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記清脆狠戾的耳光驟然甩在安侯夫人臉上!白皙的肌膚肉眼可見地泛起紅腫指痕,隨即迅速高高隆起!
「賤婦!妳以為老夫還會信妳滿口虛言不成?」姜陶惡狠狠瞪視著她。
安侯夫人被打得眼淚混著血跡糊滿了臉,如同被暴雨摧殘的梨花。
她只覺面頰火辣辣地燒灼著,連一句囫圇話也吐不出,只能如失了骨的軟泥般跪坐在床榻間,渾身劇顫。
這兩日接踵而至的變故已耗盡她所有心力,此刻望著姜陶那雙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暴戾目光,她雙唇哆嗦著,一手緊緊護住自己隆起的小腹。
巨大的屈辱與滅頂的恐懼交織成網,勒得她幾乎窒息,連尋死的念頭都在腦中盤旋,可……可她終究沒有那個膽量!
她悔不當初,萬不該鬼迷心竅動了生下此胎的念頭。然而諷刺的是,此刻腹中這個未成形的生命,竟成了她最後的護身符!
倘若姜陶知曉這孩子實非他的骨血,只怕盛怒之下真會當場結果了她!
萬般無奈,求生的本能逼得她只能謊言盡出:「公爺…」她聲音破碎哽咽,「是妾身…是他傳喚來的…妾身憂心鱗兒與媛媛府中現今的景況,卻不便教他們親來探望…這才…這才喚他前來代為探聽…公爺明鑑!此人確是寄居侯府的遠房親眷!心雅與鱗兒盡識得他!公爺…公爺您儘管去查證!」
「哼!即便如妳所言,那又如何!」姜陶眼神淬毒,「方才妳二人那等形容,明眼人一看便知有鬼!」
安侯夫人心頭一橫,淚如泉湧分辯道:「公爺!妾身當時是睡沉了啊!您不曉得,女人懷孕時身子格外嗜睡昏沉…許是…許是他想喚醒我,這才一時不慎拉扯到了我的衣襟…豈料…豈料正巧被公爺您撞見這一幕!」
「公爺您仔細想想!我明知您隨時會來,若真與他有私情苟且,又豈會蠢到直接在此地喚他前來,坐等您撞破姦情?」這一番剖白,倒顯得情節嚴絲合縫。
求生之慾驅使下爆發的急智言語,竟教疑心極重的姜陶也信了六七分。
安侯夫人窺見他神色稍霽,便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強擠出一絲淒楚微笑,忍著渾身疼痛,從床上挪著攀過去,死死抱住姜陶的腿:「公爺…妾身的心裡眼裡,從來都只有您一人啊!妾身的腹中,更是懷著您親種的骨血!那周子墨…年歲與鱗兒相仿,妾身…妾身即便再不堪,又豈會與個小輩有所牽扯!」
她語帶哭腔,字字泣血。
這次,姜陶終於沒有再次暴怒地將她推開。他只是面沉如水,語調冰冷如鐵地道:「老夫便再信妳這最後一次!待這賤種落地——」他目光如刀剜向她的腹部,「我必與他滴血認親!若驗出並非老夫血脈…哼!妳就等著嘗盡世間酷刑吧!」
「好…好…」安侯夫人迭聲應允,此刻哪裡還敢反駁?保命最是要緊。
姜陶居高臨下地掃了她一眼,眼底滿是冷酷警告:「妳最好也別動什麼歪腦筋!若這孽胎有什麼閃失…」他寒冰似的目光刺穿她,「妳這輩子,就休想再踏足侯府半步!」言畢,他再不願多看她一眼,拂袖揚長而去!
空蕩蕩的四合小院,寂靜得如同墳墓。安侯夫人環視周遭灰牆,真真欲哭無淚。
她如今是進退失據,侯府儼如龍潭虎穴不敢回返,離了此處亦不知何處是歸途。
絕望中,她竟可悲地將一絲渺茫希望寄託於那周子墨——盼他能念幾分舊情,前來營救自己於水火。
可惜周子墨再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姜陶派來的一名眼露精光的老嫗婆子,名為照顧安侯夫人起居,實則是步步緊扣的嚴密監視。
經此一遭,姜陶是絕不敢再放這「不檢點」的婦人獨處,非要將她牢牢困死在這方寸小院,斷絕她與「野男人」任何往來的可能。
至於那被安侯夫人寄予一線生機的周子墨呢?自那日從姜陶手中脫逃,他狼狽奔回侯府,第一念頭便是捲了細軟遠走高飛——生怕那老匹夫報復尋來!
未料腳跟尚未站穩,便在所居小院裡撞見淚眼婆娑、嚶嚶啜泣的安心雅。
這位侯府千金如同失了怙恃的幼鳥,見周子墨現身,便撲上來將這一日母親失蹤、門前遭潑污穢、府中流言四起、眾人眼光刺人的苦楚,盡數哭訴於他。
一個自幼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突逢變故,六神無主之際,竟將眼前這俊俏郎君當成了救命浮木,巴巴來此尋求慰藉。
自己送上門的美味,哪有不嚐之理?
周子墨心下暗嗤:這些個世家夫人小姐們,看似高貴,骨子裡同他這等人有何差別?
躺在他榻上承歡之時,浪蕩嬌啼不知廉恥,憑甚麼她們生來便高人一等?
思及此,他當機立斷改變了遁走的盤算——眼下留在侯府反是最安全的所在,量那姜陶也不敢貿然闖入侯府拿人。即便要走,也得先從這心思單純的大小姐手裡,哄騙足夠盤纏路費再行。
於是,在周子墨舌燦蓮花的溫言軟語下,安心雅鬱結驚惶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
而他推斷無誤,姜陶雖恨得牙癢,卻也當真未曾遣人踏入侯府追究。
安侯夫人被困小院,為求生只得順服低頭。
每每姜陶蒞臨,她便強壓驚懼與厭憎,百般曲意逢迎,裝出乖順馴服的模樣。一來二去,姜陶緊繃的鐵青臉色,倒也和緩了些許。
深居簡出的姜清妍聞知此事,只於無人處幽幽一嘆:「看來,他仍是太過清閒了。」平靜語調下,潛伏著無聲的鋒銳。
不久之後的某日,白桃花於國公府花園中閒散踱步,忽聞假山石後似有兩個小丫鬟竊竊私語,聲線雖低,卻字字鑽入她耳中——
「聽說了嗎?老爺在外頭,似是又置辦了一個新人兒呢?」
「咦?你怎地知道這等事?」
「哎呀,妳這耳根子也太鈍了!你細想想,老爺這幾日,是不是三天兩頭地往外跑?那鐵定就是去會那外室嬌嬌了!」
「天爺!果真如此?那…那府裡豈不是很快又要迎進一位姨娘?」
「這可就說不準嘍……」
白桃花聽得面色驟然褪盡血色,慘白如紙。隨侍丫鬟設樂見她神色大變,憂心如焚地低語:「姨娘!您千萬別聽這群賤蹄子胡唚!奴婢這就去撕爛她們的臭嘴!」語罷便要衝上前。
「罷了!」白桃花一把攥住設樂的腕子,極力壓下翻湧的心緒,搖了搖頭,拽著她轉身匆匆離去。
然而這番話,已在她心湖投下巨石!
難怪,難怪公爺近來宿在她房中的次數愈發稀疏,時日也愈發短促…竟是在外頭早已另有新歡,被那小妖精餵得飽足!
數日後,眼見姜陶再次匆匆離府,白桃花再按捺不住,暗中遣了設樂尾隨其後。
設樂不久便神色驚惶地趕回稟報:「姨娘!老爺確是進了那座小院!奴婢…奴婢隱隱聽見裡頭有女子說話的聲氣,還伴著個婆子的動靜!」
白桃花聽聞此言,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與焦灼直竄頂門!她才剛入國公府不久,本該是新鮮恩寵、風頭最勁之時,竟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賤婢暗中截了胡!
可恨她身份只是個小小姨娘,除了暗中查探,又能有何作為?
左思右量,唯有「知己知彼」一途。她思忖再三,選了姜陶出門辦差未歸之機,避開府中耳目,由設樂攙扶著悄悄溜出府門,欲親自往那座小院一探虛實。她前腳剛出側門,消息已飛快傳至姜清妍處。
「小姐,魚兒已經放出去了。」玲瓏笑盈盈地前來覆命。
姜清妍僅是微微頷首。玲瓏如今愈發機靈,竟學著將軍府探子那般,轉身對著窗外朗聲道:「凌雲!再探!詳加回報!」
窗外廊下抱臂而立的凌雲聞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抬眸望向端坐室內的姜清妍。
見她輕輕點頭示意,這才身形一晃,如煙霧般悄無聲息掠入遠處屋脊。
這小院附近,即刻布下了無形的耳目。
沒曾想,白桃花前腳才悄抵小院外,正與設樂鬼鬼祟祟地隱在一株槐樹後探頭探腦,尚未來得及一窺究竟。
恰在此時,辦事迴轉的姜陶也到了!
他一眼便鎖定那兩個鬼祟身影,臉色陡然陰沉,大步流星上前,一把狠狠鉗住白桃花的皓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她的骨頭:「桃兒!」他怒喝出聲,「誰准妳來此處?!」
白桃花萬沒料到會被撞破正著!
手腕劇痛鑽心,再看姜陶這般維護院中之人的模樣,心中更是酸楚欲裂,眼眶瞬間紅透:「老爺——!」她哀泣道,淚珠如斷線瓊珠滾落,「您捏痛妾身了!您能在外面金屋藏嬌…難道…難道妾身連看上一眼都不行麼?」
「閉嘴!休得在此丟人現眼!」姜陶又急又怒,拖著她便要往馬車去,「走!即刻隨我回府!」
白桃花哪裡肯輕易罷休?哭得花枝亂顫,竟試圖掙脫他的鉗制欲撲向院門:「老爺!您告訴妾身!裡頭究竟是誰?是誰——!」哭喊聲尖利,引得不遠處有路人側目。
姜陶終是徹底失了耐性!他驟然鬆開桎梏她手腕的手,電光石火間,竟改為狠戾地掐住了她那纖細脆弱的頸項!五指收攏,巨大的力量壓迫著氣管!
白桃花那張梨花帶雨的粉面剎時因窒息而漲得紫紅!姜陶那雙狹長眼眸此刻陰鷙得如同淬毒的冰棱,蛇信般釘死她驚恐放大的瞳孔:「區區賤妾!竟也配來盤問本公之事?!」
咽喉劇痛,呼吸斷絕,死亡的陰影驟然籠罩!白桃花被扼得舌頭外伸,喉間發出「咯咯」的氣音,滿眼盡是瀕死的駭然與哀求!直至見她嚇得魂飛魄散,眼神渙散,姜陶方才猛然撒手!
「咳!咳咳咳咳…」白桃花如爛泥般癱軟在冰冷的泥地上,涕淚橫流,雙手死死捂著灼痛的頸項,連聲劇咳,渾身抖如篩糠,半個字也吐不出了!方才那一刻,她是真切感受到姜陶眼中那毫無掩飾的殺機!
回了國公府,姜陶鐵青著臉,徑直下令將魂不附體的白桃花鎖回她自己房中,嚴令她禁足不得外出!設樂扶著驚魂未定的主子,憂心如焚:「姨娘…眼下這情狀,我們…我們該如何是好?」
白桃花咳喘稍定,撫著頸間那圈深紫瘀痕,目光卻在死寂後驟然射出怨毒與不甘的利芒!她咬碎了銀牙,擠出破碎卻滿含恨意的指令:「設樂!妳…妳去!趁著無人留意,悄悄去一趟水雲居…尋…尋姜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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