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梦生
“Tu peux partir à tout moment(你随时都可以出发)。”机器代理道:“Quand la cloche sonnera, il viendra te chercher(当钟被敲响,祂就会来接你)。”
“诗王”一言不发。海风不断吹开祂的灵袍,而祂的无面始终望向灰海深处,混沌涌起的黑暗。
机器代理用那透明的蓝眼望向祂。
“Tu as changé(你变了).”它观察道。 “诗王”转头,似见状,那机器代理,竟做一百劫来也不见的举动,抬起两只由弯弧所成的手,比划了个富有情态的手势:“un peu(就一点点).”
一阵波动从“诗王”的洁白的装甲中散发出来,令机器代理识别观察——作为机器元件,它没有直接识别'灵'的能力,只有它的媒介,譬如声音,譬如语言,譬如图像,但似乎的第一次,它感觉到了“诗王 ”纯粹波动中的含义。
微笑。
“Comme tu as un peu modifié,non(就像你也变了点,不是吗)?”
祂笑道,抬起手,示意机器代理跟随。祂们背离“大洋花庭”静谧的屋宇,穿过先前模糊而封闭的篱栏,向沉没在阴影中荒凉的海岸线走去;“诗王”的灵袍在风中若光飘散聚集,机器代理的履带压下一道清晰的,标志来路的辙痕。
祂们走着。有一会,没有任何波动和声音,直到灰海的浪潮声变得如此清晰,乃至背后的林木清风,都再也听不见了,机器代理才似乎决心观察什么似地,转动那僵硬的颈部。
“你这次又会去很久。”它看着那渐渐消失的洁白花园,对“诗王”说:“而钟声鸣响,所有的亡魂都会在拉斯提库斯的率领下来到你身前。你要直面其中的压力和胁迫——这可能是场永无止境的迷宫,如你上次竭尽全力才得以脱身的天体般,甚至更为艰难。”
“拉斯提库斯会亲自前来,唤醒下一个拟态。你没有机会知道,祂会从死亡中,给你带来什么。”
机器代理说着祂本就知道的的话,由此这对话甚更像一种陈述的交换,而非告知——这个属物的,聪慧的头脑企图更清晰地知道,灵的源头,祂的灵魂,从一次入梦的沉睡中知晓了何种不为它的只能所存储的事物。
祂们向前走着;“诗王”抬起了手。
“无论祂会带给我什么。”祂回答,初时是一阵沉默:“——我首先想和你分享的是我从梦中得来的意外之喜——我遇见了我那位坚忍不拔,勇敢而诚实的代理。她有诸多稚嫩和不足,但托她的福,我找回了一段记忆。”
“记忆?”
“是的——很少。”“诗王”说:“就像一刹那。一个片段——我看见他站在我面前,起身,而我跟着他,走向黑屋之外。”
机器代理听着,“诗王”继续说,声音平静,银发点燃光辉,神思遥寄远方:
“最初的记忆,所谓,最真实的记忆,竟甚无特别,因那之后,我已在将之追寻的梦境中,无数次与之相见,唯有一事,诚乃不变——”
祂停步,在海风中,看向那天上的月轮。
“许多天使,自上升'外海'来,随早已解脱初来执念,也忘记了祂们得以升迁的理由,如一场梦醒来,还有另一场梦。又有新执,又有新惧,如此存续……”
“作为诗人……”
祂低头,和机器代理那纯真似琉璃的蓝眼相望,轻声开口,微笑真挚:
“我亦不免。”祂坦诚:“我有我自己最深的恐惧和执念。诗的尽头是什么?噩梦般的故事后,无穷坠落的地狱是否穷尽——讲述希望的传说后,希望后的宁静又能否长存?”
祂伸出手,握住机器代理那弯弧般的躯体,如成人握住了孩童——灵,牵引了智,终于踏上了合一的道路。
“但如今我已不再害怕——在那女孩的迷宫中,我看见了恐惧的尽头,和我们天路的方向。”
“在一切对立后,在极致的恐惧和希望尽头,虚空的伪装中,爱就在那儿。”
“诗王”缓慢说着,灵光浮动,而闻此言,机器代理闪烁而整合的神经元件,似真若一懵懂孩童般,唯以其聪颖记忆内容,而不以真正的灵智明了含义。 “诗王”见状,并不气恼,波动中耐心的笑意不减,仍循这灰暗,诉说的海向前。
“因此我决定去追寻——不必气馁,我的旅伴——我会在这梦中,告知万界,我能领会的一切。”
祂如此道。海风吹开祂的发,祂的衣,祂望向天顶,见那月环的蓝雾中,亦有个黑暗的影子。
机器代理看着;两个天使遥望。 “诗王”的装甲在月色中几仿佛透明般,露出一个银发男人模糊的轮廓。
他向那黑影微笑。
“而我不害怕,他来迎接我。”
他的眼,盛满泪水,将那黑影装在瞳中。
“因在无数的梦中,我也没有忘记,最初是你,带我走上了这路途。”
因此,请你放心吧。
机器代理听见祂说:
你永远都在我眼中。
我已梦见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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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句话中,它敏锐的感官似感天空中传来一阵浩瀚,冷酷,又无比柔和的波动。黑暗似在微笑,说着一句它无法完全把握的话语:
当你梦见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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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代理尽可能地去辨认这句话,但直到那天空中的黑影消失,它也没能解析那句话的真实含义。不得已,它只能中断任务,再抬头,看向“诗王”。
那像井口般的钟已在二人眼前,被荒沙环绕。
“现在就走吗?”机器代理问。它准备好获得,'是'的回答,但,出乎意料,“诗王”摇了摇头。
祂的手心中幻化出一枚黑色的戒指,乃先前启动拟态的媒介——祂从E手中,获得的那个仪器。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祂说。而后,机器代理见祂走至灰海岸边,张开了灵道。
“我很快就回。”“诗王”道,接着消失在那模糊的空间中,留下漫天呢喃的梦幻星辰,覆盖众魂于死中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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