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老夫人的話語,姜媛媛靜立一旁,默默垂淚,一張小臉蒼白如紙,纖弱身軀微微顫抖,彷彿一陣輕風便能吹倒,楚楚可憐至極。
周遭圍觀看熱鬧的人群中,一些男子見狀,不禁對姜媛媛生出幾分憐憫之心。
將軍府的管家從大門內探出頭來,見是姜媛媛祖孫倆,臉上浮現一抹冷嗤:「我家小姐的骨血僅有一位,便是清妍小小姐。至於這一位,又是個什麼來歷?」
此言一出,圍觀眾人頓時一片譁然!這話裡的意思,可是大有文章?
老夫人對上管家那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眼神,老臉陡然一熱,心中暗罵這刁奴竟絲毫不顧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她面現慌亂,急忙轉移話題:「老身要見湯氏!你們將軍府便是這般待客之道?竟將訪客攔阻在門口!」
管家撇撇嘴,面露不耐地踏出一步:「客人?今日府中未曾接到任何拜帖。您倒說說,是打哪來的客人?」
「老身好歹是湯氏昔日的婆婆!你一個下賤奴才,竟敢如此放肆!」老夫人聲色俱厲。
「這位老夫人,」管家不緊不慢地道,「我家小姐早已與貴府的國公爺和離,何來婆婆之稱?您怕是尋錯地方了,請速速離去吧。」
「好……好得很!翻臉無情是吧?可媛媛呢?媛媛總是湯氏的女兒吧!即便和離了,難道就能對親生女兒棄之不顧了?」
管家冷笑連連:「我方才已然言明,姜媛媛非我家小姐所出!這樁事,你們心知肚明。膽敢上門討要,當真是連臉面都不要了!」
語畢,管家再懶得看她們一眼,逕自轉身入府,「砰」的一聲緊緊關閉了朱漆大門。
老夫人的臉色霎時由青轉紅,復由紅轉青,眼底深處湧動著濃烈的怨毒。
她旋即轉向圍觀眾人,面上浮現悲憤欲絕之色,哀聲道:「諸位鄉鄰評評理!湯氏嫁入我國公府十餘載,莫說誕下子嗣,竟以體虛為由,長年不許我兒留宿寢房!偏偏我兒對她用情至深,曾立誓只認她湯怡一人為正妻!十幾年光陰啊,諸位想想,我兒對她湯氏,可謂是仁至義盡了!」
此言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唏噓議論之聲。
眾人交頭接耳,男子們無不深表同情姜陶國公爺:堂堂一位國公,竟無男丁繼承家業,更常年獨守空帷、夜枕冷衾,這境遇著實悽慘。
便是有些婦人,也紛紛出聲指責湯氏過於驕縱任性、不善侍奉夫君,不懂珍惜如此深情厚意。
「唉,也就是仗著將軍府千金的出身罷了。若換作尋常女子,怕是早被一紙休書趕出門了!」
「聽聞那湯氏容顏極盛,想來是個禍水紅顏,才將國公爺迷得這般神魂顛倒。若非如此,十幾年來,怎能甘心只守著她一人?」
「嘿,說得在理!我要是國公爺,還不得嬌妻美妾、左擁右抱個痛快?」
「所以你不是啊!我若能嫁得一位對我一心一意、不納二色的夫君,此生無憾,必定與他夫唱婦隨,恩愛白首。」
老夫人見輿情已被勾起,連忙再接再厲道:「更可恨的是,先前湯氏執意要與我兒和離,我兒萬般不願,只求挽留於她。誰知湯氏竟悍然取出鞭子,抽打逼迫我兒!我兒被逼無奈,只得忍痛應下。然而臨行之時,湯氏竟將府中值錢物事盡數搜颳而去!如今可憐我這孫女,眼看再有數月便要出閣,連份像樣的嫁妝都籌措不出,這才不得已上門商議。孰料他們竟連大門都不讓進!這便是堂堂將軍府的氣度!」
「諸位鄰里替老身評評這個理!即便和離了,難道就能斷絕與親生骨肉的關係了嗎?為了逃避嫁妝,竟連女兒的身份都不認了,天底下焉有如此狠心的母親?」
老夫人一番哭訴,極盡能事地將湯氏描繪成一個冷酷絕情、仗勢欺人、不顧骨肉親情的毒婦。
姜媛媛在一旁,亦愈發做出傷心欲絕的模樣,淒淒切切地拉住老夫人的衣袖,細聲哽咽道:「祖母……孫女不願您為了我,在此受辱……我們……我們還是走吧……」
原先湯氏與姜陶和離一事,便已引得滿城好奇,卻又無人盡知緣由。此刻眾人眼見這孤苦伶仃、勢單力薄的祖孫二人,又聽了老夫人一番「情真意切」、「字字血淚」的控訴,不自覺地便傾向於眼前更顯柔弱的一方。一時之間,咒罵湯氏之聲此起彼伏。
「天爺!將軍府竟如此仗勢欺人?行事未免太過霸道!」
「此等毒婦,應當浸豬籠才是!」
「說的是!我從未見過如此心狠手辣的,連親生女兒都棄之不顧,算什麼將軍府的小姐?」
「唉,可嘆國公爺一番深情錯付啊!」
更有血氣方剛的青年,當場便幫著老夫人高聲叫嚷,要湯怡莫再龜縮府內,速速出來見人。
看著眼前這沸反盈天的場面,老夫人心底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該死的湯氏,老身定要你被這千夫所指的唾沫淹死!看你還敢趾高氣揚?非要你哭著回來求我才罷休!
消息火速傳回國公府內。
玲瓏焦急萬分:「小姐!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也太能顛倒黑白了!為了要錢,這種話她都能編出來!」
沁香的臉色也異常難看:「務必要澄清!絕不能讓夫人平白擔此惡名!」
姜清妍正於案前執筆練字,聞聽此事,手腕一頓,穩穩將一個彎鉤拉完收筆。她提起宣紙,輕吹尚未乾透的墨跡,眼底深處暗流翻湧,教人猜不透她在思量什麼。
玲瓏心急如焚,來回踱步:「小姐,您快想想辦法啊!」
姜清妍氣定神閒地擱下宣紙,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老夫人膽敢如此顛倒乾坤,無非是欺娘親秉性溫良,不善與她爭辯,便想搶占先機,肆意污衊。然則是非曲直,豈是她一張利口便能定論?『人言可畏』,屆時不知國公府是否還承受得住這洶洶物議。」
「小姐……」玲瓏有些愣怔地望著姜清妍。她雖讀書不多,未能盡解話中深意,但見小姐如此沉穩篤定,便知她心中已是成竹在胸。
果然,當日下午,將軍府便直接向京兆府遞出一紙狀書。
狀書所告,直指國公姜陶勾結外室、暗行調換國公府真千金之惡行!更控其十數年來,大肆挪用湯氏嫁妝私產。隨狀一同呈遞的,還有那厚厚十幾年的賬目冊籍,鐵證如山!
先前在老夫人不遺餘力的宣揚下,湯氏的「惡名」早已傳遍街頭巷尾,引發街談巷議無數。此刻驟然得知此事竟出現驚天逆轉,一時間萬眾矚目,群情洶湧,所有人都對此案投以極高的關注。
京兆府尹霎時壓力倍增,萬沒料到自己只是「吃個瓜」,最後竟落得個接燙手山芋的境地。
待到開堂審理那日,京兆府衙門外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眾人嘰嘰喳喳,議論紛紛。
「肅靜!堂下肅靜!」京兆府尹高舉驚堂木連拍數下,人聲鼎沸的衙門外才漸漸平息下來。
湯怡與姜陶俱被傳喚到堂。
姜陶一雙目光「柔情似水」地鎖定湯怡,企圖裝出深情款款的模樣來混淆視聽,實則心底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怡兒,莫再慪氣了。」他當堂對著湯怡,聲情並茂地揚聲道,「若你回心轉意,隨我歸家吧。為夫此生,只願有你一妻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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