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湉的話語,如同投入死水中的最後一塊石頭,雖然激起了恐懼的漣漪,但也打破了猶豫不決的僵局。在生死邊緣徘徊太久,任何一個明確的方向,即使充滿未知,也比停留在原地、被恐懼和絕望慢慢吞噬要好。
“外面步步危機,此處雖未知,卻可能是唯一避禍之所,甚至…可能是出路。”載湉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衆人,“不必再議,即刻動身,進入此隧道!石頭、老李在前,錢管事與護衛斷後,東海先生隨朕居中。保持最高警戒,隨時準備應戰或後撤!”
“遵命!”儘管聲音中難掩緊張,但命令一下,所有人還是迅速行動起來。這是他們作為一個團隊的本能,也是在絕境中維繫秩序的唯一方式。
檢查了最後一遍武器和隨身攜帶的、少得可憐的物品——尤其是那包着日誌和圖紙的皮囊,被錢管事緊緊抱在懷裡。七個人再次整理好隊形,懷着一種近乎悲壯的決心,跟隨着石頭和老李,邁過了之前探查的三十步界限,正式踏入了這條蜿蜒曲折、通往未知深淵的黑暗隧道。
剛一轉過第一個拐角,主溶洞那持續的嗡鳴聲和詭異的冷光就被徹底隔絕在了身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靜。空氣似乎也變得更加渾濁和冰冷,帶着一股萬年古墓般的陳腐氣息。
油燈的光芒在這裡顯得更加微不足道,只能照亮周圍極小的範圍,腳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兩側是觸手冰涼、偶爾還帶着濕滑黏膩感的岩壁。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彷彿隨時會將他們和那點微弱的光芒徹底吞噬。
隊伍行進的速度比之前更加緩慢。石頭和老李幾乎是走一步,停半步,藉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仔細觀察着前方和腳下的每一寸土地,同時凝神傾聽着任何可疑的聲響。後面的人則緊緊跟隨,隊形緊密,手中的兵器都已出鞘,精神高度集中。
除了他們自己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呼吸聲,以及偶爾岩壁上滲水滴落發出的“嘀嗒”聲之外,隧道裡異常的安靜。這種極致的安靜,比之前的嗡鳴聲更加讓人感到不安,因爲你不知道在這寂靜的表象之下,潛藏着怎樣的危險。
載湉緊緊跟在東海先生身後,一手扶着岩壁維持平衡,另一隻手則下意識地按住了懷中那本厚實的日誌。日誌的內容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縈繞——失控的能量核心、被喚醒的“山中之物”、混亂的戰鬥、里希特最後那充滿恐懼和絕望的筆跡…這條隧道,會不會就是那“山中之物”的巢穴?或者,是當年混戰中某一方潰敗逃亡的路線?
他不敢深想下去,只能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腳下和周圍的環境。李明遠的靈魂帶來的現代知識在此刻幾乎派不上用場,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人類最原始的警惕和求生本能。
他們又往前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感覺地勢似乎在微微向下傾斜。隧道在這裡又出現了一個接近九十度的急轉彎。
就在石頭小心翼翼地探頭向拐角後方張望時,他猛地打了個手勢,示意隊伍停止前進,自己則迅速縮了回來,臉上帶着驚疑不定的神色。
“怎麼了?”載湉立刻壓低聲音問道,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石頭側耳傾聽了片刻,也示意大家安靜。
衆人立刻屏住呼吸。
果然,從拐角後方的黑暗深處,隱隱約約傳來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非常微弱,斷斷續續,既不像水滴聲,也不像風聲,更不像任何他們熟悉的野獸叫聲。那是一種…有點像是指甲刮擦岩石的聲音?又有點像是…某種生物在痛苦地、低低地嗚咽?
這突如其來的、無法辨識的聲音,讓所有人的汗毛都瞬間倒豎了起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TIguoG0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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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斷斷續續、充滿了不祥意味的嗚咽與刮擦聲,如同無形的爪子,緊緊攫住了隧道中每個人的心臟。一時間,衆人連呼吸都幾乎停止,全都將目光投向了帶頭的載湉和經驗最豐富的東海先生,等待着指示。
“什麼聲音?”載湉壓低聲音問道,緊握着懷中日誌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聽不清…有點像…”石頭側耳傾聽,臉上滿是困惑和警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抓牆?還…還在哭?”
“哭?”這個字眼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在這與世隔絕、充滿了死亡和毀滅氣息的地下深處,怎麼會有哭聲?
東海先生臉色凝重到了極點,他打了個手勢,示意衆人噤聲,自己則將耳朵幾乎貼在了冰冷的岩壁上,試圖捕捉更清晰的聲音來源和規律。
片刻之後,他直起身子,緩緩搖了搖頭,眼中充滿了凝重:“聲音是從拐角後面傳來的,距離似乎不遠。聽起來…不像是人聲,倒像是某種…大型的獸類,但又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痛苦和…怪異。”
獸類?在這地下深處?是被困住了?受傷了?還是…如同日誌中提到的“實驗體 Beta”一樣,發生了某種變異?無數可怕的猜想在衆人腦海中閃過。
“陛下,”東海先生看向載湉,“我們必須弄清楚前面是什麼。若是不明不白地退回去,外面的危險仍在。若是繞路…這隧道似乎並無岔路。只有前進…但必須先探明情況。”
載湉明白他的意思。在這條單行道上,他們避無可避,必須面對拐角後面的未知。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穩定:“石頭,老李,準備好。我們慢慢靠過去,記住,光線壓到最低,動作要絕對輕!只看一眼,弄清楚是什麼東西,千萬不可驚動它!”
“是!”
石頭和老李再次領命,他們幾乎是將身體完全貼在了岩壁上,如同壁虎般,一點一點地、無聲無息地朝着那九十度的拐角挪去。後面的人則握緊武器,屏息凝神,做好了隨時接應或撤退的準備。
終於,石頭率先抵達了拐角的邊緣。他深吸一口氣,只將半個腦袋和一隻眼睛,極其緩慢地探了出去,藉着從身後投來的、被岩壁反射得僅剩一絲餘光的光線,飛快地掃了一眼拐角後方的情況,隨即又閃電般縮了回來。
整個過程不過一兩秒鐘,但他縮回來的臉上,卻佈滿了震驚、困惑,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噁心?
“看到什麼了?”載湉立刻追問。
石頭咽了口唾沫,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平復心情:“看…看到了…就在前面大概十幾步遠,靠着另一邊的牆根…趴着一個…東西。”
“是什麼東西?是那‘山中之物’?”載湉追問。
“不…不像…”石頭搖頭,臉上露出困惑和厭惡的神色,“看起來…像是一隻大畜生,個頭跟狼差不多,又有點像狗熊…皮毛都爛糟糟的,掉了很多,露出下面紅紅的皮肉…它就趴在那裡,好像很痛苦,用爪子…不對,那爪子也很怪,又長又扭曲…在地上和牆上亂抓(刮擦聲的來源),偶爾發出嗚嗚的聲音(嗚咽聲的來源)。”
他頓了頓,補充道:“它好像…沒發現我們。眼睛…它的眼睛好像是閉着的?或者…根本就沒有眼睛?光線太暗,看不真切。但感覺…它病得很重,或者…瘋了?”
這番描述讓衆人面面相覷,心中疑竇叢生,寒意更甚。一隻形態怪異、似乎病入膏肓或神志不清的大型生物?
“是被此地的邪氣侵蝕了心智的野獸?”東海先生推測,聲音乾澀,“還是…如同日誌裡提到的那樣,是里希特先生失敗實驗的產物?亦或是…與那‘山中之物’有關?”
無論是哪種可能,都意味着危險。一隻瘋狂的、變異的野獸,其行為完全無法預測。
他們現在面臨一個新的難題:如何通過這個守在路上的、狀態不明的怪獸?是悄悄繞過去?還是…先下手為強?
載湉看着拐角後那片未知的黑暗,以及那裡潛伏着的、令人不安的“嗚咽者”,感到一陣頭痛欲裂。這條他們寄予了“賭一把”希望的隧道,似乎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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