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先生的一聲提醒喝止,如同及時雨,澆熄了衆人因狂喜而險些失控的衝動。求生的本能讓他們立刻冷靜下來,意識到在這詭異的地下洞窟中,任何看似希望的發現,都可能伴隨著未知的危險。
在東海先生的指揮下,老李和石頭作為前導,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濕潤的岩壁。他們仔細檢查了那塊接住滴水的岩石平台,確認其還算穩固,又用火折子照亮了上方滴水的岩縫周圍,沒有發現毒蟲、怪異的苔蘚或其他明顯的危險跡象。
“看起來…像是普通的岩石滲水。”老李觀察片刻後,回頭低聲彙報,聲音因爲極度乾渴而嘶啞難聽。
衆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依次靠近。載湉也湊上前去,只見那水窪極淺,裡面積攢的水量恐怕還不足一小碗,但水質看起來異常清澈,在他們微弱的燈光和遠處核心散發的冷光映照下,閃爍着粼粼微光。水珠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大約隔上數息才滴落一滴,“嘀嗒”一聲,輕輕敲打在水窪中,漾開一圈細微的漣漪。
每一滴水,此刻都如同最珍貴的珍珠。
東海先生用手指沾了一點水窪裡的水,放在鼻尖聞了聞,又極其小心地用舌尖嚐了一下,隨即眉頭微蹙:“水質清冽,沒有異味…似乎是乾淨的山泉水。但畢竟來路不明,若能煮沸飲用是最好。”
衆人聞言,臉上剛浮現的喜色又淡了幾分。在這缺乏燃料的地下洞窟裡,生火煮水談何容易?
“顧不了那麼多了。”錢管事看着衆人乾裂起皮的嘴唇和疲憊不堪的神色,果斷道,“能有水救急已是萬幸。先收集起來,至少能潤潤喉,撐住一時。”
他拿出隊伍中僅存的幾個乾癟水囊,小心翼翼地將開口對準那滴水點下方。看着水珠以如此緩慢的速度滴落,衆人心中焦急,卻又充滿了期待。他們又找來幾塊相對乾淨的布,輕輕蘸取水窪中積攢的水,再費力地擰進另一個水囊裡。
這個過程極其緩慢而艱難,但沒有人抱怨。每一滴被收集起來的水,都意味着生命的延續。
花了將近半個時辰,他們才勉強收集了大約一個水囊三分之一的水量。
“夠了,先讓大家潤潤喉。”錢管事將其中一個水囊遞給載湉,“陛下,您先用。”
載湉接過水囊,感受到那微薄卻沉甸甸的重量。他沒有推辭,此刻不是講究虛禮的時候。他拔開塞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冰涼、甘甜的泉水滑過乾涸灼痛的喉嚨,那種久違的滋潤感,幾乎讓他舒服得想要呻吟出來。這不僅僅是生理上的慰藉,更是精神上的巨大鼓舞,彷彿將他從瀕臨絕望的懸崖邊緣拉了回來。
他將水囊遞給身邊的東海先生:“先生,您有傷在身,也喝一些。”
隨後,水囊在七個人手中依次傳遞,每個人都只喝了極少的一小口,動作珍重無比,彷彿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儘管這點水對於他們極度缺水的身體來說只是杯水車薪,但那重新濕潤的口腔和喉嚨,以及腹中不再那麼強烈的灼燒感,讓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臉上的死氣沉沉消退了些許,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光芒。
錢管事估算了一下滴水的速度和他們的需求,臉色依舊嚴峻:“這水源雖能救急,但水量太少,收集不易。我們必須極度節省,並且…”他看了一眼周圍,“或許,我們應該考慮在此處稍作停留,盡可能多收集一些水,同時也能讓大家稍稍喘口氣。”
衆人圍在這救命的涓滴水源旁,昏暗的光線映着他們疲憊卻又帶着一絲希望的臉龐。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但飢餓、疲勞、以及對這未知洞窟和遠處那嗡鳴廢墟的恐懼,依舊如同沉重的陰影,籠罩在他們心頭。
他們獲得了短暫的喘息之機,但前路,依舊迷茫而危險。
載湉略作思忖,便同意了錢管事的提議:“好,就在此處稍作停留。此地相對開闊,又暫時遠離那核心廢墟的直接威脅,更重要的是有水源。錢管事,你來安排警戒,務必嚴密。我們輪流休息,其他人盡一切可能收集水源。”
“喳!”錢管事應道,立刻開始安排。
他們選擇了靠近滴水岩壁下方一處稍微內凹、能略微避開洞窟內可能存在的氣流(儘管感覺不明顯)的地方作為臨時休息點。地方不大,僅夠七個人蜷縮着坐下或靠臥。石頭和老李自告奮勇擔任第一班警戒,他們一人守住來路方向,一人留意着洞窟深處和遠方的廢墟,眼神警惕,紋絲不動。
其餘五人則抓緊時間休息。說是休息,其實更像是暫時停止了無望的跋涉。冰冷堅硬的岩石地面硌得人骨頭生疼,飢餓如同鬼火在胃裡燃燒,而那無處不在的低沉嗡鳴更是擾得人心神不寧,根本無法真正入睡。東海先生靠在岩壁上,額頭冷汗涔涔,顯然肩上的傷勢在之前的奔波和緊張中又加重了。
載湉也靠着冰冷的石壁閉目養神,但他的大腦卻異常活躍。李明遠的靈魂帶來了後世的知識體系,讓他不斷嘗試分析眼前的困境和那堆神秘的廢墟,而光緒帝的身份則讓他揹負着沉重的責任感。他知道,短暫的停留只是權宜之計,他們必須盡快找到真正的出路或是足以支撐他們生存下去的資源。
他悄悄睜開眼,藉着極其昏暗的光線(錢管事已經將油燈熄滅,只偶爾點亮火折子觀察情況,主要光源來自遠處廢墟的冷光),望向那片廢墟的方向。那穩定的、非自然的冷光,以及其中隱約可見的巨大結構,無聲地訴說着遠超這個時代的故事和力量。里希特,這位德國工程師,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建造這一切的目的何在?又爲何會落得如此下場?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個時辰。負責收集水源的人低聲彙報,他們用盡了所有耐心,又收集了小半個水囊的水。雖然依舊不多,但至少讓他們不至於立刻陷入絕境。輪換了警戒的人員,也勉強打盹了片刻。
體力並未恢復多少,但精神上的極度緊繃稍稍緩解了一些。衆人再次分飲了少量的水。
“陛下,”東海先生的聲音依舊虛弱,但思路清晰,“水源收集不易,我們不能在此久耗。依草民看,我們或許應該繼續沿洞壁探查。此洞如此巨大,或許別有洞天,藏有其他出路,或是…更豐沛的水源。”
錢管事也點頭附和:“先生說的是。守在此地,水也積攢不了多少,遲早還是要斷水。不如一邊尋找出路,一邊留意水源。”
載湉沉吟着。這確實是穩妥之策。但他心中,始終惦記着廢墟那邊看到的線索——那疑似平台入口和金屬箱子的地方。如果那裡藏着里希特的日誌、設備,甚至是可以利用的能源或食物呢?
他看向衆人,他們臉上雖然有了點血色,但眼中的疲憊和對未來的茫然卻無法掩飾。他不能再讓他們僅憑一線渺茫的希望去進行無止境的、低效的搜索。
“先生和錢管事所言有理,尋找出路和更多水源是根本。”載湉緩緩開口,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但是…”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在黑暗中散發着冷光的廢墟,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那片廢墟…朕認為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既然我們已經冒死進來,總要弄清楚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或許,真正的生機,恰恰就藏在那片危險之中。”
他做出了決定:“我們再休息一個時辰,盡量恢復體力。一個時辰後,我們不再盲目探查洞壁,而是…去那片廢墟的邊緣,仔細看看朕之前留意到的那兩個地方!”
這個決定,無疑是將衆人再次推向了已知的危險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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