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便多有勞林公子了。」
亦真拱手致謝,神情雖平,語氣中卻帶著一絲倚重之意。
林軒華是否真有辦法還不知道,但總勝過他與白雪靈在蘭陽城內東奔西尋、盲目碰運氣。如今只盼能死馬當作活馬醫,聽天由命了。
白雪靈先前倒是曾輕描淡寫地提過,另有一條門路可直抵岳都,且不需花費分文。
只是她素來說話晦澀,向來語多藏鋒,未明示其法,八成不會是什麼正經的路子。
與其倚靠那條不知深淺的旁門左道,倒不如將希望寄託於林軒華這位滿腹人情世故的人身上,興許還多幾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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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乘轎徐行片刻,行至一段寧靜小道,白雪靈忽而轉頭問道:「等會兒我們去的地方,是否便是那『玉湖』?」
林軒華聞言,微笑點頭:「正是。玉湖乃我蘭陽城中最負盛名之景,其水澄澈如鏡,碧翠如玉,湖心波光蕩漾,遠山倒映其間,恍如仙境。待至湖畔,二位自可一睹其勝,當不虛此行。」
聽林軒華言語中極盡讚譽,亦真卻不免心中打了個折扣。
他昔年隱於深山,多見山澗湖泊、雲嶺飛瀑,縱然稀罕,但對於所謂「碧水如玉」之景早已見怪不怪。若僅止於此,恐怕也難令他動容,不由得稍露幾分淡然神色。
這副不甚在意的神情落在林軒華眼中,他立時察覺,笑問道:「亦兄弟莫不是對這等山水之景無甚興趣?」
亦真聞言連忙擺手,顯得頗為不好意思:「不不不,林公子誤會了,方才我在想別的事情,並非對玉湖有什麼輕慢之意。」
林軒華聞言,爽朗一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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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玉湖,似乎路途尚遠,足足行了一個時辰,仍不見湖光水色,亦真已覺得坐得臀酸腿麻,忍不住掀簾探問:「林公子,玉湖可是還沒到麼?」
林軒華一聽,笑道:「亦兄弟莫急,前方便是。你瞧——」
他言罷,隨手撩起轎簾,指向遠方一處。
白雪靈與亦真順著他所指望去,只見前方隱隱聳立一座奇形小石山,約莫三四丈高,巖石嶙峋,棱角分明,其下有一處開鑿而成的方形洞口,形如口字,顯然為人工所鑿。
林軒華笑道:「那座石山,便是玉湖的入口所在。待穿越其間,湖光山色,便映入眼簾。」
二人細看那石洞四周,栽植滿目花木,花枝扶疏、草色綿延,沿山勢朝兩側蜿蜒伸展,彷彿以自然之景將整個玉湖環環護住,其規模之宏,已然不亞於一座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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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外,熙攘喧鬧,熱鬧非凡。
販夫走卒來來往往,小販吆喝之聲不絕於耳,孩童敲著花鼓,咚咚作響,清脆悅耳。幾位奇人異士於街頭擺下陣仗,雜耍變幻各出奇招,引得行人駐足觀望,不時驚呼讚歎。
更有一群文士學子混跡其中,暗中觀望往來女眷,待得那些千金嬌娘回眸一顧,便故作高雅,輕搖紙扇,風流自賞,端的是一派熱鬧紅塵。
亦真目光掃過街景,只見一名雜耍男子手持一柄配刀,先是舞動兩下,刀鋒劃空,寒芒閃爍,接著從案上取過一節翠竹,手起刀落,「喀嚓!」一聲,竹斷兩截,氣勢驚人,明顯非凡品之器。
那人忽然閉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詞,像是在唸某種咒法,頃刻間猛然暴喝一聲,竟將利刃對準自身腹部,全力劈下!
周圍觀者驚叫連連,幾名千金驚恐欲絕,花容失色,竟有一兩位嚇得雙腿發軟,跌入旁邊公子懷中,公子趁機溫聲撫慰,狀似無意,一切盡在不言中,心中卻早已得意非常。
亦真驚愕之際,只見那男子嘴角抽搐,神情猙獰,竟將佩刀緩緩抽出。
那利刃已斷作數截,宛如撞上金剛石般碎裂,而他腹部卻無絲毫血跡,僅有一圈紅痕,彷彿只是被火燒燙過,竟毫髮無傷,只留下紅色的痕跡。
周遭群眾爆以雷鳴般掌聲,幾名仕女掏出碎銀擲入他身前竹籃,而旁邊那些仍未看明白其中關竅的貴公子,只得搖頭晃腦,暗暗嘖嘖稱奇,卻怎也參不透這戲法中的玄機。
亦真亦然。
他自忖此人必有巧技於身,用的定是某種障眼法或特製利器,然他觀察良久,竟無法推敲個中訣竅,不由心生敬意,更添幾分好奇。
他看得入神,一旁的林軒華則悠然道來:「這等戲法,名為『弄刀』,據說需苦修四十載,方能練得金剛不壞之體,方能刀槍不入,博人喝彩。」
亦真聞言,不禁於心暗笑:這般吹噓未免太過誇張,那男子頂多二十餘歲,難不成從娘胎裡便開始修煉?況且苦熬數十載,只為博得些許賞錢,倒不如去尋一份安穩差事來得實在。
白雪靈也看得興味盎然,正想再多瞧幾眼,卻感到轎子漸漸減速,隨即停在了人潮之外。
「這裡沒法再進去了,接下來得靠雙腳了。」林軒華說著,便對轎外吩咐道:「林璇、林峻…你等四人在此候著,等我們回來;林錦添、林年良,你二人隨我同行。」
眾人陸續下轎,林軒華領著兩名家丁開路,亦真與白雪靈跟在其後,一行人從容步入石山之前。
白雪靈聽他方才呼喚家丁之名,心中疑惑,便邊走邊問:「小女子愚鈍,敢問林公子,府上家丁是否皆改姓林?」
林軒華點頭而答,神色自若:「白姑娘所言不差。我林家素來規矩嚴明,自入林門,便當改姓林,不論出身貧賤、年齡大小,皆為一家,眾志成城,方可共襄大業。」
白雪靈輕蹙秀眉,轉首低聲對亦真問道:「天合皆是如此風俗?不過寄人籬下,竟連姓氏都要拋棄?」
亦真聳了聳肩,面露無奈:「我也沒聽過這事,只是早妳些時日踏入天合,還有許多習俗仍在摸索之中。」
未多時,眾人穿過熙攘人群,來至石洞之前。
林錦添與林年良先行舉燈踏入,餘者依序跟進。
洞內陰氣森然,一股濕冷之氣撲面而來,氣溫瞬間下降,林軒華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苦笑著道:「此洞直通玉湖,只是終年不見天日,濕氣甚重,二位還請多加體諒。所幸這段路不遠,片刻便能出去。」
說罷,他轉頭望向白雪靈與亦真,見兩人神色如常,毫無寒意,不禁訝異於心。
白雪靈自幼習武,筋骨剛健,自是不懼這等微寒;亦真體內有術法運行,靈氣深厚,養身有方,這點涼意對他而言不過是微風拂面。
洞道曲折盤旋,甫交談幾句,光影已逐漸明亮起來。
未及片刻,洞口處豁然開朗,眼前景致恍若仙境。
一座石磚鋪就的碼頭靜靜橫臥於湖岸,岸邊泊著數艘朱紅畫舫,船身雕龍刻鳳,皆是華麗非常。精工細琢的木欄分隔水陸,周圍環繞著繁花異草,色彩繽紛,宛若畫境,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湖水碧綠澄澈,仿若翡翠融化,錦鯉悠游其間,波光蕩漾,游向湖水的另一頭。
即便是見慣山水的亦真,此刻也不禁為之失神。
這玉湖雖為天工造化,然其周邊之花木、碼頭、欄杆,皆為人力所成,天然與人工交相輝映,竟造就了這般巧奪天工的勝景。
「林公子,這便是玉湖麼?果真名副其實。」白雪靈眼波流轉,語帶讚歎。
林軒華見狀,神情自得,淡笑道:「正是。常言道:『未至玉湖,莫言來過蘭陽。』此景之美,放眼天合,亦僅此一處。」
白雪靈凝視湖面,眸中閃耀著粼粼波光,輕聲應道:「小女子今番果真開了眼界。」
林軒華聞言,笑意更濃,隨即指向一旁畫舫:「那艘刻有林字者,乃是我林府所用的畫舫了,還請二位移步,咱們登船再談。」
兩人循著林軒華所指望去,只見那艘畫舫雖不甚寬大,船側卻赫然繪有一斗大「林」字,朱紅底金邊,頗具威勢。
船身雕飾精細,檐角紋路層疊有致,頂上飛檐翹角,簷牙之下繫著數盞紅燈籠,隨風微晃。
從外觀布設來看,艙內約莫可容納四、五人,既雅致又不失實用。
兩名隨從依著慣例,先牽扶林軒華登船。
正想伸手接應亦真與白雪靈,哪知兩人身形一縱,腳尖輕點,已是輕靈無聲地穩穩落於船板之上。船身雖晃了晃,卻未見二人有絲毫踉蹌,只是驚起一道圈形水紋,向湖面四散開來。
兩名隨從大驚失色,趕緊上前將林軒華扶穩,生怕主子不慎墜入水中,卻見亦真與白雪靈穩若磐石,神色自若,心中皆是暗讚不已。
林軒華見狀,笑聲朗朗,半是佩服半是打趣地道:「好身手!亦兄弟果然內行,白姑娘也身輕如燕,這等身法,莫非便是那傳說中的——雙修之技?」
語音剛落,白雪靈掩唇一笑,眸光微轉,並未答話。
這話雖無惡意,卻頗具幾分輕薄之意。
亦真聽得面色一僵,正要說話,林軒華已自知失言,連忙拱手賠罪,神色懊惱:「在下自幼喜愛江湖傳聞,難免逞口舌之快,言語輕佻,實屬無禮。還請二位海涵,若有得罪,林某甘受責罰。」
亦真深知說錯話的滋味,當即笑著打圓場道:「人言多有輕重難分,誰人無失?林公子坦懷認錯,豈能輕易責備?你說是不是——」
「不是。」白雪靈淡淡接道,語氣平靜卻令人一愣。
此言一出,亦真與林軒華同時怔住,面面相覷。
白雪靈看他二人面色微變,忽然輕揚朱唇,帶笑道:「待會暢遊玉湖,要罰林公子飲酒一杯,這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林軒華先是一愣,隨即仰頭大笑,笑聲爽朗:「若世間責罰都如白姑娘這般,那林某寧願日日犯錯,夜夜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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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不深,兩名隨從立於船尾,一人持長篙穩穩撐地,畫舫遂緩緩滑出碼頭。舟行湖上,水波被劃成兩道長長弧線,漣漪層層推疊,微風拂面,清香隱隱,令人心曠神怡。
亦真凝望湖面,目光隨波搖曳,心中卻泛起一股莫名惆悵。
昔年初至天合,海文吉曾笑言要攜他遍遊山河、賞盡煙花,不問俗事,縱情人間。
可那諾言尚在耳邊,轉眼間海家生變,自己匆匆逃離,與文吉天各一方。如今自己身在林家畫舫中,身旁也有朋友,卻不是熟悉的那個人。
若海文吉得知林軒華搶先邀他駕船遊湖,不知會氣出何種奇葩反應來。
「亦兄弟,不如進艙來坐,這裡備了些蘭陽小菜與清酒,一邊賞景,一邊敘談,亦不失為快事。」林軒華招呼道。
亦真聞言頷首,揭開垂簾踏入艙中。艙內雖不寬敞,卻佈置極為考究,榻幾鋪陳精緻,花梨木桌上一盞盞銅燈靜靜閃耀,香氣隱隱。幾碟小菜早已擺好,色香俱全,酒壺酒盞齊備,別有一番風味。
白雪靈已在窗邊就坐,一手輕搭窗欄,凝望遠方景色。湖風輕拂,掠過她柔嫩如雪的面龐,彷彿拂過細瓷,美不勝收。
在林軒華眼裡,就只有一句俗話可形容,美的不可方物。
望著此景,他眼中泛起一絲迷醉之色,心中暗歎:「美人如玉,湖景如畫,今生難得一見。」
他抿了抿唇,語含感慨道:「歲寒知松柏,事困識君子。林某初見白姑娘,眼中只識姿容,未識品性,難怪不得青睞。反觀亦兄弟,能得芳心,必是前世修來之福,切記要好好珍惜才是。」
白雪靈聽他如此說,略一側首,微笑應道:「林公子別擔心,他會的。」
亦真聞言,臉上浮起一抹尷尬,輕咳兩聲,自行入座。
林軒華遂提壺斟酒,替兩人滿上,又自斟一杯,笑道:「今日能與二位同遊玉湖,是我林某三生有幸。此杯先敬,聊表歡喜!」
言罷,他將手中酒盞一飲而盡,動作豪邁,氣度瀟灑,與先前文雅模樣大不相同。
亦真與白雪靈也各自舉杯回敬。
白雪靈輕抿一口,唇邊浮起一絲驚訝之色,道中清酒氣味清淡柔和,口感爽口,與蘭陽一帶濃鹹重辣的風味迥異,也難怪林軒華能夠毫無顧慮的一口悶。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mQdETZhp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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