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有時候來得就是如此突然,如同在最深沉的黑暗中,驟然亮起的一線晨曦。
當錢管事那帶着驚喜和不確定的聲音響起時,石窟內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了洞口!
載湉和東海先生更是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來到被藤蔓和石塊巧妙掩飾的洞口,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只見在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的山谷中,一行五六人正小心翼翼地順着他們來時的、那條極為隱蔽的山路,朝着炭窯遺址的方向靠近。那些人個個穿着粗布短打,打扮得如同本地的山民或獵戶,但他們的步伐沉穩,眼神警惕,行動之間隱隱透着一股訓練有素的氣息,顯然不是尋常百姓。
最讓東海先生和錢管事精神一振的是,為首那人手中看似隨意拄着的一根普通木棍上,竟然纏繞着一小截…毫不起眼的、打了個特殊結的…紅色布條!
“是‘泰山結’!是濟南總舵的信記!”東海先生失聲低呼,臉上瞬間湧上狂喜之色!這是他們“靜海社”內部約定好的、最高級別的、用於緊急情況下驗明身份的信號之一!
儘管如此,經歷了連番變故和險死還生,他們依舊不敢有絲毫大意。萬一是敵人繳獲了信物,故意設下的陷阱呢?
東海先生深吸一口氣,示意衆人保持安靜,然後他再次拿出那個骨哨,模仿着另一種更加複雜、婉轉如同山雀鳴叫般的哨音,向外吹了出去。這是試探,也是詢問。
外面的隊伍立刻停下了腳步,警惕地望向石窟所在的方向。片刻後,為首那人也從懷中掏出一個類似的哨子,吹出了一段同樣複雜、卻又與東海先生的哨音形成完美呼應的旋律!
信號完全對上了!真的是自己人!
“是孫掌櫃!是他親自帶人來了!”錢管事也認出了為首那人的身形,激動地道。
“快!出去迎接!”東海先生也顧不上肩上的傷了,立刻吩咐石頭和老李挪開洞口的偽裝。
石板滑開,東海先生和錢管事率先迎了出去。
“孫掌櫃!” “海先生!錢管家!”
雙方見面,都是又驚又喜。那位被稱作“孫掌櫃”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面容黝黑、眼神精明的中年漢子。他看到東海先生肩上的繃帶和一行人狼狽不堪的樣子,尤其是看到被護在中間、雖然換了裝束但氣質依舊難掩的載湉時,臉色驟然一變!
“這位是……”孫掌櫃的目光落在載湉身上,聲音中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
“放肆!”錢管事立刻低喝一聲。
東海先生則上前一步,對着孫掌櫃等人鄭重一揖:“孫掌櫃,這位…便是當今聖上!我等奉主子之命,已將陛下從京城護送至此!”
“轟!”如同一個驚雷在頭頂炸響!
孫掌櫃和他身後那幾名精壯漢子,臉上瞬間寫滿了極度的震驚和…狂熱!他們幾乎是本能地,齊刷刷地跪倒在地,朝着載湉的方向,重重叩首,聲音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
“草民(屬下)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聖安!!”
山谷之中,只剩下他們顫抖而激動的叩拜聲。
載湉看着眼前這些素昧平生、卻對自己這個落難皇帝表現出如此赤誠忠勇的“草民”,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眼眶不由得有些濕潤。他深吸一口氣,上前親手將孫掌櫃扶起:“衆位義士快快請起!國難當頭,何須此等虛禮!朕能脫困,全賴諸位相助!”
“護佑陛下,乃我等萬死不辭之責!”孫掌櫃起身後,依舊難掩激動之色,“屬下等人接到海先生的緊急信號(指之前留下的暗記),又聽聞關帝廟方向有異動,便知情況有變,立刻循跡追來,幸好…幸好還來得及!”
他看到石窟內的情況,以及躺在地上面色灰敗的王德福,立刻道:“此地不宜久留!請陛下和先生即刻隨我等轉移!我們在山外已備好車馬和更妥善的醫療物資!”
衆人聞言,精神大振!
孫掌櫃帶來的人手充足,他們立刻接過了所有負重,並用帶來的一副軟兜,小心翼翼地將王德福固定好,由兩個力氣最大的漢子輪流背負,確保最大限度的平穩。
載湉等人則在衆人的護衛下,離開了這個僅僅停留了不到兩天的臨時石窟。
走出山谷,來到一處更加隱蔽的山坳之中,果然!那裡已經停靠着兩輛外表普通、但內裡顯然經過改裝加固的、由健騾拉動的帶篷馬車!馬車旁還有十餘名穿着尋常百姓服飾、但個個眼神銳利、太陽穴高高鼓起的精壯護衛!
看到這番陣仗,載湉對“靜海社”或者說恭親王留下的這股力量,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他們雖然沒有正規軍隊,但在情報、組織、和秘密行動方面,顯然有着驚人的能量!
衆人不再耽擱,立刻分乘兩輛馬車。王德福被單獨安置在一輛鋪滿了柔軟墊子的馬車裡,孫掌櫃帶來的一名隨行醫者(他的醫術顯然比劉郎中高明得多)立刻開始為他進行更細緻的檢查和救治。
載湉則和東海先生、錢管事、以及孫掌櫃同乘一輛。
馬車啟動,不再走那些崎嶇難行的小路,而是駛上了一條相對平坦、但依舊偏僻的土路,朝着濟南府的方向快速行駛。
車廂內,載湉終於有機會,向孫掌櫃詢問更詳細的情況。
孫掌櫃知無不言,將目前山東的局勢、袁世凱的動向(他確實去了天津,但留下了大量心腹掌控局面,對境內的監控有增無減)、以及他們這個網絡在濟南府的佈置,都一一作了匯報。
“陛下放心,”孫掌櫃最後說道,“我等在濟南府城南郊,有一處經營多年的秘密莊園,防衛森嚴,外人絕難察覺。袁世凱雖然勢大,但手也伸不了那麼長!到了那裡,您和王總管便可安心休養。至於下一步如何行動,‘主子’那邊…自有安排。”
聽到“主子”二字,載湉的心又提了起來。他試探着問道:“孫掌櫃,不知…尊駕口中的‘主子’,究竟是……”
孫掌櫃聞言,與旁邊的東海先生對視了一眼,隨即恭敬地回答道:“陛下,‘主子’的身份,事關重大,請恕屬下暫時不能明言。但請陛下相信,‘主子’對大清、對陛下您,絕無二心!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匡扶社稷,重振朝綱!”
他話鋒一轉,似乎想轉移話題:“不過,關於陛下您之前提到的,那位留下密室和奇巧之物的西洋‘前輩’,以及那些追尋‘河圖’的番子…屬下這裡,倒確實聽到了一些…有趣的傳聞。”
哦?載湉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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