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親耳聽聞湯怡竟然勝訴,老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那個惡婦!莫不是花了銀錢收買京兆府?那些嫁妝分明是她自願拿出來的,憑什麼盡數歸還?」
姜陶目光空茫地落於遠處,心思不知飄往何處,許久才啞聲道:「我們國公府已然式微,將軍府卻如日中天。那京兆府尹……哼,細想之下,必然是要偏幫將軍府的。」
「這可如何是好?這麼大一筆錢,國公府砸鍋賣鐵也湊不出!」老夫人指節捏緊了掌中佛珠,心中早將湯氏咒罵了千遍萬遍:「早知湯氏如此刻薄小氣,當年就不該迎她入門。」
姜陶冷嗤一聲:「錢?我們沒錢!別忘了,她女兒姜清妍還在我們府裡攥著。」
老夫人頓悟點頭:「那丫頭眼看著就該行及笄禮了,如今她的婚配嫁娶全憑我們做主。好好謀劃一番,未嘗不是個翻身的契機。若她湯氏膽敢來要錢……那就休怪我們心狠手辣!」
豈料次日,姜陶未等來湯氏催討,先等來了停職的詔令。
一日之間,姜家醜事遍傳京都,彈劾姜陶的奏章雪片般堆滿御案,小山也似。
御座上皇帝緩緩搖頭。憶起昔年老國公功勳卓著卻急流勇退,主動上交兵權,特意為他這不成器的獨子謀了個清貴安穩的閒職,只盼保其一世安泰。更煞費苦心為其聘得將軍之女湯怡為妻。怎奈這姜陶竟全然不知珍惜!
若非念及對老國公的承諾,姜陶的下場絕非停職這般輕鬆。朱筆一揮,皇帝命戶部尚書撥出專款充做軍需,算作給湯老將軍的些許撫慰。
這一層深意,姜陶哪裡想得到?只在家中跳腳大罵湯怡是喪門星,怒火中燒砸爛了數只珍貴花瓶。
管家立於一旁乾著急,偏又不敢上前勸阻,更不敢明說府中值錢的擺件已所剩無幾。
比起姜陶的暴怒,姜府之中另有一人更是焦灼難安——那便是姜媛媛。
如今身份被戳破,往好裡說她還算姜陶之女,只是從尊貴的嫡長女變為微賤的庶女。往難聽處講,她連庶女都不如!外室所出的奸生子罷了,能留在國公府已是萬幸,處境尷尬至極。
她所居院落驟然冷清似荒宅。奴僕們見了她,該如何稱呼都成了難題。
然而更叫她夜不能寐的,是安侯府那邊的態度。
縱使安麟依舊願意娶她,那位侯爺夫人呢?若丟了這樁侯府親事,眼下的她,真真不知該何去何從。
作為她的大丫鬟,芷蘭自是跟著遭殃。每日長吁短嘆,深恐被姜媛媛拖累。她自身境地又能好到哪去?一個奴婢,又失身於安麟。若進不了安侯府,此生大抵也無望了。
如眾人所料,安侯府中同樣掀起軒然大波。
安侯夫人苦口婆心規勸:「麟兒,那姜媛媛算什麼好出身!如今身份,萬萬配你不起。隨我去退了國公府的親事,京都才貌雙全的閨秀比比皆是,哪個不強過她?」
安侯府小姐安心雅亦是斬釘截鐵:「哥,你是堂堂侯府世子,風流俊逸的人物,何必吊死在姜媛媛這棵歪脖樹上?」
安麟緊鎖眉頭,顯見為難:「心雅,你不是向來與媛媛情同姊妹,心心念念盼她做你嫂嫂?今日怎也這般言語?」
「哥哥!」安心雅氣得跺腳,急聲道:「今時不同往日,那能一樣嗎?」
從前姜媛媛是國公府金尊玉貴的嫡長女,將軍湯怡的親女,才情小有名氣,對她又和顏悅色,關係自然熱絡。如今這姜媛媛就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有這樣的嫂嫂,她將來如何見人?
「麟兒!你看看,你竟還不如你妹妹拎得清!」安侯夫人恨鐵不成鋼,心中對姜媛媛更生厭憎,竟將她兒子迷惑得這般不醒事,若真娶進門還得了?
「母親!且不論其他,婚約已定,庚帖亦交,多少雙眼睛看著!眼下姜國公府正是風口浪尖,侯府此時退親,豈非讓世人指著我的脊梁骨,罵我與那姜陶是一路貨色,皆是道貌岸然、背信棄義的薄情之徒?」安麟憤然拂袖,重重跌坐一旁椅上。
安心雅與安侯夫人交換了眼色。安心雅終忍不住低聲駁道:「這……這怎可混為一談呢!」
安侯夫人長嘆一聲,思忖著折中之法:「罷了!眾所周知兩家早有婚約。但如今事出突然……這樣吧,讓姜媛媛進門做妾,說出去,我們也算給足了顏面,全了這份情誼。」
安麟面顯躊躇,安侯夫人卻拍板定案:「兒子!這是為娘最後的讓步了!侯府未來的世子夫人,不求顯赫門第,至少也需家世清白、不損侯府清譽吧?否則外人如何看我安侯府門楣?」
幾番勸說,安麟終是點了頭。雖委屈了媛媛,但以她現下處境,亦是無法。做妾位份雖卑,但自己對她的情意不變。媛媛素來溫柔體貼,想來……定能顧全大局。
安侯夫人唯恐安麟反悔,當日下午便直撲國公府,尋到老夫人處。
姜媛媛最怕的情形終究來了。她慌忙遣芷蘭去逸養院外盯著,一有消息即刻回稟。自己則換了身素淨衣裳,臉上撲足香粉,本已憔悴的容顏更顯蒼白羸弱,獨在院中焦心等待。
芷蘭悄步至逸養院外,正聞得內裡安侯夫人與老夫人對談。
安侯夫人試探著用錦帕壓了壓眼角:「哎……橫生此等變故,誰人樂見?只是老姐姐也該體諒,我們侯府……亦有我們的難處。媛媛那孩子,我著實心疼,可…可實在當不得這侯府世子夫人之位啊。」
老夫人心頭一緊,眼底怒浪翻湧又夾雜著淒涼。未曾想她活到這把年紀,竟有個沒落的侯門夫人也敢在她跟前擺起譜來!
她闔上眼,指間佛珠轉個不停,良久才開口:「夫人不妨直言。」
安侯夫人臉上訕訕,揉捏著手中帕子,又是一聲長嘆:「不瞞老夫人,我兒對媛媛倒真是情意深重,即便事到如今,也未提要退婚的話。如此……便讓媛媛給麟兒做個妾室罷。但老夫人寬心,我必待她如同兒媳一般周全。」
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umLw9O1Z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