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妍的面容略顯蒼白。
當今東宮未定,中宮嫡出的三皇子與貴妃所誕的六皇子皆為儲位角逐之熱門,偏生這兩位皇子根基多在文官之中,因此手握兵權的湯家與秦家立場,頓成各方矚目焦點。
湯家世代向來只認君王為尊,奉天子為主,誰能登上至尊之位,湯家便為誰驅策,而皇帝亦對湯老將軍交付深厚信任。
然則這份純然的忠君立場,反教兩位皇子愈加忌憚厭憎湯家。
皇帝雖年事漸長,精神卻仍矍鑠健旺,將兵權牢牢緊握手中,立儲大計遲遲未定,惹得皇子們明爭暗鬥卻又無可奈何。
前世安麟正是踩著湯家屍骨攀附權位,若照此推演,湯家勢力最終恐怕會被收歸於安麟所效力的三皇子麾下。
今生縱然姜媛媛未曾成為三皇子妃,但安麟挾重生之優勢,難保不會提前尋三皇子結盟。
宇文瀚見姜清妍眉間鬱色凝結,鄭重言道:「清妍,能否信我?我必傾力護佑湯家周全。」
姜清妍聞言心弦劇震:「宇文瀚,你……」
宇文瀚凝睇著她雙眸,耳畔驀然浮現管家苦口婆心的勸誡:「王爺啊,姜小姐及笄之禮時,京都多少權貴子弟便已蠢蠢欲動,雖說王爺當時強勢壓下風波,可日後難保不生出事端。如今姜小姐須守孝三年,此事有利有弊,王爺定要把握住這良機啊!」
老管家日日憂心長嘆,自家王爺不僅頂著『剋妻』的惡名,更向來對女子示好避如蛇蠍,整日與那不成體統的古尋廝混一處。市井間甚有流言揣測王爺好男風,如此下去,自己怕是閤眼之前都盼不到王爺迎娶王妃了罷?
宇文瀚亦不由得捫心自問。
確實,往昔他從未碰觸兒女情長之事,僅是默默為姜清妍處置麻煩,至多不過將尋獲的稀世珍玩送往她處。
然則「姜陶」的離奇死訊卻令他莫名警戒,暗處竟有人窺伺著清妍,那份難以追查的殺機,始終如芒刺在背。
「清妍,我素來不擅蜜語甜言。然則,你在意者即為我所重;你想為之者,我必傾力相佐。這三載歲月,我自當以實際作為,印證此心堅貞。只望待你孝期一滿,能予我一個契機,迎你為我瀚王府的女主人。」
聽著如此直擊肺腑的話語,姜清妍心湖翻湧,胸臆間如有沸血奔騰,最終盡數匯聚心尖,灼熱滾燙。她聽見自己略帶顫抖的聲音,輕緩應道:「好。」
見姜清妍這般罕見地流露無措模樣,宇文瀚只覺心坎軟如置了一隻怯生生的兔兒,知曉她對自己絕非無動於衷,眼底笑意幾乎滿溢而出。
而姜清妍的心也奇異地安穩踏實下來。
然而正如她所擔憂,安麟果真倚仗著重生帶來的預知優勢,搶先一步攀附上三皇子。
近日朝堂之上,三皇子鋒芒畢露,屢獲天子盛讚,風頭一時無兩,連六皇子亦不得不暫避其銳。
安麟如願受到拔擢,整個侯府一洗先前的頹靡之氣,引得無數目光重新投注,連帶姜媛媛亦撕去過往低調的面紗,頻頻外出參與各類小宴,廣結人脈。
這一日,姜媛媛返府之際,身側竟跟隨著芷蘭。
然觀芷蘭鞍前馬後的謙卑姿態,明顯仍被姜媛媛牢牢壓制一頭。
對芷蘭眼中隱藏不住的怨毒,姜媛媛瞧得分明,心下極是暢快。她豈容這狐媚子獨留侯府?萬一趁隙又去撩撥安麟可還了得?
「妹妹,我特來探望祖母,她老人家身子可曾見好?」
今日的姜媛媛身著橘黃對襟襦衣,下配刺繡間色長裙,外罩一襲輕透絲質大袖衫,褪盡往昔清麗,添上幾分豔麗之色,言談神態更顯鬆弛飛揚。
姜清妍報以淡漠淺笑,看來姜媛媛近日確實春風得意:「我尚有事待辦,讓白姨娘陪姊姊去吧。平日裡皆是她近身伺候老夫人湯藥。」
姜媛媛故作訝異:「妹妹能有什麼要緊事?你獨居國公府,怕是時時鬱結難舒,若心緒不暢,大可隨時尋我傾吐。」
她滿心得意,瞧著姜清妍——再美再能興風作浪又如何?佔著嫡長名分又如何?待為姜陶守滿三年孝,屆時年華已逝,誰還肯迎娶?莫非去給人做妾?
「有勞姊姊掛念,心領了。」姜清妍淡然而笑,翩然轉身離去。
她確有要事在身。察覺三皇子對湯家虎視眈眈後,在宇文瀚相助下,她已暗中籌建了風雨樓。表面是間尋常酒肆,實則用以探聽各路風聲,也好為將來局勢預作籌謀。
見姜清妍一副波瀾不驚的冷然姿態,姜媛媛心頭頓感堵悶。哼,不過強撐顏面硬作姿態罷了,定是眼見自己如今身為風光世子夫人,侯府前程似錦,心生悔恨又無顏表露,躲回屋中啜泣去了吧?
姜媛媛唇角微揚,轉頭對白姨娘吩咐:「那就有勞姨娘領我去逸养院了。」
白桃花侍立一旁,惴惴不安,所幸姜媛媛無意為難於她。
待二人踏入逸养院內室,姜媛媛望見榻上老夫人枯槁形銷的模樣,忍不住當即斥道:「才這些時日,祖母竟瘦成這般?何以遲遲不見起色?」
白桃花心頭猛跳,面現難色:「夫人容稟,這……妾身也說不準。府醫開的藥未敢斷過,然老夫人多時昏沉,餵藥甚艱。想是國公爺薨逝打擊過甚,哀毀骨立,心疾難醫啊。」
姜媛媛緊蹙眉頭。老夫人終歸是親手撫育她成長之人,心底尚存幾分真切掛懷:「長此以往如何使得?改日我自外頭延請名醫診治,斷不能任祖母這般衰弱下去!」
白桃花霎時慌亂,忙不迭道:「府醫晨間還說,老夫人氣色已略有好轉,指不定再過幾日便能甦醒,夫人莫要太過憂心。」
姜媛媛審視著白桃花,目光分明透著不信任。然當下也無計可施,只得稍坐片刻悻悻離去。
白桃花暗鬆一口氣,幸而姜媛媛並未即刻攜大夫折返,若教人察覺是她對老夫人暗下慢藥,後果不堪設想。看來這老虔婆的命,暫時還得留著。
白姨娘暫且停藥未久,消息便傳了出來:老夫人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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