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肚子……」被遺留下來的那位癌症患者似乎病患發作,右掌掩著肚子右處,即肝臟的位置,臉目不由自主的扭曲、猙獰,正受著非凡人之軀可承受的痛苦,本來已半站了起來的雙腿因無力支撐而再次跪下,就連身子也側躺臥於地,渾身肌肉抽搐、強烈顫抖。
他感覺得到,時候到了,就在臨氣絕前的那一剎,他忽爾使盡全身僅餘的力氣仰起頭,望向天花板,深深哀求道:「如果,祢是真的存在的話,求求你……幫幫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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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老頭,死老頭!你不要給我裝,我可是不會可憐你的,趕快給我起來。——死老頭……爸!」
兒子終於往外逛畢,回到家之時,時鐘上的時針與分針分別指向九與十二,時間已達九時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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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頻的儀器聲長響。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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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喪禮之中,有一位年紀與父親相當的中年男子忽爾過來搭話:「在他出事的當天早上,他也有跟我說他的病,只是想不到,會走得這麼快。」
「你是?」吳紹樂對此人毫無印象,所以他問。
「我和你父親共事很多年了,說是老朋友也不為過,你可以叫我智叔,前幾天在電郵上,我們談過一些。」智叔坐在了他的旁邊,單從外觀而論,就是一位親和力滿分的好長輩。
「就是那個說可以幫我一起辦喪禮的那個?」
「對,在十多年前的時候,我們應該有見過,那時候你還是一個小朋友呢。」
「是嗎?十二歲之前的東西,我都已經全部忘記了,沒印象。」簡潔又了當的語氣,看得出他對這位父親的老朋友可真沒什麼興趣。
另外,在電郵之中,吳紹樂亦提出若智叔有興趣處理這麻煩事(他認為)的話,就最好不過,智叔雖無奈,但也甘願擔起整場儀式的大多數事務。
「不好意思,可能有點冒犯的問,你父親現在這樣,你有告訴給你母親嗎?她今天會來嗎?」
「我沒有任何她的聯絡方式,她現在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何況,就算她知道,又如何,我跟現在躺在裡面的那位,和她一丁點關係都沒有,請她來幹嘛?」依然是同樣的表情,只是在語氣上再添了一些怨恨。
「嗯,明白的。」智叔點點頭。
他以餘光來察看一下周遭,賓客不算多,頗為冷清,說得出稱呼或名違的更沒有幾個,這非常合似他的如料;然而唯一出奇的是,在場竟沒有任何的喪禮儀式進行中,他十分詫異,是未到?還是什麼?
「今天會有些什麼儀式,破地獄?還是其他的什麼?」
他確實不清楚,畢竟大多的事務皆由沒印象見過面的智叔負責。
「什麼都沒有,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悼念。」智叔平靜地回答。
吳紹樂當然感到疑惑,雖沒出聲,但那自然反應過來的那一剎臉容,猶勝言語的表露出他的不解與對此的好奇。
「想知道為什麼嗎?」
「不用,我沒什麼興趣。」第一反應過後,迅即回復往常的板口板臉。
智叔先輕笑了一笑,再道:「就剛好在那天的早上,他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後,就跟我說了些你可以當作是遺言的東西,還順便交待了一下自己的身後事。他說在喪禮上面,不需要有任何的宗教儀式,你知道原因是什麼嗎?——是因為他相信這世界上有神,可是又不確定是哪一位,生怕自己用錯了其他會得罪那位真正的,所以就索性什麼儀式都不搞,清清靜靜的,現在看起來,好像也不錯。」
「哼,『神』。他都挺可笑的,五十多歲了都還會相信。不過這樣也好,可以花少一點錢,其他的,哼,不於置評。」二度的冷笑,可不怎麼讓人感到舒服。
智叔沉默了半刻,再繼續以他的中低嗓音說:「他的身後事,其實還有一樣,關於你的。」
吳紹樂有點訝異,終於扭過頭來,思索了半刻,才想起父親那天一開始說的話,除了那個之外,都理應沒有能關係到他的。
「我想他也有跟你提及過,他幫你申請了一個職位,雖然不是高薪厚職,但要養活自己還是可以的。」果真,如他的所料,就只是這個。「還有……」
還有?
「他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不只身體上,在心靈上更加需要,並在往後的日子裡,可以忘記爸爸媽媽以往一切的錯誤和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忘記背後,努力向前,開開心心地過好你的每一天。最後,他想跟你再說多一次:『對不起。』,這世界或許真的很殘酷,但它殘酷得來,還是十分美好的。」
「——」他沉默。
「就這些,沒有了。」
「哈,什麼殘酷又美好?殘酷就不會美好吧,果真是一個連小學也沒讀完的老粗,前言不對後語,語無論次。」
「你怎麼想也好,我只是來傳達他的話語罷了,始終這是你的家事,我也不方便談太多。總之,安心在那裡工作吧,我會盡情義的看照你,直至我退休為此,應該也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他寂寥不語。
「好了,也有其他來賓需要招乎,若日後有機會,你又想的話,可以再找我談談。公司見。」智叔站起身來,背向吳紹樂逐步離去,臨遠離之際,不忘擰頭再膽望一下置於靈堂中央的故友遺照多一面,脖子微垂,輕輕搖頭,吐了口氣嘆道:「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還年輕過我兩年。天意弄人,唉,究竟是誰的錯呢?」
自我歎息之後,便即前往另一處繼續他的工作。
這句本應只是智叔向自我、向「天意」而吐的歎息,卻被仍在不遠處的吳紹樂收進耳內。
「是喔,這究竟……是誰的錯呢?」不刻意張開嘴巴的說話,聲音之小,詞句的模糊,能收聽到的當然只得自己。
『不是說還有一個月的嗎?不是說他想改過的嗎?為什麼現在會這樣?』
「倒底,是誰的問題?倒底,是誰的錯?是誰的錯……是誰的錯……」
他一邊低著頭碎念,一邊走進廁格,一個能夠避開所有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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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精神恍惚的關上門,坐於廁板之上。
目光飄盪非常,臉容且慌且恐,再添上不少的質疑與疑惑,合握的雙手感受到不受控制的顫抖,並冷汗盡飆。
「——該不會……一直以來……所有的東西其實都是……」
「不!怎會是你,一定不是!」
「都是他,都是因為你,都是你這個該死的死老頭,沒錯……都是你;——還有祢!別想抵賴,我知道的,其實一切都是因為祢,都是祢的錯。若不是你喝那麼多酒,日灌夜灌,又怎會有肝癌,對,都是你的錯,你自己的問題;若不是祢偏偏選在那天讓我們吵架,他又怎會病發得這麼快。」
精神恍惚得越發厲害,肉身震顫得越發誇張。
「沒錯,都是你,都是祢,若不然不會這樣的,全部都是因為你們……全部都是你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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