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的溪流聲,在這死寂的地下洞窟中如同生命的頌歌。清澈的流水不僅洗去了衆人身上的污垢,更滋潤了他們乾涸的身體和幾乎枯萎的精神。圍坐在溪流邊,聽着那充滿活力的水聲,感受着腹中不再因缺水而產生的灼痛,一股強烈的、想要就此順流而下、逃離這鬼地方的渴望,在每個人心中滋生、蔓延。
“陛下,”錢管事看着那奔流不息的溪水,忍不住再次進言,語氣中充滿了懇切,“此水流不息,十有八九是通往外界的活路。我等一路行來,歷經多少兇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脫困的希望,何不就此順流而下?縱然水路之中或有險灘暗礁,也總強過回頭去面對那吃人的廢墟和不知是否還存在的‘山中之物’啊!”
他的話音剛落,兩名護衛也連連點頭,其中一人顫聲道:“是啊陛下,那地方太邪門了!俺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能活著出去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就連一向沉穩的東海先生,此刻也面露疲憊和猶豫之色,他輕嘆一聲:“能保全有用之身,活著離開此地,自是最好…” 雖然他話未說滿,但意思已然很明顯,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壓倒了一切。
載湉沉默着,沒有立刻回答。他何嘗不想逃離?李明遠的靈魂深處,對那充滿了輻射(?)危險、電力火花和未知恐怖的廢墟同樣充滿了恐懼。這條溪流,彷彿就是上天垂憐,給他們指出的一條生路。順流而下,或許就能重見天日,回到熟悉的人間。
可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被小心放置在一旁的、包裹着日誌和圖紙的皮囊上。他想起了自己(李明遠)穿越而來的使命,想起了光緒帝那積弱的國家和破碎的山河,想起了這趟泰山之行的最初目的——尋找里希特遺產,尋求改變國運的力量!
他想起了關帝廟前捨生取義的巴圖,想起了在瀑布石洞中死在自己懷裡的王德福,他們犧牲的意義何在?僅僅是爲了讓他這個皇帝能苟活下去嗎?
不!絕不是!
如果就這樣滿足於找到水源、狼狽逃竄,那之前所有的冒險、所有的犧牲,豈非都成了笑話?那日誌和圖紙中蘊含的、可能領先世界數十年的知識和技術,若不能掌握在手中,又如何去實現心中那個「中興」的宏願?
載湉緩緩站起身,走到了溪流邊。冰涼的溪水漫過他的腳踝,帶來一陣寒意,卻也讓他更加清醒。他轉過身,面對着衆人,臉上雖然依舊難掩疲憊,但眼神卻重新變得堅定、銳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嚴。
“不,我們不能就這樣離開。”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潺潺的水聲,斬釘截鐵。
衆人都是一愣,驚訝地看着他。
“朕知道大家身心俱疲,渴望脫險,朕又何嘗不是?”載湉的目光掃過每一張臉,“但朕要問你們,我們為何要冒死進入這驚雷谷?僅僅是爲了找一條活路嗎?如果是這樣,當初在關帝廟、在莊園,我們有的是機會選擇更安全的退路!”
他提高了聲調,語氣中帶着沉痛和決然:“是爲了尋找里希特先生留下的遺產!是爲了找到能讓我大清重新站起來的力量!王德福、巴圖他們,是爲了這個目標而死的!如今,我們已經找到了線索,拿到了可能記載着驚天秘密的日誌和圖紙,雖然伴隨着巨大的危險,但若在此刻因爲恐懼而放棄,那我們之前所有的犧牲和苦難,還有何意義?朕又有何面目,去面對那些爲朕而死的忠臣義士?!”
一番話擲地有聲,讓原本心思浮動的衆人都不由得低下了頭,臉上露出慚愧之色。尤其是石頭,更是用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眼中重新燃起了決死的鬥志。
載湉看着衆人的反應,語氣稍緩,繼續說道:“現在我們有了充足的水源,可以稍作支撐,這正是上天給我們的機會!一個讓我們能夠回頭去完成使命的機會!朕決定,我們必須回去那片廢墟!至少,要去探明朕之前看到的那個疑似平台入口的地方,並且仔細研究那個箱子裡的其他物品!只有徹底弄清楚這裡的核心秘密,拿到我們真正需要的東西,朕才能安心考慮離開之事!這,才是萬全之策!”
他站在溪流之中,身形不算高大,卻在此刻顯得無比堅定。這不僅僅是一個皇帝的命令,更是一個肩負着國家命運和同伴犧牲重量的男人,所做出的、忠於本心的抉擇。
溪水依舊潺潺流淌,似乎在誘惑着他們走向安逸的下游。但載湉的目光,已經再次投向了來時那片充滿了危險與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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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湉的話語擲地有聲,尤其是在提及王德福和巴圖的犧牲時,更是深深觸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那種想要順流而下、苟且偷生的念頭,在更為沉重的使命感和對同伴犧牲的追憶面前,顯得蒼白而羞愧。
短暫的沉默後,東海先生率先躬身行禮,聲音雖然虛弱,卻異常堅定:“陛下聖明,是草民等短視了。此行目的未達,豈能半途而廢?陛下既有此志,我等自當捨命相隨,萬死不辭!”
“我等誓死追隨陛下!”錢管事、石頭、老李以及那兩名護衛也齊齊躬身,聲音中充滿了被重新點燃的決心和忠誠。儘管對那片廢墟的恐懼並未消散,但皇帝的決心和話語中的道義力量,讓他們壓下了個人的畏懼,重新凝聚了意志。
載湉點點頭,心中稍慰。他知道,這支飽經磨難的隊伍,其核心的凝聚力,不僅僅在於等級森嚴的君臣關係,更在於一種共同的目標(儘管每個人理解的程度不同)和生死與共的情誼。
“好!”載湉道,“既然大家同心,那便事不宜遲。我們在此稍作休整,喝足水,然後立刻動身返回!”
他隨即開始佈置具體的行動計劃:“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朕之前留意到的,位於廢墟左後方,那個疑似平台或通道入口的地方。但此次回去,務必比之前更加小心百倍!日誌中提到的危險,無論是能量失控、基地不穩,還是那‘山中之物’,都不可不防!”
他看向東海先生:“先生,您對玄奇怪異之事了解較多,若感覺到任何不對勁的氣息或徵兆,務必立刻示警!”
又看向錢管事:“錢管事,油燈不到萬不得已不可點燃。火折子也要省着用。我們要盡量利用那核心散發的背景光。還有,日誌和圖紙務必貼身保管好!”
最後他看向石頭和老李:“你們二人依舊負責前導和後衛,保持警惕,注意觀察任何可疑的痕跡、陰影或聲音!”
衆人一一領命。他們不再猶豫,抓緊時間喝足了溪水,將所有水囊再次灌滿。這清冽的、或許是他們在這地下世界唯一可靠的補給,給了他們再次面對危險的底氣。
一切準備就緒。
載湉最後望了一眼那潺潺流淌、匯入未知黑暗的溪流。那水聲中充滿了生命的誘惑,代表着一條可能通往外界的生路。但他毅然轉過身,沒有絲毫留戀。
“出發!”
七個人,再次踏上了返回那巨大主溶洞的道路。離開了溪流所在的石窟,那種潮濕清新的空氣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之前那熟悉的、沉悶而壓抑的氣息。隧道重新變得乾燥而死寂,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在狹窄的通道中迴盪。
他們經過了之前那頭怪獸所在的拐角。藉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他們看到那東西依舊趴在原地,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依舊發出着那令人不安的嗚咽和刮擦聲。衆人屏住呼吸,快速而無聲地通過,沒有人願意多看一眼。
隨着他們不斷前進,地勢逐漸抬升,那從主溶洞方向隱隱傳來的低沉嗡鳴聲,也如同潮水般再次慢慢漲起,重新籠罩了他們。空氣中那股淡淡的靜電和臭氧味道也回來了,預示着他們正在重新接近那片危險的核心區域。
終於,他們走到了這條側向隧道的盡頭,重新站在了那個可以望見主溶洞的入口處。
前方,是那片廣闊得令人心悸的巨大空間。遠處,那堆如同史前巨獸殘骸般的金屬廢墟依舊矗立,中心那破裂的核心散發着冰冷、詭異、似乎永不熄滅的光芒,將整個溶洞映照得如同鬼域。而那震動靈魂的嗡鳴聲,更是如同實質的巨浪,迎面撲來。
短暫的休整和水的補給,似乎並沒有完全驅散衆人心中對此地的恐懼。但這一次,他們的眼神中,除了畏懼,更多了一份決然。
他們回來了,帶着更深的了解,也帶着更明確的目標,準備再次踏入這片充滿了毀滅、秘密與無盡危險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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