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猫
“诗王”进入了第一个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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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慢些,坏猫。”男孩说:“你忘了我身上戴着的铁链吗?我不像你那样,四条腿都轻松,能走这么快。”
“弄臣”回头。这只猫毛发沉稳,有一种赭土似的沉稳与温厚,此时正穿行在夏季苔原稀疏的绿草中,它的所有颜色都似在和这土地对比,彰显一种跳跃在草上的火,一种更明亮丰饶的土;它有这地方没有的东西。活跃的生机。
“我看不出为什么我要这么做。”而,许就着这般气氛,它停下四足轻盈的动作,回首望男孩,扬起其庄严的头颅:“首先,这不是我的责任,其次,这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莎乐美。”
猫的眼珠转动。它望见一块石头,一跃而上,长尾摇晃,居高临下,好将那古怪的幼小人影挣扎的画面尽收眼底。它看着这一切,没有施虐心,只有对正义的完全崇敬,宣布,或者说,回忆道:
“我不是那个因违律被流放到这个岛上来的人——同样,我也不是那个因不得保释导致在服刑期间,浮乌斯耗尽,退行至孩童的躯体,连成人的形态都保持不住——最后,我不是今天早上出门晚了,导致现在只能气喘吁吁赶路的人——”
“嘿,有点良知!我是在为你煮奶!”
此人,拖着铁链 ,使每步都同涟漪绽放沉重划过草野,激动地控诉,手指勉力一动,盖腕间重似千钧:“好吧,你甚至不是人……”
对此,这只猫,“弄臣”,掷地有声:“我只是一个出色而尽责的变形者(阿莫米安)——只是今年被派来监视你的人。”
猫强调。男孩已与他相隔数十步,所幸耳目甚慧,闻言乃停步,撇嘴向那毛色鲜亮的猫。
“不,你只是个动物,杰西特。”
他重复;厚檐大帽,显然属于个颅重身宽的遥远过去压住他的头发,遮盖眼睑。表情模糊不清,却已足够引起对话者的怒火;那被戳痛的珍贵之物不容小觑。
“我是个受协会正式认可,履历出色,经验丰富的变形者!作为对我们的尊重,好歹,你应该将我看成‘人’。”猫冷哼一声,眼瞳中浮现为兽时转移执着的宝石纹理,但很快,理智袭上,此为它立身的内在本领,因此偏头,为说话人开脱,也为继续行程铺垫。
“但,既然如此,我反过来应该迁就你。看看你吧,莎乐美,不管你从前是个怎样的人,如今的你就像个人人嫌恶的孩童——”
“劳驾,别说这话了。你不厌烦重复吗?我已经腻了。”
然,声音从帽檐下传出,飘忽一缕疲倦的叹息。对话中断,再无交涉的余地,这个体型矮小的人猛然下落,铁链像拖曳他进入深海, 长衣似破旧的窗帘轰然坠落草地。他张腿而坐,大帽跌落,露出张年幼而沧桑的面孔,疲倦颓废。人看见他,恍然不辨实在间或甚以为他乃弃世间一切徘徊在海滩上,枯坐夕阳的中年人。
男孩静默片刻,望那只猫,继而张手,嘟哝道:“好吧,好吧,我承认你说得对——但我真的走不动了。我得休息会,而且,如你所说——如果你是个人,杰西特。”
他说:“那我是你的长辈。青年人不应该虐待老人,这跟动物的规矩不大一样,而且,我们现在是个团队,不是吗?协作使团队——伟大,‘团结使国家繁荣!’我那个时代就是这么说的。”
猫叹息;男孩深吸口气,道:“所以,等等我——这真的太重了。”他呢喃:“重得要命。”
六月;极圈;冷风。无论在多少月令之中,永远没有真正的夏天。“弄臣”跳下石块,向后,轻快步行。
“尽管我很想给你机会休息,但,时间,席格纳斯先生,不等待任何人。”
“弄臣”的长尾如灯塔牵引着他双眼中迷失的渔船;它说:“但您侄女的船已经到了,那女孩正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码头等待您的看护。”
“那女孩可以等待——而,因为我也只是个——男孩,我恐怕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顺带一提,你知道我现在是多重吗?”
“介于80磅和85磅之间,先生。”现在,这只猫显得十分专业,致辞疏远,情绪稳定。它绕着男孩行走:“ 自从你负罪流放以来,浮乌斯的衰竭使你失去了近90磅的体重。你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骄傲,强大的墨布斯了,尽管刚才的行为,可能是一种你稍有不快,就在总部大发雷霆的性格原型——”
“噢,你知道不少。”男孩疲倦地笑笑,草叶在风中吹拂:“来,再夸夸我。”
回答他的是一只绒毛光亮的利爪,尽管如此,其威力有增无减。猫跳上他的膝盖,寒瞳审视他。
“——我没有在夸奖您,席格纳斯先生。”
“弄臣”道:“我在督促您认清现实。您现在一点儿浮乌斯的能力都使不出来了,如眼前所示,这铁链如今比束缚,更似一种惩罚,而您必须接受惩罚。”
这名看守冷酷无情地宣布:“因为所有的错误都有代价。”
男孩看着它。
“我以前不晓得你对人类社会的理解是如此深刻,杰西特——你们这些变形者让我大开眼界!”他露出个笑容,然后,猛然发力——卯足了劲,要从地上起来,但整个过程慢到足以使“弄臣”优雅地跳下他的膝盖,并盘踞在草坪上见他三试无果,气喘吁吁。
“你不该坐下,这是自掘坟墓,莎乐美。”猫说,礼貌褪去,复回讽刺。
“我知道——我——知——道——”
此人气喘吁吁地回复。他翻了个身,开始用背部的力量将自己拽起来。北风驻留在被白雪覆盖的玄武岩上,静看他的挣扎。他的长衣让他像一只搁浅的大鲸,寻找无处可见的海面。
“——你们这么了解人类社会,变形者!”
猫神情一动,听这男孩爆发出一声稍高的叫声,然后一头栽倒在那儿,彻底没了声音。
“怎么不会害怕,敬而远之,反而一个劲儿地往里钻呢?”
然后,男孩又冷不防地说道,继而爆发出一阵对于他这身体来说不同寻常的巨大力量,将那铁链和长衣都从那外人不可见的重水中脱出;猫闪避,看着他起伏的背影。大帽跌落。
“要我是你,我肯定走开。哈啊。”他道,转头,面上已出了一层汗,然面色苍白。
他动了动手指:“劳驾,帮我捡一下帽子。”
“弄臣”显不大情愿,但考虑到若他低身会发生什么事,只好照做,将帽子,用平常的猫不可见的力气叼起来,继而带着它一跃而至男孩的肩膀,柔韧灵活地直起前腿,给他戴上了。
“多谢——我们还是能当好朋友的,是不是?”男孩道,眨了眨眼:“作为回礼,我要说,如果我是你,我肯定远走高飞,一只猫,又会说话,又知道怎么过生活,多好啊!”
猫落回地面,以严厉神色督促他。男孩摇头,深吸口气,艰难地,迈步向前,拖曳着铁链和长衣。
他们向下走去,男孩与那猫闲谈。先前的紧张气氛似一场闹剧。
“如果我是你,不过,杰西特,你也知道,”莎乐美.席格纳斯说:“如你经常所说:我们只是我们自己,错误和选择,都要自己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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