唯一用途就是欺騙,用來欺騙別人,和欺騙自己。』」
說得特別憤慨,「義正言辭」。
「不過,在這方面我可是要特別多謝你,若不是你,我也沒辨法這麼快就認清這世界的真面目,原來這個世界、這個社會,和這個生存在這個社會上的所有人,他們的真面目都是這麼的醜陋,及早認清事實,哈哈,不正是一件好事嗎?是你人生做過唯一一件的好事啊!你知道嗎?其實我也跟你一樣,最討厭的就是當年那個整天都不知道在笑什麼的死屁孩,你當年說得對,活像一條哈巴狗一樣。」
吳紹樂一邊揮手,一邊搖頭,似極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
「紹樂,你不要這樣,我知道這不是你來的,你是一個對世間萬物都充滿著感恩、歡喜快樂,凡事都喜歡笑的孩子,你不記得你名字的意思了嗎?笑和樂……」
「不要再跟我說這些,你不要不記得你姓『吳』的,是『唔笑』和『唔樂』才對,現在我終於領會到了,這個可是一個全新的我,與十二歲之前的一點關係也沒有,我醒過來了。——哼,奇怪,怎麼以前那個醉醺醺的你反而會比較現在的你清醒呢?還是你剛剛又喝了什麼奇怪酒?」有什麼得以反擊的,他全都拿上,即使根本于理不通也好,也要勉強拿出來。
「我人生從未試過好像現在這麼清醒,我求求你,放過你自己吧,我已經沒時間了,你當作可憐一下我,讓我在人生最後的日子能夠再看見一次你能真正的笑……好嗎?」
沒時間?人生最後的日子?
「你又在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明白,什麼最後的日子?」
父親從褲袋中找出一張經過數重褶疊的白底紙,他緩慢地把它攤開,遞給吳紹樂。
「今早確認的,肝癌末期,最多只剩一個月生命。」父親對此反而淡淡然,似是不太著重於這一點。
他接過那張醫生紙,察看之下,果真—「肝癌第四期」。
也正當他還是驚愕之際,父親再道:「可能真的是酒喝得太多了,再加上我人這樣……天怒人怨,會這樣一點也不出奇。」
吳紹樂終於反應過來,把醫生紙搓皺,外表刻意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道:「哈,活該,你活該。」臉容肌肉雖可輕易控制,可身為靈魂之窗的眼睛卻不具有這種能力,飄忽著的眼珠子其實何等慌張,但他始終不願意承認。
手臂因極度用力而冒起不少青筋,雙掌不再攤開,成一雙極力憤握的拳頭,與刻意伸出的食指,指向父親。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可憐你嗎?不會!一丁點都不會。你有今天是應該的,死老頭。我跟你說,我不知道你想幹嘛,可只要你想的都一定不會實現,這個世界不會如你所願。無論你幹什麼也不會成功,這個世界、社會都不會給機會你,現在換我拜託拜訪你,不要再像這樣出醜好不好。」
身子劇烈震動,不受控制。
「不,這世界不是這樣的,都是我之前的錯誤影響到你,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經常說的,『笑一笑,世界更美妙』,這是真的。紹樂,來,陪我試多這最後的一次,相信的多最後的這一次,可以嗎?」依舊的跪姿,從下而上的緊握著兒子的手;比剛才眾句誠懇的句子更誠懇,比剛才動魄的情感更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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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道歉連邀請雖誠心,某幾些程度上還真的動搖了他不少根本,可是,接不接受還是得依吳紹樂的決擇。見他被緊握的雙手未有鬆開,他仍然有遲疑的瞬間,至少也看得出—
「不是沒有機會的,回答他可以呀。說啊,趕快說啊!」
嘴巴沒有完全張開,碎碎念的說。聲音雖小,可語氣卻如同身同感受一般激動,當然,那可是自己曾經親身經歷過的真正人生;這次從旁搶先說話的,不是安祖,反而是一向寡言的「靈」,眼睛也像「體」一般,泛起陣陣的水光,這可真的是安祖所見的第一次,他也甚感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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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紹樂心臟的跳動與肺部的收縮膨脹越發激烈,像是要合力打破胸骨的限制般,使胸腔處傳來陣陣隱痛。
「看來,他決擇好了。」安祖從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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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力掙脫開父親的嶙峋雙手,只裝著狠心的拋下一句:
「我拒絕。」
然後就半戰半競地奪門而出。
轟隆!
「紹樂……」在只剩下一人的房子中,父親有氣無力的哀歎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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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觀察者的目標為吳紹樂,故也穿過牆壁隨著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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