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艱難的跋涉中失去了意義。不知是正午還是午後,太陽被濃密的枝葉切割成無數晃動的碎片,灑落在衆人汗濕而骯髒的臉上。
載湉覺得自己的肺像個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灼熱的痛楚。小腿肌肉早已酸脹到了麻木,腳底更是被粗礪的地面磨出了水泡,每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他數次險些摔倒,幸得身後的石頭及時攙扶,才勉強維持着蹣跚的步伐。
這具屬於光緒帝的身體,實在太過孱弱。即使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礪,也遠遠跟不上逃亡的需求。他不禁苦笑,空有超越時代的靈魂和知識,卻被這副皮囊牢牢束縛在殘酷的現實裡。
“水…還有多少?”載湉聲音沙啞地問走在一旁的錢管事。
錢管事臉色凝重地掂了掂幾乎乾癟的水囊:“省着點喝,最多…最多還能撐半日。食物…已經沒有了。”他指了指路邊一些灰綠色的、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植物,“這種‘石莧’,飢餓至極時或可少量充飢,但味澀且可能有微毒,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試。”
衆人的心又往下沉了幾分。缺水缺糧,體力瀕臨極限,而那傳說中的驚雷谷,還不知在何方。
就在這時,走在最前面的東海先生忽然停住了腳步,舉手示意停止前進。
衆人立刻停下,警惕地望向前方。只見前方地勢豁然斷裂,出現了一道深不見底、寬約數丈的峽谷!谷底雲霧繚繞,根本看不到底,只有水流衝擊岩石的聲音隱隱傳來,如同沉悶的獸吼。對面是同樣陡峭的岩壁,根本無路可通。
“麻煩了…”東海先生眉頭緊鎖,觀察着峽谷兩側,“看來我們必須繞路,或者…找到橫渡之法。”
繞路,意味著要多走數倍的路程,以他們現在的狀況,幾乎不可能。橫渡?這峽谷兩岸幾乎都是垂直的峭壁,如何橫渡?
衆人臉上都露出了絕望之色。
“等等,”載湉忽然開口,他忍着腳底的劇痛,走到峽谷邊緣,仔細觀察着對岸,“先生您看,對面那處岩壁…是不是有些不太一樣?”
衆人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對面峭壁的中下段,似乎隱約有著人工開鑿的痕跡?幾處突出的岩石,排列得似乎…過於規整?而且,在那些岩石之間,好像纏繞着一些深色的、如同粗壯藤蔓般的東西,一直延伸到他們這邊的峭壁下方某處。
“那是…”東海先生眼神一凝,也走近細看,隨即倒吸一口涼氣,“是鐵索!有人在這裡架設了鐵索橋!”
衆人大喜過望!但隨即又是一陣心驚。能在如此險峻之地架設鐵索橋,絕非尋常山民所為。難道是…里希特留下的?還是…另有其人?
錢管事立刻帶着兩名護衛,小心翼翼地順着峭壁往下探去。果然,在下方約十幾米處,找到了被茂密植被掩蓋的鐵索一端,深深嵌入岩石之中。鐵索粗如兒臂,歷經風雨,已經鏽跡斑斑,但看起來還算牢固。只是原本鋪設在鐵索上的木板早已腐朽殆盡,只剩下光禿禿的幾根主索,在峽谷的風中微微晃動。
“陛下,看來只能冒險從這鐵索上過去了!”錢管事回報。
這無疑是極大的考驗。腳下是萬丈深淵,手中只有冰冷滑膩的鐵索可以依憑。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我先來!”石頭自告奮勇,他是隊伍裡體力最好、身手也相對敏捷的一個。
東海先生點點頭:“萬事小心!抓穩,看準落腳點!”
石頭深吸一口氣,將火槍背好,雙手抓住兩根主索,深吸一口氣,將身體的重量交託出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對岸挪去。峽谷中的風吹得鐵索不斷晃動,看得人心驚肉跳。
載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好在石頭膽大心細,雖然中途有幾次險些滑倒,但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地抵達了對岸,並在那邊固定好了繩索的一端(他們帶來了少量繩索以備不時之需)。
有了石頭的成功經驗和繩索的輔助,剩下的人依次開始渡橋。東海先生肩上有傷,行動不便,由老李和一名護衛攙扶着,格外艱難。錢管事和他手下則負責斷後。
輪到載湉時,他望着腳下雲霧翻騰的深淵,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對於這種高度有着本能的恐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縮。他閉上眼睛,深呼吸,腦海中閃過王德福、巴圖,還有所有追隨者的面孔。
“抓緊我,陛下!”石頭在對岸喊道,聲音給了他一絲力量。
載湉睜開眼,眼神恢復了堅定。他抓住冰冷的鐵索,觸手一片濕滑的鏽跡。他不再看腳下,只盯着對岸石頭伸出的手,將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前進”這兩個字上,一步,再一步…
當他最終踏上對岸堅實的土地時,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石頭連忙扶住他。
“陛下,您沒事吧?”
載湉擺擺手,大口喘着氣,臉色蒼白,但眼中卻閃爍着劫後餘生的光芒。他做到了!他戰勝了自己的恐懼!
就在這時,一陣奇異的感覺襲來。
那種若有若無的嗡鳴感,在渡過峽谷之後,似乎變得…清晰了許多!不再像是幻覺,而是真真切切的、持續不斷的低頻震動,彷彿…就來自他們腳下的大地深處,或是…前方不遠處!
“你們…聽到了嗎?”載湉忍不住問道。
石頭茫然地搖頭。老李和錢管事等人也面露疑惑。
唯有東海先生,側耳傾聽片刻後,臉色微微一變:“好像…是有點奇怪的聲音…像是在打雷?不對…比雷聲更持續,更低沉…”
載湉的心猛地一跳!羅盤的指引、峽谷的鐵索、還有這越來越清晰的奇異聲響…
驚雷谷,他們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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