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這條被載湉推測為“伽馬安全走廊”的通道後,時間似乎失去了意義。四周是永恆不變的、被微弱光線勉強照亮的狹窄空間,以及幾乎完全隔絕了外界聲音的死寂。只有他們自己一行人的腳步聲、呼吸聲,以及偶爾金屬裝備不小心碰到牆壁發出的輕微刮擦聲,在迴盪。
通道似乎永無盡頭,一直保持着輕微的下傾角度,蜿蜒曲折。兩側的金屬牆壁上,破損和鏽蝕的痕跡隨處可見,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裸露的岩石和斷裂的管道線纜,無聲地訴說着此地曾經遭受的巨大破壞。空氣中那股陳腐、混雜着機油和臭氧的味道,也始終縈繞不去。
長時間在這種單調、壓抑、充滿未知的環境中潛行,對所有人的精神都是巨大的考驗。即使剛剛補充了水分,但飢餓和極度的疲憊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着他們的體力和意志。載湉能感覺到隊伍的士氣正在一點點地被消磨,儘管大家都在咬牙堅持,但腳步越來越沉重,警戒的反應似乎也遲鈍了一些。
更糟糕的是,錢管事手中的油燈,光芒已經微弱到了極點,燈芯在瓶底殘餘的燈油中掙扎閃爍,彷彿隨時都會徹底熄滅。
“陛下…”錢管事聲音乾澀地低語,充滿了焦慮,“油燈…恐怕…撐不過一刻鐘了…”
這句話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一旦失去這最後的光源,他們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通道中,將徹底寸步難行,與活埋無異!
必須盡快找到出路,或者至少找到一個可以安全停下來、想想辦法的轉機!
就在衆人心焦如焚之際,一直走在最前面的石頭,忽然停下了腳步,打了個手勢。
“前面…有情況!”他壓低聲音道。
隊伍立刻停下,所有人都警惕地望向前方。藉着那即將熄滅的油燈和火折子的光芒,他們看到,在前方的通道右側牆壁上,赫然出現了一扇厚重的、緊閉的金屬門!
這扇門的出現,讓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這至少證明了這條通道並非一成不變,而是連接着其他區域!
他們小心翼翼地靠近。這扇金屬門看起來異常厚重,至少有三指厚,表面佈滿了劃痕和凹痕,似乎是某種鉛灰色合金材質。整扇門向外微微凸起、變形,彷彿曾經承受過來自門後巨大的壓力。門的邊緣與牆壁的接口處,似乎因高溫而部分熔接在了一起,顯然已經無法正常開啟。
門的中央,有一個巴掌大小的、由厚實的渾濁玻璃構成的觀察窗,但玻璃已經完全碎裂,只留下一個黑黢黢的孔洞,無法看清門後的情況。
而在觀察窗的下方,用紅色的、已經有些褪色的油漆,噴塗着一個奇特的標誌——一個類似骷髏頭的圖案,下方還有兩個交叉的骨頭!在骷髏頭的旁邊,還有幾個模糊的德文字母,載湉湊近了,藉着最後的燈光,辨認出似乎是“Labor Beta”的字樣!
“Labor Beta… 貝塔實驗室?”載湉的心猛地一沉,瞬間想起了日誌中提到的那個“發生了意想不到變異”、“極具攻擊性”、“必須徹底銷毀並封存”的“實驗體 Beta”!
難道…這扇門的後面,就是當年那個進行危險生物實驗,並最終失控的地方?!門向外凸起,是否就是因爲裡面的東西試圖衝出來,或是被銷毀時產生的巨大壓力?!
這個猜測讓所有人,包括載湉自己,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
而就在這時,油燈的火焰猛地跳動了兩下,發出“滋”的一聲輕響,光芒驟然暗淡下去,只剩下燈芯一點點微弱的、如同螢火蟲般的餘燼,眼看就要徹底熄滅!
黑暗,即將完全降臨。而他們,正站在一扇可能通往極度危險實驗室的、詭異變形的金屬門前。旁邊,主通道依舊延伸向未知的黑暗。
時間,已經不容許他們再做任何猶豫。
“Labor Beta…” “實驗體 Beta…” 這個名字和那不祥的骷髏標誌,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瞬間擊中了載湉和所有聽懂了的人。日誌中關於那個失控變異、極具攻擊性的實驗體的描述還歷歷在目!
這扇門後,很可能就封印着,或者曾經封印過那樣一個恐怖的存在!那向外凸起的門板,是否就是它試圖衝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衆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冒起,下意識地都往後退了一步,遠離那扇看起來就充滿了死亡氣息的金屬門。
而就在此刻,彷彿是為了印證他們心中最深的恐懼,錢管事手中那盞一直掙扎着的油燈,燈芯猛地一縮,發出最後一絲微弱的、如同嘆息般的“滋”響,徹底熄滅了!
猝不及防的、絕對的黑暗,如同實質的幕布,轟然降臨!
“啊!”有護衛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隨即又死死捂住了嘴。
失去了最後的光源,哪怕是那樣微弱昏黃的光芒,也足以讓人在這無邊的黑暗中感到恐懼和絕望。他們瞬間失去了方向感,只能感覺到彼此因緊張而變得粗重的呼吸,以及從前方主通道深處和那扇詭異的門後同時傳來的、彷彿來自地獄的死寂(相對於之前的嗡鳴而言)。
“都別慌!”載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着強作的鎮定和不容置疑的威嚴,“都向朕靠攏!手拉手,或者抓住前面人的衣服!保持隊形!”
他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讓險些陷入混亂的隊伍迅速恢復了秩序。他們在黑暗中摸索着,很快重新組成了緊密的一列,彼此的肢體接觸帶來了些許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老李立刻點燃了他們僅存的最後幾根火折子之一,但火折子的光芒比油燈更加微弱和不穩定,只能勉強照亮腳下方寸之地,而且燃燒時間極短。
“陛下!現在怎麼辦?”錢管事焦急地問,聲音在黑暗中有些發顫。
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迫在眉睫的選擇:是冒着極大的風險,試圖在那扇可能封印着恐怖生物的“貝塔實驗室”門上尋找線索(在幾乎沒有光線的情況下,這無異於自殺)?還是繼續沿着漆黑一片、前途未卜的主通道摸索下去?
“放棄那扇門!”載湉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做出了決斷,“此門太過詭異危險,絕不可碰!所有人,跟着朕,貼着左側牆壁(即遠離門的那一側),繼續沿着主通道前進!老李,火折子省着用,只在轉彎或朕示意時點亮一瞬,照亮前方即可!”
這是目前唯一相對理智的選擇。與其去招惹一個已知且極可能致命的危險,不如繼續在未知的黑暗中賭那一線生機。
“走!”
一聲令下,七個人如同一個連體的盲人,開始了他們進入這地下基地以來最艱難、最危險的一段旅程。他們手拉着手,或者後者緊緊抓住前者的衣襟,將身體的重心完全交給了觸覺和聽覺。走在最前面的石頭和老李,更是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腳下的觸感和前方空氣的流動上。
他們摸索着冰冷粗糙的金屬牆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腳下不時會踢到之前未曾留意到的碎石或凸起的金屬板,引來一陣無聲的緊張。每一次轉彎,每一次感覺到地勢的變化,都需要停下來,點亮一瞬火折子,快速觀察,然後再次熄滅,將那寶貴的光明省到極致。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所有的恐懼。他們能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心跳,能聞到汗水和塵土混合的氣味,能感覺到從未知深處吹來的那一絲微弱氣流。時間在這段盲行中變得毫無意義,只有無盡的黑暗和步步驚心的前行。
不知在這種極度壓抑和恐懼的狀態下摸索前進了多久,或許是一刻鐘,或許是半個時辰,正當衆人感覺體力和精神都瀕臨崩潰邊緣時,走在最前面的石頭忽然停了下來,拉了拉前面老李的手。
錢管事(現在緊跟在老李後面)低聲問:“怎麼了?”
石頭的聲音帶着一絲不確定和壓抑的興奮,從前方傳來:“風…前面的風好像變大了!而且…感覺不那麼悶了!空氣…好像新鮮了一些!”
幾乎在同時,負責感知氣息的東海先生也輕“咦”了一聲:“嗯?前方的氣息…似乎與這通道中的污濁之氣不同…”
衆人精神皆是一振!風變大了?空氣變新鮮了?這難道意味着…他們離出口近了?或者至少,是進入了一個與外界有空氣流通的、更大的空間?!
黑暗中,一線微弱的希望,似乎再次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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