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雖隱約聽見安麟的話語,卻是一頭霧水,未能參透其中深意。
隔著一層馬車布簾,車廂內的姜清妍卻已是面色雪白如紙。
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強逼自己鎮定心神,語調維持著慣有的清冷:「安世子此言何意?若再攔著馬車不退,不慎撞上了,休怪我不負此責。」
安麟死死盯著密閉的車窗,彷彿想穿透布簾看穿姜清妍的神情。他嘴角浮起一絲譏誚,壓低聲音幽幽說道:「妳真以為妳能扭轉乾坤嗎?想不想知曉湯老將軍他……倘若心頭存疑,便隨我去旁邊茶樓詳談。」
語畢,他頭也不回地逕自踏入街旁一間茶樓內。
「小姐,這安世子今日是犯了什麼癲?盡吐出些令人費解的言語,咱們還是速速回府為上。」玲瓏皺緊眉頭,只覺自從上回安麟暈厥過後,整個人便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姜清妍卻猶豫了。內心掙扎翻騰不休——安麟顯是在影射他知曉外祖前世戰死的隱情!這不正是她日夜憂慮之處嗎?難道安麟當真知道些什麼?
幾番內心交鋒後,姜清妍終究對玲瓏吩咐道:「事涉外祖父,謹慎為上。我便去聽聽他究竟要說什麼。若待會兒屋裡傳出任何異動聲響,你便喚千山衝進來。」
「小姐,這般……當真安全無虞?我看那安世子分明是心懷叵測!」玲瓏憂心如焚,但見姜清妍神色堅決,便知她心意已定,只得打點起全副精神,準備隨時應變。
姜清妍步入茶樓,立時有個店小二殷勤上前領路,顯是安麟早先吩咐妥當。
進了廂房,只見安麟端坐桌前,手持茶壺,替兩隻瓷杯各自傾注熱茶。
「未知安世子欲提我外祖父何事?不妨開門見山直言。」姜清妍在他對面落座,並不碰觸面前熱茶,直接了當問道。
廂房內一時沉默蔓延。安麟定睛凝視她——上回他神識混沌,且一直未得機緣這般近距離端詳。
如今細看這張絕美精緻的容顏,姜媛媛竟是連半分也比不上。更難得是她舉手投足間那份清冷疏離卻蘊藏著天然貴氣的風華,恍若一株含煙帶霧的牡丹。
安麟驀地喟然長嘆:「清妍,妳若早些時日便顯露如此風采該多好?若知如此,我又豈會選擇……棄妳於不顧?」話說至此,他端起茶杯輕吹熱氣,啜飲了一口。
「安世子若只會說些不著邊際的瘋話,這番談話便就此作罷。」姜清妍冷冷回應。她可不是來此聽他胡言亂語的。
「清妍,我心中明白……那或許該算作我們的『前世』吧?」
安麟沉浸在自己的言語裡,「先前我便時常發夢,夢見與妳成婚結縭……那時我已覺恍惚,未料上回昏厥之後,所有記憶如同海嘯狂潮般灌入腦海!那感覺……彷彿當真重新歷劫了一回!」
他目光灼灼地望進姜清妍的眼瞳:「這些時日我反覆思量……清妍,我後悔了!如今我才徹悟妳對我究竟有多好。沒有妳,侯府的日子簡直寸步難行……妳心裡依然有我的,對吧?上天予你我重活一世的機緣,不就是為了讓我彌補過錯嗎?這一世,容我好好照顧妳,可好?」
姜清妍「唰」地站起身!她簡直難以置信安麟是憑藉哪來的臉皮對她吐露這番話語。
她眼含濃濃的譏諷,冷冷逼視安麟:「安世子言辭倒是一套套冠冕堂皇!說穿了,無非是看中了將軍府能帶給你的助力!你這番剖白若叫令夫人聽見,不知她會作何感想?」
「清妍!」安麟也激動地跟著站起:「妳這是在嫉妒嗎?可我本來就是要娶妳的呀!是妳將媛媛硬推給我的!我們原本大有機會好好過日子!妳自己想想,前世那副模樣,有誰樂意親近?這難道不是妳自身問題?可那時我不依然娶了妳嗎?一日夫妻尚有百日恩義,為何今生我們不能重歸於好?」
姜清妍只覺陣陣反胃作嘔,她厲聲質問:「所以安世子扯什麼外祖父的幌子,純粹是為了誆我前來聽你廢話?」
「不、不是!」安麟顯得有些語無倫次,「我只想……只想和妳心平氣和談談……」
眼見他這般瘋態,姜清妍轉身便要離開。安麟驟然伸手拽住她的臂膀!「清妍!妳從前那麼痴戀我……我不信妳此刻心中真就毫無波瀾!我知道許多事的未來走向!只要妳願幫我一把,我們……」
「啪!」一聲脆響!姜清妍揮手狠狠一掌摑在安麟臉上!緊接著足尖一抬,「砰」地踹翻木桌!桌上茶盞杯碟應聲炸裂,碎瓷四濺,茶水潑灑一地!
安麟被這突變驚得僵住!房外的千山聞聲立時衝入屋內,橫身擋在姜清妍身前。
「妳……妳竟敢掌摑我!」安麟撫摸著發燙的臉頰喃喃道,神色逐漸猙獰:「姜清妍!妳少在此地逞能裝腔!可還記得從前在我腳邊搖尾乞憐的模樣?我就給妳這一次機會!沒有我,妳守完孝也休想尋得好人家!妳莫要不識好歹!」
玲瓏聽得白眼簡直要翻上天際,按捺不住破口大罵:「安世子!您能不能撒泡尿照照自己!說這些渾話是在噁心誰?您覺著自個兒配嗎?」
她心中恨恨想著:小姐日後可是要當王妃的人!這安麟都已娶了姜媛媛,難不成還妄想讓小姐給他做妾?簡直白日做夢!
「走!不必與他多費唇舌。」姜清妍最後拋給安麟一個極盡嘲諷的眼神,在千山的護持下登車回府。
待派人調查侯府近況,方知安麟一直尋不著安心雅的蹤影。侯府與工部尚書府的聯姻自然就此告吹。
安心雅逃婚私奔一事雖被強壓下來,但尚書府豈是那般好蒙蔽?他們略經探聽便察覺端倪,不僅婚約作廢,兩家反倒結下仇怨,安麟莫說進工部,只怕現下在京中都舉步維艱了。
想來是狗急跳牆,才將腦筋動到姜清妍頭上,妄圖試探她是否餘情未了,盼著她能如前世那般,傾盡財力物力,助他在仕途上步步高升。
只怕他自己渾然不覺,前輩子將姜清妍溺斃湖中的兇手,正是他本人!
「小姐,那安世子怕是真的失心瘋了。」事後得知詳情的沁香亦不住唏噓。當初分明是安世子對小姐不屑一顧,心心念念只想迎娶姜媛媛,如今又是演的哪一齣?
玲瓏已將安麟祖宗十八代暗地裡罵了個遍:「小姐,日後出門咱們可得當心,莫要再被這人纏上才好。」
姜清妍唇邊勾起一抹冷笑。今日這般被他惡意糾纏噁心一番,又豈會輕易放過他?定不再給他第二次蹦躂生事的機會!
「安心雅如今,身在何處?」姜清妍冷峭地詢問。
ns216.73.216.8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