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瑶光郡主卻說什麼也要纏著宇文瀚,執意跟隨同往寺廟。
她心中盤算著:回去京都的道路這般漫長遙遠,若只派兩名侍衛護送,萬一再次遭遇那群兇悍的黑衣人,將她二次擄去該如何是好?
相較之下,待在瀚王殿下身側才最為穩妥。以殿下之威勢,歹人必不敢前來冒犯。屆時再差遣人快馬加鞭回京都報信,多帶些人馬前來護送,方是萬全之策。
更何況,自己此刻形容狼狽不堪,身上又是土又是塵,連輛代步的馬車都沒有。若騎馬招搖過市,豈非要被滿城百姓瞧見她堂堂郡主這般蓬頭垢面的落魄模樣?她可丟不起這個人!
若能先行進入寺廟,便能洗漱整理一番,還能討要些齋飯點心填填五臟廟。她此刻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宇文瀚對瑶光郡主的盤算全不理會。既然人已救獲,她想去何處悉聽尊便。眼下他滿心焦慮,只盼能即刻尋到姜清妍的下落。
於是,宇文瀚一行與堅持跟隨的瑶光郡主前後腳抵達了那座寺廟。
當寺中僧人稟告,稱昨日夜間曾有一撥自稱「國公府」的人前來打探,詢問寺內是否收留過一位落單的小姐,但因未尋獲人便匆匆離去時,宇文瀚立刻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蹊蹺。
國公府的人絕無可能在事發當晚便尋到此處!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那些黑衣人偽裝成國公府之人,意在追蹤逃亡的姜清妍!
這個推斷令他心頭一鬆——這說明清妍極有可能已經掙脫束縛,成功逃脫!她十之八九仍在這寺廟周遭的某處!
想到此,宇文瀚眼中迸發出強烈的希望光芒,心臟跳動也愈發有力。看來清妍尚在人世!他定要將她安然尋回!
那廂的瑶光郡主,卻已擺起郡主的架子,對寺中僧人頤指氣使:「速去為本郡主準備一間乾淨的廂房!再備上些可口點心!對了,立刻燒好沐浴的熱水送來!你們這裡……可有什麼乾淨的女子衣裙可換?」
「郡……郡主請隨貧僧來,這便著人為您安排!」這等偏遠的小寺廟何曾一次接待過如此尊貴的客人?聽聞眼前這女子是郡主,而前廳那位更是親王之尊,僧人皆誠惶誠恐,忙不迭地奔走打點起來。
就在此時,藏匿廂房中的姜清妍也聽聞屋外有腳步聲靠近。不明情況之下,她當機立斷,迅速打開窗戶翻身而出,伏在窗下牆角的陰影裡屏息凝神,希望能避過探查。
所幸窗戶後方恰有一道狹窄的夾縫,寬度僅容一人藏身。她蜷縮其中,倒能勉強遮蔽身形。
片刻後,房門開啟。僧人引領著瑤光郡主入內,又有小沙彌將盛滿熱水的沐桶以及些許簡單點心送了進來。不一會兒,瑤光郡主那特有的尖利嗓音便在房間裡響了起來。
姜清妍聽到這聲音時不禁一愣,忍不住悄悄從窗戶縫隙往屋內窺視。
竟然真是瑤光郡主!這寺廟規模甚小,可供女眷使用的廂房更是有限。想必是寺僧誤以為旁邊廂房只有老夫人在用,才會安排瑤光就近入住。
而隔壁廂房內的老夫人與姜陶,聽聞隔牆傳來的喧鬧聲響,立時噤聲不語。
周子墨機警地溜出房門探聽情況,不多時便折返,面色凝重地低聲稟告:「老夫人,公爺!不好了……方才來的……是位郡主!最要命的是……瀚王爺也在這寺中!聽說……正是在搜尋一位失蹤的小姐!」
周子墨下意識便聯想到了姜清妍!
老夫人與姜陶聞之色變!姜陶眉頭緊鎖:「瀚王爺怎會親自前來尋人?」
「想來是因為那位郡主與姜清妍一同失蹤的緣故……否則單憑姜清妍一人,豈能勞動瀚王大駕!」老夫人面色陰沉,語速急促,「事不宜遲!我們必須立刻返府!務必趕在姜清妍被尋獲之前,將府中一切掌控在手!」
姜陶連連點頭稱是。那可是權勢滔天的瀚王!他既已在此,尋回姜清妍恐怕是遲早的事!
當下,三人哪還顧得上其他?草草收拾一番,便快步出了廂房,登上馬車匆匆打道回府,只想速速遠離這是非之地。
姜清妍藏身窗縫之後,因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未能聽清具體商議。但她敏銳地察覺到隔壁房門開合,腳步聲雜沓離去。
機不可失!她毫不猶豫地從窗戶再次翻進室內。
房內的瑤光郡主正享用點心,乍見窗戶翻進一個人影,驚得險些噎住,失聲尖叫:「姜清妍?!妳……妳怎會在此處!」
「我也是僥倖逃脫,方才一直躲在這房間裡。」姜清妍一邊解釋,一邊迅速移至門邊,側耳傾聽廊上動靜,「那群黑衣人……可還在寺中?」
瑤光郡主驚魂未定地搖頭:「我……我已被瀚王殿下的人搭救了!跟著他一同來到此廟,我們……應當安全了。」或許是共同歷經劫難,此刻的瑤光也沒了尋釁刁難的心思。
瞧見姜清妍面色慘白,滿身泥污比自己更甚,裙裳都被枝杈劃破多處,忍不住問道:「妳……妳是如何逃脫的?妳……還好嗎?」
姜清妍淡淡搖頭,待聽聞宇文瀚確在此處,她那顆懸了一夜的心才終於安穩落定。
此時,門外傳來寺僧關切的詢問聲——顯然是被瑤光那聲尖叫引來的。
姜清妍二話不說,直接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守在門口的小沙彌見突然從郡主房內步出一位雖然滿身泥濘卻難掩絕色姿容的陌生少女,頓時瞠目結舌:「小……小姐……您……您……」
消息飛快地傳至前院。宇文瀚聞訊趕來,甫一踏進院落,便見姜清妍靜靜立於院中,淺笑盈盈地望著他。
「清妍!」宇文瀚眼眶微熱,一個箭步上前,猛地將姜清妍擁入懷中。感覺到懷中溫軟真實的存在,感受著她鮮活的心跳,他素來沉穩的聲音竟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我一直在找妳……整整一夜……」
姜清妍面頰霎時飛紅,尚未來得及開口,宇文瀚已小心翼翼地鬆開懷抱,目光急急梭巡她周身。
當看到她身上一道道被荊棘劃出的細小血痕時,心疼得眼眶發紅,語氣森寒:「妳受傷了!是怎麼逃出來的?是不是那群賊子傷了妳?!」
「是我趁夜色逃脫時,在林中奔走不慎被樹枝劃的。我沒事,宇文瀚。」姜清妍溫聲解釋。
宇文瀚凝視著她,猶如在端詳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他立刻示意隨從取來一套簇新的精緻女裝:「知道妳也許用得上……來時便特意備好了。妳先去梳洗更衣,整理停當我們便回城。我已讓人飛馬傳信,命太醫院通曉女科、善於處理外傷的女使在王府候著。待回府後讓她仔細為妳診治敷藥。其餘種種,我們從長計議。」
他眼中寒光閃爍:「妳放心,膽敢傷妳之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姜清妍見他一迭聲說個不停,心中暖流淌過,也不禁有些莞爾。她依言下去梳洗,換上那套新衣,驚訝地發現竟尺寸極為合身。
那廂的瑤光郡主聽聞瀚王準備動身返京,哪裡還顧得上沐浴?
只得草草塞了幾塊糕餅便追著跑了出來。待她看到姜清妍身上那套明顯精心準備的新裙裳,再瞧見寺廟門外早已準備好的寬敞馬車,頓時氣結!
為何方才瀚王不讓她坐車?為何無人為她備下乾淨衣裳?實在可惡!
可心底縱有再多不忿,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在瀚王面前抱怨。只能悻悻然地爬上另一輛隨行的馬車,與姜清妍一同踏上了歸程。
而逸养院那一頭——
老夫人一行人已搶先一步返回了國公府。為防驚動府中眼線,老夫人與姜陶仍舊是悄無聲息地從後門潛入。甫一安頓,便立刻差人急召白姨娘火速前往逸养院。
白桃花心中頗感詫異——老夫人不是出門進香去了嗎?怎地這般快就回轉?
她滿腹狐疑地踏入逸养院內室,腳跟尚未站穩,猝不及防便被早已埋伏好的李嬤嬤帶著幾個粗壯丫鬟狠狠制住!白桃花驚駭萬分,失聲尖叫:「老夫人?!您這是要做什麼?!」
老夫人端坐椅上,冷冷一笑:「若妳懂得識相順從,我們尚可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驟然間,一個聲音從內室屏風後響起,伴隨一個緩步走出的身影:「桃花……為夫當真未曾料想……妳竟也存了背叛我的心思。」
這個聲音……如一道驚雷瞬間炸響在白桃花耳邊!
她血色瞬間從臉上褪得一乾二淨,驚恐萬狀地轉頭望向內室方向——
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那張她以為此生不會再見到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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