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死寂如鉛。
那聲脆響之後,彷彿連時間的流動都被凍結。七個人,七顆心,在同一瞬間提到了極致。錢管事打了個手勢,示意衆人保持安靜,自己則像一隻狸貓般,無聲無息地挪到洞口,藉著藤蔓的縫隙,屏息向外窺探。
夜風依舊在山林間穿梭,發出或低沉或尖銳的呼嘯,除此之外,再無異樣。篝火的噼啪聲此刻顯得格外刺耳。載湉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衝上頭顱的聲音,以及胸腔內那顆不爭氣的心臟,狂亂地撞擊著肋骨。是幻覺?是野獸?還是…那些窮追不捨的夢魘?
許久,錢管事緩緩退了回來,對東海先生和載湉極輕微地搖了搖頭,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無人。”
衆人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但那種被窺伺的感覺,如同附骨之疽,並未完全消散。也許只是偶然路過的小獸,也許…是更為高明的獵手,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蹤跡。
東海先生深深看了一眼洞外沉沉的夜色,又看了看衆人疲憊卻依舊警惕的臉,聲音嘶啞地做出決斷:“不能久留。天亮即走,一刻不待。”
沒人反對。這臨時的石洞雖然隱蔽,卻也如同一個陷阱。一旦被發現,狹小的空間幾乎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餘下的幾個時辰,衆人在一種極度壓抑的氛圍中度過。無人能夠真正安睡,只是閉目養神,抓緊分分秒秒恢復着微薄的體力。載湉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潛在的威脅,再次將心神沉入里希特的圖紙中,試圖在天亮前再多破解一些線索,哪怕只是一個符號,一個註解。他隱隱覺得,理解這些圖紙,或許是他們應對驚雷谷潛在危險的關鍵。
當東方的天際線被一抹極淡的、如同死魚肚白的微光暈染開時,洞內的人們已經悄然起身。篝火被小心地用浮土掩蓋,最後一點餘溫也迅速被清晨山間的凜冽寒氣吞噬。
“水不多了,每人一口。”錢管事拿出水囊,聲音乾澀。這點水,甚至不足以濕潤所有人乾裂的嘴唇,更遑論解渴。饑餓感如同鬼爪,緊緊抓撓著每個人的胃壁。
東海先生在石頭的幫助下,重新處理了一下肩上的傷口。他咬着牙,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卻沒有發出一聲呻吟。載湉看着,心中再次湧起一陣無力感。他空有領先時代的知識,卻連最基本的抗生素和止痛藥都無法提供。
“先生,還撐得住嗎?”載湉遞過一小塊昨晚剩下的、已經烤得乾硬的山藥——這是他們最後的“乾糧”。
東海先生接過,點點頭,目光投向西南方向,眼神凝重:“陛下放心。這點傷,還要不了草民的命。只是…往驚雷谷的路,怕是不好走。”他頓了頓,看向載湉手中的羅盤,“一切,就靠它指引了。”
載湉低頭看向羅盤。晨光熹微,那銅針依舊固執地指向西南,針尖在極細微地顫動着,彷彿感應到了某種呼喚。那若有若無的嗡鳴感,似乎也隨着天光放亮而變得更易察覺,像是一種持續不斷的背景噪音,滲入了他的感知。
“出發吧。”載湉深吸一口氣,將羅盤小心收好,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心。他知道,從踏出這個石洞開始,每一步都將更加艱難,更加兇險。
七人魚貫而出,迅速沒入了晨曦初露的山林之中。清晨的空氣冰冷而清新,帶着露水和腐葉的味道。林間光線昏暗,高大的樹木枝葉交錯,遮天蔽日。腳下是厚厚的落葉和濕滑的苔蘚,還有盤根錯節的樹根和尖利的碎石,行走極為困難。
東海先生憑藉着記憶和對山勢的判斷,走在最前面開路。錢管事和老李一左一右護衛,石頭緊跟在載湉身後,那兩名孫掌櫃派來的護衛則殿後,時刻警惕着後方的動靜。隊伍拉得很長,每個人都埋頭趕路,儘量減少體力的消耗,同時豎起耳朵,留意着周遭任何可疑的聲響。
載湉緊緊跟着東海先生的腳步,氣喘吁吁。他本就體力不佳,連夜奔波加上休息不足,此刻只覺得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但他咬緊牙關,沒有叫苦。他知道,自己是這支隊伍的核心,他的意志,就是維繫所有人信念的支柱。
偶爾,他會停下來,藉着林間灑下的斑駁光線,拿出羅盤確認方向。那指針始終如一,堅定地指向西南,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給予他們微弱卻關鍵的指引。
越往山脈深處走,地勢越發險峻。他們時而攀爬陡峭的坡地,時而穿過荊棘叢生的密林,時而又需要小心翼翼地橫渡潺潺流淌的冰冷溪流。
日頭漸漸升高,但陽光卻很難穿透茂密的樹冠,林間始終顯得有些陰翳。四周異常的安靜,除了他們自己發出的聲響和偶爾的幾聲鳥鳴,聽不到其他野獸的動靜,這反而讓人心頭更加不安。
載湉抬頭望去,遠處的山巒層層疊疊,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之中,透着一股原始而神秘的氣息。驚雷谷,那個傳說中充滿怪響與奇光的地方,就隱藏在那片未知的深處。
前路漫漫,險阻重重。而他們,這支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隊伍,正一步一步,踏入這東嶽泰山最神秘,也可能最危險的心臟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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