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繞過那頭狀貌可怖、狀態不明的怪獸,並沒有給隊伍帶來多少安全感,反而像是在每個人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更深的陰影。那怪獸的存在,以及它那副被扭曲、被折磨的樣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們,這個地方潛藏着足以將生命體變成那副模樣的恐怖力量。
他們繼續沿着黑暗、死寂的隧道向深處潛行。腳下的路似乎開始緩慢而持續地向下傾斜,岩壁也變得更加潮濕,有些地方甚至滲出水珠,滑膩異常。空氣依舊冰冷而渾濁,帶着揮之不去的塵土和岩石氣息,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於之前那頭怪獸身上的腐臭味,讓人疑心附近是否還有其他的“受害者”或“污染源”。
隊伍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除了必要的警戒和探路,沒有人說話。長時間處於高度緊張和極度疲憊的狀態,又缺乏足夠的水和食物補充,所有人的體力都已經瀕臨極限。好幾次,跟在後面的護衛因爲體力不支而險些摔倒,幸得同伴及時攙扶。東海先生的臉色愈發蒼白,呼吸也有些急促,顯然肩傷在持續惡化。
載湉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快要撐不住了,頭暈、眼花、四肢無力,每邁出一步都需要巨大的意志力。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決定是否太過魯莽,將所有人帶入了這條可能永無盡頭的絕望之路。李明遠靈魂中的現代知識此刻顯得蒼白無力,面對這種純粹的、原始的生存困境,他與隊伍中任何一個普通護衛並沒有本質的區別,甚至在體能上遠遠不如。
油燈的燈油已經徹底耗盡,被錢管事小心收起。他們現在唯一的光源,只剩下老李和石頭手中輪流點燃的火折子,光芒微弱,僅能照亮腳下一小片範圍。黑暗如同濃墨,包裹着他們,也滲透進他們的內心。
就在衆人幾乎要被疲憊和絕望壓垮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老李,忽然停住了腳步,猛地擡起一隻手,示意後面安靜。
“聽…”他側着耳朵,佈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困惑和不確定。
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豎起了耳朵,努力從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呼吸聲中,去捕捉那來自黑暗深處的訊息。
起初,他們什麼也沒聽到,只有死一般的寂靜。但漸漸地,當他們的心神完全沉靜下來後,一種極其微弱的、不同於之前任何聲音的響動,似乎真的從前方更深、更低的地方,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那聲音很輕,很柔和,帶着一種持續的、流動的韻律…
“是…是水聲?”石頭有些不敢相信地低聲道。
“好像是…”錢管事也聽到了,聲音中透出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嘩啦啦…潺潺的…像是溪流?”
水!流動的水聲!
這個發現,如同在無邊的黑暗中驟然點亮了一盞明燈!衆人死寂的眼神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對水的渴望,已經超越了對未知的恐懼!如果能找到一條地下暗河或溪流,不僅能解決他們最迫切的飲水問題,更可能意味着這條隧道是通往外界的!
“方向在哪邊?聽清楚!”載湉也感到一陣心潮澎湃,但他立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提醒衆人。
他們再次凝神傾聽。那潺潺的水聲確實是從前方、而且是更低的地勢傳來的,清晰可聞,絕非幻聽。
“走!過去看看!”載湉立刻做出決定,聲音中也帶上了一絲急切,“所有人,打起精神!注意警戒!慢慢靠近水源!”
求生的渴望瞬間戰勝了疲憊。隊伍的速度不自覺地加快了一些,儘管依舊保持着必要的謹慎,但腳步中明顯多了一份急切和期盼。他們循着那越來越清晰的水聲,向着隧道更深的黑暗中走去,心中充滿了忐忑的希望——那裡等待他們的,會是救命的甘泉,還是另一個未知的陷阱?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OjPZCAxc3
那越來越清晰的潺潺水聲,如同天籟之音,驅散了衆人心中積壓的疲憊和絕望,注入了一股強烈的求生動力。他們循着聲音,腳步踉蹌卻又充滿期待地向隧道深處和下方走去。
又轉過一個彎道,地勢豁然開闊了一些。前方不再是狹窄單調的岩石通道,而是出現了一個小型但天然形成的地下石窟。而那救命的水聲來源,就在石窟的中央——一條約莫三四尺寬的地下溪流,正從石窟一端的岩壁縫隙中汩汩流出,蜿蜒着穿過石窟,又匯入另一端的黑暗通道之中!
溪水在他們微弱的火折子光芒下,反射着點點粼光,看起來清澈見底,水流雖不算湍急,卻也充滿了活力,發出“嘩啦啦”的悅耳聲響。石窟的岩壁異常潮濕,甚至有些地方長着薄薄一層散發着極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熒光的苔蘚,給這片黑暗空間帶來了一絲詭異而朦朧的光亮。
“水!是真的水!”石頭第一個歡呼起來,幾乎是本能地就要撲過去。
“等等!”東海先生再次及時制止,他雖然也難掩激動,但多年的經驗讓他保持着最後一絲警惕,“此地非同尋常,水源未必乾淨!先別急着喝!”
他走到溪流邊,蹲下身,仔細觀察着水流和水底的狀況。溪水清澈,可以看到水底光滑的鵝卵石,並無明顯的沉澱或異色。他用手捧起一些水,湊到鼻尖聞了聞,又用手指沾了一滴,放在舌尖極其小心地嚐了一下。
“水流清澈,觸手冰涼,沒有任何異味…”東海先生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一些,“看起來…比之前那點岩壁滲水要好得多,像是活水。但此地畢竟詭異,大家還是先少量飲用,觀察片刻,若無不適,再補充。”
話雖如此,但衆人早已渴得如同沙漠中的旅人,哪裡還能忍耐?得到東海先生初步的肯定後,所有人幾乎是同時衝到了溪流邊,顧不得許多,用手、用破舊的帽子、用任何能盛水的東西,貪婪地將清涼的溪水送入口中。
冰涼甘冽的溪水滑過喉嚨,滋潤着乾涸的五臟六腑,那種從極度乾渴中解脫出來的舒暢感,是任何語言都難以形容的。有人甚至喜極而泣,淚水混合着溪水一同嚥下。載湉也顧不得皇帝的儀態,捧起水就大口喝了起來,他從未覺得水是如此的甘甜,如此的充滿生命力。
他們痛飲一番,又將所有的水囊都灌得滿滿的。那種因缺水而瀕臨死亡的威脅感,終於暫時解除了。
有了充足的水源,衆人精神大振。他們用溪水清洗了臉上的污垢和汗漬,東海先生也藉此機會,重新清洗了肩上的傷口,換上了乾淨的(雖然依舊破舊)布條。
他們圍坐在溪流邊,藉着那微弱的熒光苔蘚和火折子,終於獲得了片刻真正意義上的喘息。飢餓感依舊存在,但有了水,身體的機能似乎也恢復了一些。
“這條溪流…是從哪裡來?又要流到哪裡去?”載湉看着那從黑暗中流出,又匯入黑暗中去的溪水,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東海先生觀察着水流的方向和石窟的形態:“看水流方向,我們一路過來,地勢確實是在下降。這地下暗河,多半有其源頭,也終會有其出口。順着水流往下走,或許…就是一條離開這驚雷谷的生路。”
他的話讓衆人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個念頭是如此的誘人!
錢管事也補充道:“我們沿途過來,並未發現岔路。這條溪流所在的通道,似乎就是我們之前那條路的延續。若要前進,似乎也只有順流而下一途。”
載湉點點頭,心中也在快速盤算。順流而下,尋找出路,無疑是目前最符合生存邏輯的選擇。但…就這樣放棄對里希特遺產的進一步探索嗎?日誌和圖紙還只看了個開頭,那疑似平台入口的地方還未探查…
然而,生存的壓力是如此巨大,剛才瀕臨絕境的體驗還歷歷在目。
他看着眼前潺潺流淌的溪水,又彷彿看到了遠處那片散發着危險光芒的廢墟。
是選擇順應這條代表着“生”的溪流,還是回頭去探尋那充滿了“謎”與“死”的廢墟?新的抉擇,再次擺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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