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時辰的休息,在沉悶的等待和無聲的緊張中度過。沒有人能真正放鬆。決定再次靠近那片充滿未知危險的廢墟核心,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偶爾有人翻動身體,或是低聲咳嗽,都會引來其他人警惕的目光。
載湉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雙目緊閉,看似在休息,實則腦海中正飛速地運轉,一遍遍地推演着即將到來的行動——從接近路線、可能遇到的危險,到應對方案、撤退時機,每一個細節都試圖考慮周全。他知道,這次是他力排衆議做出的決定,一旦出現差錯,後果不堪設想。他必須對所有人的生命負責。
時間在極度的安靜(如果忽略那持續的嗡鳴聲)中緩慢流淌。當錢管事低聲提醒「一個時辰已到」時,載湉猛地睜開了眼睛,眼神中已無猶豫,只剩下冷靜和決然。
“都準備好了嗎?”他環視衆人。
“準備好了!”回答的聲音不高,但透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
衆人喝下了最後一點點水,潤濕了乾裂的嘴唇。錢管事將油燈點亮,燈油已經只剩下瓶底薄薄一層,光線微弱得可憐,但聊勝於無。檢查了隨身攜帶的簡陋武器,確認了彼此的狀態,一切準備就緒。
“此次行動,目標是朕先前留意到的,位於廢墟右側邊緣,靠近岩壁的那個半埋的金屬箱子。”載湉再次清晰地佈置任務,“石頭、老李,你們二人負責在前探路,務必看清腳下,留意上方是否有鬆動的碎石或金屬。錢管事,你帶一名護衛斷後,時刻注意身後和兩翼動靜。東海先生居中,隨朕行動。另一名護衛護衛在側。”
他加重了語氣:“記住,動作一定要輕,腳步要穩!盡量避免接觸任何不明物體,特別是那些纏繞着線纜或者有電火花的地方!一旦出現任何異常響動,或者感到危險,無需請示,立刻向我們之前休息的地方後撤!都明白了嗎?”
“明白!”衆人低聲應道。
隊伍再次離開了滴水岩壁附近那短暫的“安全區”,重新朝着溶洞中心那片散發着冷光的巨大廢墟移動。
嗡鳴聲如同潮水般再次將他們淹沒,空氣中那股熟悉的、帶着靜電和金屬氣息的味道也愈發濃烈。他們的影子在搖曳的燈火和廢墟核心的冷光交錯映照下,被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般在地面和岩壁上晃動。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明確,不再是漫無目的地探查洞壁,而是小心翼翼地、選擇着相對穩固的落腳點,在巨大金屬殘骸之間那狹窄的縫隙中穿行,逐漸靠近廢墟的右側邊緣。腳下是碎石、扭曲的金屬片和不知名的硬質碎片,每一步都發出細微而清晰的聲響,在這被嗡鳴聲籠罩的空間裡顯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越是靠近廢墟核心,那種無形的壓力就越是沉重,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着他們。
終於,在付出了極大的體力和精神壓力之後,他們抵達了預定地點。
正如載湉之前遠遠看到的那樣,一個約莫有半人高的、長方形的金屬箱子,大半個箱體被一根巨大的、扭曲斷裂的金屬樑柱和無數碎石掩埋着,只露出一個頂角和側面的一部分。箱體呈現出一種暗沉的、類似鉛或特殊合金的色澤,表面坑坑窪窪,佈滿了劃痕和撞擊的凹痕,顯然也經歷了那場巨大的破壞,但令人驚奇的是,它似乎並沒有解體。
箱子裸露的側面,可以看到一個厚重的、結構看起來頗為複雜的鎖扣,緊緊地閉合着,上面鏽跡斑斑。周圍散落着一些線纜的斷頭,但幸運的是,似乎沒有危險的電火花直接跳躍在箱體附近。
“就是這個…”載湉低聲道,心臟不由得加速跳動。這個箱子,看起來異常堅固,裡面會藏着什麼?是里希特的研究資料?重要的工具?還是…某種危險物品?
他示意石頭靠近一些,想看得更仔細。就在這時,藉着錢管事湊過來的油燈光芒,載湉忽然在箱體那個露出的頂角上,發現了一個被塵土半掩着的、小小的、蝕刻上去的符號——那是一個圓圈,中間是一個類似閃電的標記!
這個標記,他在里希特的日記中見過!似乎與“能源”、“電力”有關!
那個蝕刻在金屬箱頂角的符號——圓圈中的閃電——如同鑰匙,瞬間打開了載湉腦海中關於里希特日記的某一部分記憶。他記得在幾張關於能量傳輸或高壓裝置的草圖旁邊,見過這個或極其相似的標記!
“這個符號…”載湉的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興奮和凝重,“如果朕沒記錯,它代表着‘能量’,或者是某種‘高危險等級’的警示…這箱子裡的東西,恐怕非同小可,甚至可能…很危險。”
這句話讓周圍的氣氛驟然又緊張了幾分。一個可能裝有危險物品的、來自未知“前輩”的箱子,在此刻如同一個燙手的山芋。
“那…那還開嗎?”石頭下意識地問道,握着金屬桿的手緊了緊。
東海先生立刻上前一步,仔細觀察着那個鏽跡斑斑的複雜鎖扣,搖了搖頭:“陛下,此鎖結構特殊,異常堅固,似乎並非尋常鎖具。強行用蠻力破壞,先不說能否成功,單是這震動和聲響,就可能引發周圍廢墟垮塌,或是觸動箱子本身潛藏的危險。而且,若裡面真有里希特先生留下的重要文書或精密儀器,也可能因此損毀。”
錢管事也面露難色:“我們手上沒有趁手的工具,只有這根鐵桿…”
載湉盯着那鎖扣,陷入了沉思。東海先生說得對,不能用蠻力。但這個箱子既然出現在這裡,又帶有如此特殊的標記,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絕不能輕易放棄。他仔細觀察着鎖扣周圍,試圖找到突破口。
鎖扣的主體似乎是一個槓桿結構,被一個粗大的、半圓形的金屬銷釘固定住。銷釘的一端似乎有些鬆動,或者說,是被外力撞擊導致了輕微的變形,與鎖孔之間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小的縫隙。
“石頭,”載湉指着那處縫隙,“用鐵桿的尖端,試試看能不能插進那個銷釘和鎖孔的縫隙裡,不要用力撬,試着…慢慢地、一點點地把它往外頂出來。”
這是一個極其精細且需要耐心的操作。石頭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將鐵桿換了個角度,小心翼翼地將尖端對準那道微小的縫隙,開始緩慢而穩定地施加壓力。
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有那持續的嗡鳴聲依舊迴盪在巨大的溶洞中,彷彿在為這緊張的時刻伴奏。錢管事緊張地舉着油燈,盡力靠近,為石頭提供照明。老李和其他護衛則緊握兵器,警惕地注視着四周,尤其是那堆核心廢墟的方向,生怕他們的動作引發什麼異變。
石頭的手很穩,力量控制得極好。鐵桿的尖端一點一點地擠入縫隙,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那根看起來堅固無比的銷釘,似乎真的在外力下,以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速度,非常非常緩慢地…向外移動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石頭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載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銷釘。
就在這時,只聽“咔噠”一聲輕響!
那聲音在嗡鳴的背景下並不明顯,但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頭猛地一跳!
是成功了?還是觸發了什麼?
石頭停下了動作,衆人緊張地看向那鎖扣。只見那根半圓形的銷釘,已經被頂出了大半!整個鎖扣的槓桿結構,似乎鬆動了!
“小心…慢慢把它扳開…”載湉聲音乾澀地指揮道。
石頭再次用鐵桿,輕輕地勾住鎖扣的槓桿,緩緩用力。又是一陣令人不安的金屬摩擦聲,伴隨着鐵鏽剝落的細碎聲響,那厚重的鎖扣,終於被一點點地…扳開了!
箱子,可以打開了!
衆人眼中都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激動和期待。錢管事連忙將油燈湊得更近。載湉示意石頭和老李合力,用鐵桿和刀鞘,小心翼翼地,將那沉重的金屬箱蓋,緩緩向上掀開。
箱蓋發出沉悶的“嘎吱”聲,被掀開了一道縫隙。一股混合着陳舊機油、略帶霉味的、以及某種奇特的、類似松香的氣味,從縫隙中飄散出來。
載湉的心臟狂跳,他幾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步,湊近那道縫隙,向裡面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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