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之後那令人不安的發現,讓整個隊伍都僵在了原地。那低低的嗚咽和斷續的刮擦聲,如同死神的低語,在狹窄、黑暗的隧道中回蕩,敲打着每個人的神經。
“怎麼辦?陛下?先生?”錢管事焦急地低聲詢問,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發顫。是進是退,是繞是殺,必須立刻做出決斷。
載湉強迫自己冷靜地思考。他示意老李再靠近一些,利用岩石的掩護,更仔細地觀察一下那頭怪獸的狀態。
老李藝高人膽大,點點頭,再次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摸到拐角邊緣,屏息凝神地觀察了片刻,隨後悄然退回,對載湉和東海先生耳語道:“回陛下、先生,那東西…好像確實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呼吸很微弱,幾乎感覺不到起伏。眼睛…似乎是閉着的,也可能根本沒有。只是偶爾抽搐一下,無意識地抓撓地面和牆壁。但…它的樣子實在太怪了,爪子像扭曲的枯枝,身上還有黏液…不敢保證它沒有危險。”
東海先生的臉色依舊凝重:“其周身氣息紊亂,死氣沉沉,卻又隱隱透着一股凶戾暴虐之意,絕非善類。恐怕是被此地邪氣,或是被里希特先生那‘核心’的能量影響,變成了這般非生非死的怪物。不可輕忽。”
情況很明顯了:一個狀態極不穩定、潛在危險極高的“攔路虎”。
“能繞過去最好。”錢管事立刻提出最穩妥的建議,“此物既然半死不活,我們動作輕一些,或許能從另一側悄悄過去。萬萬不可弄出大的動靜,驚動了它,或是引來隧道深處更可怕的東西,那就糟了。”
石頭卻有些躍躍欲試,低聲道:“若它突然發難,俺有把握一刀結果了它!免留後患!”
“不可!”載湉和東海先生幾乎同時低聲制止。
載湉沉聲道:“石頭,不可魯莽。先不說你是否有十足把握一擊斃命,一旦動手,血腥味和打鬥聲在這隧道中必定會傳出很遠。此地危機四伏,日誌中記載的‘山中之物’尚不知是否還在附近,我們絕不能主動暴露自己!”
他看向石頭那邊隧道壁與怪獸之間似乎還留有的狹窄空隙,做出了決定:“朕看,此物狀態不明,暫不宜驚動。我們試着從另一側岩壁,悄悄繞過去。”
他環視衆人,語氣嚴厲:“所有人,將身上可能發出聲響的零碎物件都收好或丟棄!腳步務必輕到極點,落地無聲!呼吸放緩!從現在起,不許發出任何聲音,一切行動聽手勢!石頭,你身手最好,由你第一個過!老李,你第二個。一個一個來,保持三步距離!若那東西有任何異動,切不可擅自攻擊,立刻停止動作,等待朕的號令!”
命令下達,所有人立刻行動。他們將身上零散的金屬、水囊的木塞等都重新檢查、固定,甚至有人脫下了磨損嚴重的鞋子,只穿着襪子或用布裹腳,以求最大限度地減少噪音。
錢管事熄滅了油燈,只留下老李手中一個火折子,還用手半掩着,僅僅在地面上投下巴掌大一塊微弱的光斑,勉強能看清腳下。黑暗變得更加濃稠。
石頭深吸一口氣,將腰刀反握在手,如同壁虎一般,整個身體幾乎完全貼在了隧道的右側岩壁(怪獸在左側),藉着那微弱的光線,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謹慎的姿態,向前挪動。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緊緊跟隨着石頭的身影。隧道中只剩下那怪獸偶爾發出的、微弱的嗚咽和刮擦聲,以及衆人自己那被無限放大的心跳聲。
石頭的動作輕柔得如同貓咪,每一步都先用腳尖試探,確認無誤後才緩緩落下。他一點點地接近那頭趴在地上的怪獸…經過拐角…進入與怪獸平行的區域…
距離最近的時候,他幾乎能聞到那怪獸身上散發出的、混合着腐爛和腥臊的惡臭。他甚至能看到那怪獸身上裸露的皮膚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微微蠕動。
就在石頭即將完全通過怪獸所在區域的時候,那原本趴着一動不動的怪獸,腦袋忽然極輕微地朝着他的方向,抽搐了一下!那斷斷續續的嗚咽和刮擦聲,也同時停了下來!
空氣,瞬間凝固!
石頭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那一瞬間,時間彷彿停止了流動。
石頭僵立在原地,渾身的肌肉繃緊到了極點,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冷汗從額角滑落。身後,載湉、東海先生等人也是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武器無聲地抬起,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著那頭怪獸。
然而,預想中的暴起發難並沒有發生。
那怪獸的腦袋只是輕微地抽搐了幾下,似乎是某種無意識的肌肉痙攣,又像是在極度混沌的感知中捕捉到了一絲模糊的異常,卻無力分辨或做出反應。它那僅存的、微弱的嗚咽聲停頓了片刻後,又再次低低地響起,那扭曲的爪子也重新開始在岩壁上徒勞地、緩慢地刮擦着,彷彿之前那一下輕微的反應,耗盡了它本就不多的精力。
它似乎…真的沒有察覺到近在咫尺的威脅,或者說,它已經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瘋狂中,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了。
石頭在原地僵持了足足有十幾息的時間,確認那怪獸沒有進一步的反應後,才以更加緩慢、更加輕柔的動作,一點一點地,繼續先前進。他感覺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每移動一寸,都需要付出巨大的意志力來克服恐懼和肌肉的僵硬。
終於,他感覺自己完全通過了那怪獸所在的區域,來到了相對“安全”的另一端。他不敢回頭,只是快速打了個無聲的手勢,示意後面的人可以跟上。
老李是第二個。他顯然也看到了剛才那驚險的一幕,動作比石頭更加謹慎三分。他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貼着岩壁,緩緩滑過… 安全通過!
接下來是載湉。儘管有東海先生和錢管事在身邊護衛,但他仍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他刻意不去看那頭散發着惡臭、形態可怖的怪獸,只將目光鎖定在前方石頭和老李那模糊的輪廓上,一步一步,控制着呼吸和腳步,以畢生最大的毅力和謹慎,挪過了那片危險地帶。
緊接着是東海先生,他忍着肩傷的疼痛,在錢管事的攙扶下,也屏息凝神地通過。
最後是錢管事和兩名護衛。每個人都重複着同樣的、令人窒息的潛行過程。越是到後面,等待的時間越長,積累的心理壓力也越大。
當最後一名護衛也成功繞過那頭怪獸,所有人在前方十幾步遠的地方重新匯合時,大家才如同虛脫一般,無聲地靠在了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后怕不已。好幾個人的後背,都已經被冷汗濕透。
沒有人說話,只是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恐懼和僥倖。
“走!繼續走!快離開這裡!”載湉壓低聲音,第一個打破了沉默。此地不宜久留,天知道那怪獸會不會突然發狂,或者它的嗚咽會不會引來別的東西。
衆人立刻強打精神,不再停留,由石頭和老李繼續在前探路,沿着黑暗、死寂的隧道,繼續向着未知的深處走去。
那頭被遺留在身後的、病態而畸形的怪獸,以及它那充滿痛苦的嗚咽和刮擦聲,如同一個不祥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每個人的心底,讓他們對這條隧道的恐懼,又加深了幾分。
他們成功地繞過了一個看得見的障礙,但誰也不知道,在這條隧道的更深處,還有多少看不見的、更加恐怖的危險,在等待着他們。前路,依舊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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