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體日記 - 第十一章B

吳子信的中學兩個星期後就要正式開學，這天是他的中一新生課前適應班第一天，除了學生必須到場之外，校方更建議家長盡量在這天同行，老師會向家長們介紹一下學校及教育方針等等。

簡知恩當然早早就請了假，與兒子一併同行。

『非以役人，乃役於人』八隻大字深深刻在招待處牆壁之上，和小學一樣，的確，兩間學校背後都是同一間辦學團體，風格果然相當。

「你好，我是吳子信家長。」

「家長可以先上一樓禮堂等候，學生則是一樓課室，已經有不少同學到了，可以先互相認識一下。」

目的地都是一樓，路程暫且一樣。

「咦？那家長的樣子怎麼那麼熟悉？」

距離幾米之外，兩位女性家長因注意到簡知恩母子而討論道，她們二人站得親近，看似兩位是一對好友，孩子也湊巧的念同一間中學。

「哎呀，她不就是在之前在網絡上傳來很火熱，和老公吵架之後老公就死了的那一個嘛，好像是叫簡……」

「好像是簡什麼恩對吧，我記起來了，她跟那個城中富豪李志成有一腿。噢賣噶，怎麼好巧不巧的她兒子念上這間學校，運氣也太差了吧。」

「對呀，他們家庭狀況這麼亂，母親的又這樣，萬一影響到我兒子怎麼辦？」

你一言我一語的，聲音還越聊越大，完全沒有理會別人似的。

沒錯，當事人母子倆當然也聽到，但又如何，他們又可以如何，聽到都只可扮作聽不到，低著頭側著面，加快步伐前進，務求盡快離開此地。

「靈魂」固然也把一切收在眼內，畢竟他一直都跟著簡知恩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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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家長好，今天我會向大家介紹一下我們學校的教學設施、方針……」

一位男老師正站於禮堂的講台上，投影著電腦簡報，向家長們講解有關於學校的一切；眾家長一個一個坐於台下。

「我們的中一生需要就讀的課目除了中英數之外，還有科學、歷史……」

簡知恩很認真在聽，她主動選擇坐於較前排，她希望自己能因此更專心。

簡知恩旁邊的那張椅子沒有人坐，所以「靈魂」坐下，與她並排一起聆聽著兒子的新學校狀況，況且他也未想到這次要如何捉弄她，暫且就此吧。

聽著聽著，他也專心起來，把老師所說的都記入心中；聽至中途，簡知恩雙腿換了一換坐姿，把右腿撓至左腿之上，不知道為何，吳紹樂也自自然然的跟她一樣，把右腿撓至左腿之上，在那一個小時當中，她總共換了六次坐姿，吳紹樂也是六次，每次時機一樣、坐姿也相同。

「我們暫時到這裡，各位家長可以先休息一下，洗手間在出禮堂門後轉左直行就可以看到……」

小休時間，「靈魂」正專心的內容遭暫停，從專注之中抽離，他才突然記起：「咦，奇怪，我在做什麼？」

他才記起他本來的目的，他要「復仇」。

因為休息時間，簡知恩也想去一轉洗手間，她執好私人物品就站起身準備前往。

「靈魂」看準機會，一把手拍去那部她尚未握實的手提電話，嘭的一聲，電話應聲落地，響徹整個禮堂，不少家長都因響聲而回頭望去。

簡知恩有一點驚嚇，可比起驚嚇，她更多的為疲累。

邊彎下腰邊悄聲哀道：「唉，又來，今個月第幾次了？」

因為「靈魂」想不到一些更有創意的捉弄方法，來來去去的都是幾招無聊之舉。

手機拿回，檢查一下，功能一切如常，只是螢幕貼那處裂了些許，既然沒事，她向望過來的眾家長作個不好意思的表情之後繼續往洗手間前去。

簡知恩從洗手間中出來，「靈魂」又再次看準時機，在她行走之中的腳前之處伸出自己的腳板，一絆，果然計劃成功，簡知恩被他絆倒，向前衝了幾步才得以保持平衡。如剛才的手機捉弄計劃一樣，這個月間他都已經重複過無數次了，又怎會失敗。

「哈哈，不是吧。」「嘿嘿嘿。」

譏諷的笑聲悄悄響起，然而並非來自「靈魂」，本應笑得大聲的是他，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可是重重複複的，其實他早已經笑不出來，近幾次的捉弄之後，他都像此時一般，木然站在一邊，沒有任何表情，就是一副「嗯，哦，完事了。」的感覺。

那麼笑聲的源頭是何處？笑聲分成兩道，源自不遠之處，皆為女聲。那還用說嗎？就是那對相當合拍，長期沒刷牙的好姊姊家長。

雖然基於「禮貌」，笑聲不算大，可也並非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量，加上明顯的掩笑動作與目光，真的很難注意不到。

「靈魂」如是，簡知恩更如是。

對，是挺難受的，但她又能怎樣，本來就不是什麼愛鬧事的人，在「影片」之後更加不能，只好再次低著頭、側過面，裝著什麼事都沒有，靜靜地走回座位，反正都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為何，「靈魂」忽爾走近那兩位家長處，一把雙龍出海，手起刀落，就把那對「姊妹」的手提電話齊齊落地，嘭！響聲還相當一致，真合拍。

「啊，我的天。」「啊，噢賣噶。」

說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作，但他斷此為不重要，那就不重要吧。

「靈魂」哼了一聲之後也轉身離開，也非往禮堂那裡，而是往同層的另一處，吳子信所身處的那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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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子信為1B班，故「靈魂」走進走廊中第二間的課室。

他已經得悉如何可觸碰，如何不觸碰，只要點上控制盤上的開關鍵便可，所以他直接穿牆進去。

「現在小息時間，十五分鐘後回來。」第一節課完畢，第一次見面的班主任道。

「靈魂」撓著手，於吳子信座位後的那張桌子半坐著，就此看著他。

從他的小學升上來的只有他一個，其他同班的一看之下，不是本來就同一間小學，就是一些社交很好的人，為免與眾同學一起去廁所會相處尷尬，他打算等小休臨完結之前才隻身前往。

「同學你好，你叫什麼名字？」

其中一位擅長社交的同學走過來，打算主動撩他傾談。

吳子信避過眼神，側過面去，支支吾吾道：「呃……呃……不好意思我先去廁所。」剛好大多同學已從廁所中回來，讓他有個藉口可以逃走。

「唉，基因，三代人都是這樣，沒眼看。」

當吳子信從廁所出來，準備回到課室時，他忽然特別留一留意地下，看來是因為近來被不知名的東西絆到太多次了，其中有不少次都頗為狼狽，故不禁心有餘悸。

他的擔心是對的，只是他絕對想不到，這一個月來所絆到他的都不是一些他所能看得見的東西，沒錯，又是「靈魂」在搞事，此刻的他再次伸前了腳板，準備重複一次剛才替簡知恩所做的惡趣味。

然而，他腦海中卻忽然想一樣東西……

此刻的惡趣味，還能稱得上是「趣味」嗎？

吳子信步步為營，每步都謹慎十分，步速自然比平時慢上一倍不止；因他慢下來而產生的那丁點時間空隙，讓「靈魂」有了機會思考，對呀，其實他還覺得有趣味嗎？或許，已經一點也不剩了。

這樣，還有意思嗎？其實，他也心知肚明—

沒有。

那……他究竟正在做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本已伸出的腳板無力再舉起，縮了回來，呆若木雞的樣子，若般的思維潛入他的魂中思考。

因此，吳子信終於得以安然無恙，沒有出任何醜態地回到課室。

「所以，我現在倒底在幹什麼……報仇？——哼，可笑，還報什麼。」

既然都沒有意思了，停止行為是一個理智又明智的選舉，但若真的停止，他還在此的理由，可以是什麼？他還在此的意義，又可以是什麼？

他不知道，他想不明白。

其實他一早倒已察覺，只是他不願面對罷了，這點他倒是知道。

他走出了課室，他走出了學校，踏步於大街之中。

就此須臾之時，他的眼睛不再注視著生前的妻兒，轉而望向虛空的天際，或是俗氣的地磚泥土，總沒一個固定焦點。

「我們分手吧。」「他們整幫人都是王八蛋。」「為什麼你又沒有考到一百分。」「他們這群人就是活該。」「死得好。」「……」

整條街中，所發生、所遍佈著的皆為一些類似的負面事情。

的確啊，果真啊！

一切一切，果真都是這麼俗不可耐，虛無縹緲；沒意義，沒意思，一切都沒意思。

「——我明白了，哼……哈哈哈，我終於都明白了。」看似望向天空，看似望向地板，又看似望向人群，一邊盪擺著身子，一邊苦澀示不已地大笑著。

嘴巴卻說：他明白了。

「苦海無邊啊！」有氣無力地吶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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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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