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殿賓客相顧愕然。
那匹駿馬通體毛髮濃密至極,莫說是憑眼目估算,縱然是一根一根細數,也難以知曉究竟得耗費多少時日方可清點完畢。
三皇子當即面露不豫之色道:「使臣這是在蓄意刁難吧?莫非你自己便能測知此馬毛髮的確切數目不成?」
那使臣拱手作揖,看似恭敬,實則藏鋒:「下臣才疏學淺,自然無法得知。本想著天朝上國英才薈萃,必有能人可為下臣解惑。當然了,若是諸位皆束手無策,看來...恐怕亦是下臣過於高估了此處臥虎藏龍之盛況。」
他口口聲聲「天朝上國」,意圖以高帽將人架起,再狠狠摔下,只求在日後的談判初始便佔據先機,壓制對方,牟取更大利益。
皇帝眼眸微眯,眼底掠過濃濃的不悅。
明明是戰敗一方前來求和,竟然這般處心積慮刻意挑釁,足見其心未誠。
大殿中霎時一片寂然。一旁的北涼皇子阿爾泰驀地縱聲狂笑:「呵呵,看來也都是一樣的嘛!所謂泱泱大國,不過如此而已!」這話語已是十足的挑釁之詞。
宇文瀚冷然開口:「若能測出,你又當如何?」
阿爾泰聞聲蹙眉,他自然認出發話的正是當初將他們打得節節敗退的瀚王,語氣亦帶上幾分忌憚:「瀚王爺可別只是信口開河。」
宇文瀚面寒如霜,語帶譏諷:「區區手下敗將,也敢在此饒舌?本文倒覺著,這駿馬身上的毛髮,較之你全身的毛髮還要多出五十七萬一千二百零一根。」
北涼皇子登時怒握雙拳——對方竟將他與牲畜相提並論!他咬牙切齒,幾乎便要破口辱罵,終究理智尚存,強行壓下心頭衝動。
那使臣亦當場傻眼。宇文瀚連零頭都報得如此精確,彷彿當真洞悉數目一般:「王爺,這……」語塞難言。
「怎麼?」宇文瀚冷哼:「使臣若是不信,不妨帶著貴國大皇子與這馬匹回去好好數個明白吧。」
瀚王此話一出,殿下已有人禁不住嗤笑出聲。
六皇子更是朗聲大笑起來:「使臣定要仔細數清了!可別漏掉一根,屆時又怪咱們給錯了數!」語帶諷刺,毫不掩飾。
使臣的臉色由青轉白,甚是難看。他們此行是為議和而來,瀚王之言無異於警告他們若再生事便空手而歸。況且,他哪敢真去清點大皇子全身毛髮?
萬般無奈下,他只得強忍尷尬,岔開話題:「瀚王爺智謀過人,令下臣佩服。為表歉意,我國公主特備了一支舞曲,望能為諸位添興。」
皇帝見事已平息,怒意稍緩,瞥了宇文瀚一眼,隨即對使臣微微頷首應允。
那名一路沉默的小公主隨即步至殿中。她身著特製的緋紅色舞衣,將一身肌膚映襯得愈發欺霜賽雪。
絲竹樂聲驟起,她以一個俐落的旋轉為起始,裙裾翻飛間展露出曼妙身姿,腳踝間繫著的銀鈴聲聲清脆空靈,別有一番風情。
一曲舞罷,她盈盈跪地行禮,抬起臉龐時目光熾熱且大膽,聲音清亮地說道:「雪莉雅有一願望,懇請皇帝陛下今日為雅兒賜婚!」
雖皆知曉北涼公主此行多半為和親而來,但這般當眾開門見山,仍是讓剛沉浸於美妙舞姿中的眾人紛紛愕然回神,面面相覷。
皇帝朗聲一笑:「公主倒是爽快!卻不知你看中的是哪位少年才俊?」
殿下的姜清妍心頭猛地一跳,竟浮起一股莫名的不祥預感。莫非真被玲瓏那個烏鴉嘴一語成讖?
卻見那雪莉雅雙頰泛起紅暈,流露出幾分羞澀,聲量也低了一些:「雪莉雅懇求陛下,為雅兒與秦昊天將軍賜婚!」
此言一出,姜清妍立時驚訝地看向秦昊天所在位置。不僅是她,殿中多數人也都流露出不解的神情。本以為雪莉雅必然會選擇某位皇子,怎料她竟屬意於秦昊天!
須知秦昊天現下已年近四旬,而這公主不過十餘歲妙齡,論年紀差別確實太大。
連皇帝聞言也顯出幾分猶疑之色。
雪莉雅見狀,生怕皇帝不允,急忙辯解道:「雅兒曾經目睹秦將軍的雄姿英風,因而心生傾慕,一心只願嫁予他為妻,懇請陛下成全!」
另一邊的秦昊天卻是面沉如鐵。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無妄之災竟會落在自己頭上!
湯怡的身子總算眼看康復有望,他本欲近日便向陛下求賜婚聖旨,未料半途殺出個來和親的公主!
他當即起身離座,走到御前跪下:「皇上!臣與公主年歲相差懸殊,實在萬分不合。公主年幼,恐是一時衝動,還請皇上為公主另覓良配!」
雪莉雅萬沒料到秦昊天竟會當眾駁回她的心意,情急之下也站了起來,直視秦昊天,語氣堅決:「秦將軍!雅兒是真心實意地傾慕於你,絕非什麼一時意氣之舉!」
她素來傾慕強者,久聞秦昊天威名,又曾聽說秦將軍至今單身,不似她父皇與眾皇兄妻妾成群,因此對他生出了濃厚好奇。
後來她偷溜出行,遠遠看見秦昊天端坐戰馬之上的勃勃英姿,頓時一見鍾情。此次和親本不需她親自前來,但為了能接近秦昊天,她主動頂替了皇姐前來。
她自恃年輕貌美,原以為世間男子皆好美色,自己豈有不入秦昊天眼之理?
皇帝眼中神色複雜:「公主啊,強扭之瓜不甜。秦將軍既無此意,強行賜婚只怕會結成一對怨偶。此事容後再議吧。公主不妨在京中多留些時日,興許能覓得更加合適的人選也未可知。」
雪莉雅心中又氣又屈辱,只得強行按下滿心不甘,先行應承下來。但她仍不死心,轉向秦昊天續道:「秦將軍,雅兒初來京都,人地生疏,不知將軍可否撥冗引領雅兒四處遊覽一番?」她打定主意,只要多些時日相處,秦昊天必能明白她的好。
然而秦昊天連看都未看她一眼,語氣生硬:「公務纏身,實難從命,公主還是另請高明吧。」
雪莉雅還想再糾纏,卻已被皇兄阿爾泰強行帶下。眾人打了幾個哈哈,總算將這尷尬事揭了過去。
待宮宴散場之時,秦昊天心急火燎地尋到姜清妍:「清妍,你莫要多想!我與那什麼公主素不相識,毫無瓜葛!你得幫我向你娘親好好解釋!」
姜清妍見他那副緊張模樣,頗覺好笑地點了點頭。
這一幕恰被不遠處的雪莉雅瞥見。見秦昊天竟主動與一位樣貌出眾的女子交談,她心中妒火頓燃。經過姜清妍身側時,竟裝作不經意,用肩膀狠狠撞了她一下!
一方素帕自姜清妍手中飄落於地。她微微蹙眉,正欲彎腰拾起,另一隻手卻已快了一步,撿起帕子遞還給她。
原來是隨同在北涼使團隊伍最末的一名隨從。
「多謝。」姜清妍出於禮節,仍是道了聲謝。
那人一雙烏沉沉的眸子卻直勾勾地凝視著她,一股詭異的熟悉感倏然湧上姜清妍心頭。她神思有一瞬恍惚,竟忍不住輕聲問道:「我們…以前是否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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