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暗門在身後沉重地合攏,將外面的山風和潛在的危險暫時隔絕。
石窟內,藉着從頂部通氣孔(如果有的話)和入口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天光(此刻外面應是清晨),衆人這才看清這個“緊急避難點”的全貌。
這裡比他們想像的還要簡陋。與之前那個機關重重、儲藏豐富的地下密室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個…原始的洞穴。除了地上鋪着一層厚厚的、散發着霉味的乾草,角落裡有一個用石頭壘砌的、早已熄滅的石灶,以及那幾個装着救命小米和清水的瓦罐外,幾乎是家徒四壁。洞壁潮濕,不斷有水珠滲出、滴落,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重的土腥氣和陳年的煙火味。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簡陋、甚至可以說惡劣的環境,對於剛剛經歷了連番追殺、亡命奔逃、幾乎體力耗盡的載湉一行人來說,卻已經是難得的喘息之地。
衆人幾乎是同時鬆懈下來,疲憊如同潮水般淹沒了他們。石頭、老李和錢管事的手下,都顧不上地上的骯髒,直接癱倒在了乾草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錢管事也靠着牆壁滑坐下來,臉上滿是疲憊和後怕。
東海先生則先走到石灶旁,仔細檢查了那些預留的柴火和瓦罐,確認食物和水都還在後,才稍稍鬆了口氣。但他肩上的傷口顯然還在作痛,臉色依舊蒼白。
載湉環顧着這個狹小、陰暗、潮濕的石窟,又看了看身邊這些形容枯槁、疲憊不堪的“臣子”,心中五味雜陳。他走到石灶旁,拿起水瓢(瓦罐旁放着一個粗陋的木瓢),先給東海先生盛了一瓢水:“先生,先喝口水,處理一下傷口吧。”
東海先生接過水,也沒客氣,大口喝了下去,然後從懷中掏出最後一點金瘡藥末,簡單地敷在肩上。
隨後,載湉又將水分給了其他人。看着衆人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貪婪地喝着那瓦罐裡清涼的井水(應該是山泉水或提前儲存的乾淨水),他自己的喉嚨也乾得冒煙,卻只是淺淺地喝了兩口。水不多,必須省着用。
石窟內一時陷入了沉默,只有衆人疲憊的喘息聲和外面隱約傳來的風聲。王德福的犧牲,如同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雖然沒人提起,但那份悲傷和失落,卻是實實在在地瀰漫在空氣中。
“咳咳……”載湉清了清喉嚨,打破了沉默。他知道,此刻他必須站出來,凝聚人心,否則,這個小小的隊伍可能就真的垮了。
“王德福…是為護駕而死,是忠烈。”他的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他的犧牲,不能白費!我們…必須活下去!不僅要活下去,還要…完成我們該做的事!”
他看向東海先生:“先生,此地雖然暫時安全,但非長久之計。我們如何與濟南那邊取得聯繫?”
東海先生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憂色:“陛下,此地極為偏僻,乃是‘靜海社’數個備用聯絡點中最為隱秘、也最為…備用的一個。按照規矩,只有在其他主要聯絡點都失效,或者遇到極端緊急情況下,才會啟用這裡。”
“聯絡的方式也極為有限。”他繼續道,“每隔三日,濟南總舵會派出一名最精銳的‘信鴿’(指秘密聯絡員),沿特定路線巡查幾個預設的接頭地點。我們需要立刻派人,前往距離此地最近的那個接頭點——大約在東南方向十五里外的一處‘義冢’(亂葬崗)旁,一棵有特殊標記的歪脖子柳樹下——留下只有我等才懂的暗號。然後…在此等待。”
“等待?”載湉皺眉,“要等多久?”
“信鴿三日一巡,如果運氣好,他們明日就能看到暗號,後日或能派人前來接應。如果運氣不好,錯過了時間,那就可能…需要再等上三日,甚至更久。”東海先生的語氣充滿了不確定,“而且…如今山東境內被袁世凱嚴密布控,我等之前的網絡是否還能順暢運作,信鴿能否準時巡查,都是未知之數。”
三五天?甚至更久?!載湉的心沉了下去。他們現在缺衣少食,王德福…哦不,王德福已經犧牲了,但東海先生還有傷,衆人體力也未恢復,在這荒山野嶺中,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不能乾等!”載湉立刻道,“先生,除了留下暗號,就沒有更主動的聯絡方式了嗎?比如…煙火信號?或者…您能否判斷出濟南府城的大致方位,我們直接找過去?”
東海先生苦笑着搖了搖頭:“陛下,煙火信號目標太大,在這風聲鶴唳之時,一旦升空,引來的恐怕不是自己人,而是袁世凱的大軍!至於直接前往濟南府…更是不可!一來路途遙遠,我等對具體路徑並不完全熟悉;二來府城周邊必然是盤查最嚴密之處,我等此刻的樣子,根本無法靠近!貿然前往,無異於自投羅網!”
看來…似乎真的只能被動等待了?
載湉心中升起一股焦躁。他下意識地掏出了那個黃銅羅盤。羅盤的指針依舊穩定地指向北方。他又想起了那本德文日記,裡面那些模糊的地圖和星象符號……難道…?
“先生,”他忽然問道,“您可知曉,那位留下密室遺產的西洋前輩,他…是否也曾在山東活動?”
東海先生一愣,似乎沒想到皇帝會突然問這個,他仔細回憶了一下,才道:“這個…草民之前似乎聽主子提過一嘴,說那位里希特先生,早年在沿海一帶,特別是…登州、芝罘(煙台)等地,確實有過活動的痕跡,似乎是在…勘探礦藏?或是…進行某些秘密實驗?但後來不知為何,便銷聲匿跡了。”
登州?芝罘?那都是山東東部的沿海地區,距離他們現在的位置,還非常遙遠。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就在載湉也感到一籌莫展的時候,一直負責警戒的錢管事忽然快步從洞口走了進來,臉上帶着一絲難掩的興奮!
“先生!陛下!你們快來看!”他壓低聲音,指着洞外某一方向,“好像…好像有人來了!看旗號…像是…自己人?!”
自己人?!這麼快?!
衆人心中同時一震,立刻帶着警惕和一絲難以置信的期待,紛紛起身,小心翼翼地湊到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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