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聽完暮雪方才所述的安侯府那出鬧劇,雙眼圓睜,迫不及待地追問:「然後呢?然後又怎麼樣了?妳怎麼不多看一會兒再回來呀!」
暮雪無奈地撇了撇嘴角:「吵吵嚷嚷,實在吵得我腦仁疼。」
最關鍵的是,屋裡那場面著實太過混亂不堪!
周子墨像隻受驚的老鼠,抱著啼哭不止的孩子在花廳裡四處亂竄亂躲,最後慌不擇路竟拽過姜媛媛當人肉盾牌;安侯夫人則完全瘋魔,情緒在剎那間劇烈切換,哭嚎聲、咒罵聲、追打聲交織,毫無章法;安心雅更是殺紅了眼,不管誰靠近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手就是一記狠戾的耳光!
安麟想過去拉開纏鬥在一起、互相推搡的周子墨和姜媛媛,卻不知被誰胡亂揪住了頭頂的髮髻,狼狽異常!
暮雪自忖,若再待下去,指不定哪個失控的動作,或者飛來的茶盞杯碟,就會誤傷到她這個「看客」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玲瓏聽得扼腕嘆息,只恨自己不能生出雙翅,親自飛去安侯府目睹這場百年難遇的混亂大戲,此刻滿心都是遺憾,只能鬱悶地抓起一塊棗泥酥塞進嘴裡,試圖用甜點填補內心的「空虛」。
見小丫鬟這副又惋惜又饞嘴的可愛模樣,姜清妍忍不住唇角輕揚,低低笑出聲來。
這輩子的玲瓏,被她養護得極好——熱衷看熱鬧,喜好各色精緻點心,小臉蛋養得微微豐潤,肌膚白皙細嫩,整個人活潑又俏皮,如同春日枝頭綻放的花苞。
這鮮活的模樣,與上一世那個陪著她忍飢挨凍、最後年紀輕輕便慘遭折磨而死的玲瓏,截然不同。
上一世,她含恨早亡,玲瓏那傻丫頭……又落得怎樣淒涼的下場?十有八九是逃不過她那個嫡母的毒手,被強塞給府裡某個腦滿腸肥的惡霸管事,最終在無盡的折磨屈辱中凋零。
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寒殺意,隨即被斂去。
如今國公府內部這群魑魅魍魎已大致清理乾淨。那麼接下來……她上輩子以及玲瓏那份血海深仇,就到了該同安侯府好好清算的時刻了。
心思既定,她抬眼喚來千山,溫聲問道:「娘親那邊的情形如何?」
千山躬身,語調壓得極低:「回小姐,此次小姐遇險被擄之事,瀚王殿下已動用勢力,將消息嚴密封鎖,不曾外洩。夫人一直待在將軍府內,對此全然不知。」
「那就好。」姜清妍眸中幽光一閃,唇邊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既然如此,傳令下去,讓那批『客人』……現在就去侯府『拜訪』吧。」她轉向暮雪和千山,「妳們倆也再辛苦一趟,跟著去侯府。記得,『全程觀賞』,回頭……可要將所有『精彩細節』,詳詳細細地說給那好奇心滿滿的小丫頭聽。」
玲瓏一聽這話,像被打了雞血般瞬間精神百倍,烏溜溜的大眼睛又亮得如寒星閃爍:「小姐!什麼客人?是哪路的『貴客』呀?」
姜清妍卻只神秘地對她眨了眨眼,笑意更深:「晚些時候……等他們回來了,妳自然就知道了。」
侯府這邊,眾人尚未從方才內宅混亂不堪的狼狽中喘過氣來,喘息未定之際——
砰!砰!砰!
哐當——!
侯府那扇沉重厚實的朱漆大門,猛然被擂得震天響!那架勢,彷彿下一秒就要將門板砸出個窟窿來!
門房剛顫巍巍地拉開一道門縫,想探頭看看來者何人,話還沒來得及出口——
「嘭」!門板被一股巨力完全撞開!
一群手持粗壯棍棒、目露凶光的粗莽漢子,如同潮水般一股腦兒地湧進了侯府前院!他們個個滿臉橫肉,凶神惡煞,口中不乾不淨地高聲叫罵:
「周子墨呢?!那個姓周的兔崽子給爺滾出來——!」
「周子明!你個沒卵子的龜孫!有膽子騙我家夫人!有膽子偷東西!快給老子滾出來受死!」
侯府的下人們何曾見過這等光天化日強闖府邸、手持凶器尋釁的陣仗?全都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去內院稟報安麟世子。
安侯夫人的花廳內,方才的混亂雖被安麟強行鎮壓了下去,但餘波蕩漾,一片狼藉。安麟正摟著受到驚嚇、髮髻微散、衣衫也略顯凌亂的姜媛媛,坐在圈椅上試圖安撫。
安侯夫人則伏在羅漢榻上,依舊嗚嗚咽咽地抽泣不止。安心雅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而周子墨則抱著那個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又開始哼哼唧唧的嬰孩,頹然地癱坐在地板上,大口喘著粗氣,汗水和灰塵混雜著血痕與幾個清晰的巴掌印,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每個人的髮髻、衣衫或多或少都有些散亂,其中最慘的自然是周子墨。
一個下人縮頭縮腦、戰戰兢兢地挪進來:「稟……稟世子爺……外院……外院闖進來一夥凶人……拿著棍棒……指名道姓要抓周子墨公子……瞧那架勢,極為不善哪……」
接二連三的變故早已讓安麟的神經繃緊到極限!此刻聽到通報,更是火上澆油!他猛地站起,一腳將旁邊那張倖存的圓凳狠狠踹翻在地!失控地咆哮:「又是誰?!今天還有完沒完了!!!」
那報信的下人被他這癲狂的模樣嚇得「撲通」跪倒在地,抖得如同篩糠:「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他們只喊著要周公子……」
安麟眼中翻湧著幾乎要殺人的暴戾怒意,他陰鷙地環視屋內眾人,目光最後死死釘在還坐在地上喘息、懷裡抱著燙手山芋的周子墨身上,厲聲喝道:「把孩子放下!你跟本世子出去!」那語氣不容置疑。
周子墨此時眼神空洞,心如死灰。連番的打擊和羞辱,已讓他徹底喪失了反抗掙扎的意志。他認命般地將哭鬧的嬰兒小心放在鋪著厚軟墊子的地上,自己則垂著頭,如同行屍走肉般,跟在了暴怒的安麟身後,向外院挪去。
外院中庭,只見五名膀大腰圓、筋肉虯結的壯漢杵在那裡,為首之人滿臉絡腮鬍,眼神陰鷙如餓狼。
一見到安麟帶著形容狼狽的周子墨出來,那為首的漢子眯著眼,對著周子墨的臉和身形仔細打量了兩下,旋即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極度不屑的冷哼,聲如洪鐘:「弟兄們!給我往死裡打——!!!」
「得令!」其身後四名如狼似虎的壯漢轟然應諾,根本不等安麟有所反應,便如猛虎撲羊般沖了上來!拳風呼嘯,棍影翻飛!對著周子墨就是一頓劈頭蓋臉、毫無章法卻力道沉猛的拳打腳踢!
「啊——!唔!」周子墨的慘叫聲被雨點般的擊打聲淹沒,瞬間被打得蜷縮在地!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住手!豈敢在安侯府放肆行兇!」安麟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一愣,隨即勃然大怒,厲聲喝止!
「行了!都他娘的先住手!」那為首的絡腮鬍漢子這才出聲制止。
四名打手應聲退開,留下地上蜷縮成一團、鼻青臉腫、口鼻淌血,連呻吟都顯微弱的周子墨。
安麟氣得拳頭捏得「咯咯」爆響,胸腔劇烈起伏,好不容易才強壓下沸騰的怒火,咬牙質問:「你們……你們究竟是誰派來的?!找周子墨……究竟所為何事?!」
那絡腮鬍漢子對著安麟,敷衍似的拱了拱手,語氣帶著點奇特的「客氣」與嘲諷:「這位想必就是安世子爺吧?哎喲,世子爺,實在對不住了。咱們兄弟幾個,也是奉命行事。」
他頓了頓,嫌惡地伸腳踢了踢地上如同爛泥的周子墨,「您恐怕還不知道吧?地上這塊爛泥,他真名叫周!子!明!可不是什麼清白書生!他是從『錦春園』那種地方爬出來的賤胚子!」說到「錦春園」三個字,他刻意加重了語氣,滿含鄙夷。
安麟一聽到「贖身」二字,心頭猛地一沉,脫口而出:「『錦春園』?!什麼……什麼地方?!他……他不是上京趕考的考生嗎?!」他心中那點微弱的、試圖為周子墨辯解的念頭,被「錦春園」這三個字瞬間擊得粉碎!
那五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竟齊齊放聲狂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嘲弄與鄙夷!
那絡腮鬍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又對著地上的周子墨狠踹了一腳,嗤笑道:「喲呵!一個靠賣屁股伺候男人的娼妓,還『考生』?我呸!周子明!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他轉而看向安麟,臉上那種強忍著笑的「同情」更加刺眼,語氣「語重心長」:「安世子爺喲,您可別被這賤胚子騙慘咯!這狗東西本事沒多少,花言巧語的本事可是一流!這不,他使盡渾身解數巴結上了你們那位世子夫人,騙得她替他上下打點,硬是通過官府門路,給他弄了個假的身份文書,把賤籍改成了良籍!要不是他這身份見不得光……呵!我們夫人交代下來的,可就不止是『打一頓』這麼簡單了!」
他搖搖頭,彷彿極其「善意」地提醒道:「世子爺,小的再多句嘴,您可得提防著點!這賤骨頭最擅長的就是勾搭不諳世事的深閨女眷……您那位千嬌百媚的世子夫人,可別也著了這廝的道兒啊!」
說完,這五人再無留戀,帶著嘲弄的狂笑聲,揚長而去。
隔得老遠,精神有些恍惚的安麟,隱約還捕捉到風中飄來的、那些粗鄙漢子刻意壓低的、充滿惡意的譏諷笑語:
「嘖嘖,真沒想到堂堂安侯府……」
「嘿嘿,搞不好人家世子爺頭上早就綠油油一片,當真是個活王八呢!」
「哈哈哈哈!」
轟——!!!
姜!媛!媛!!
這三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那幾聲輕浮的「活王八」更是如同毒針紮在耳膜!
安麟的理智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他雙眼瞬間赤紅如血,額角青筋暴跳!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瘋牛,轉身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沖回內院!衝進花廳!
他完全無視了伏在榻上哭泣的母親,血紅的眼睛死死鎖定一臉茫然的姜媛媛!幾個箭步衝到她面前,根本不容她反應,一隻手如同鋼鉗般猛地探出,狠狠攥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提得腳尖幾乎離地!
「說——!」安麟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妳跟那周子墨!到底是什麼骯髒關係!!」
姜媛媛被這突如其來的致命襲擊嚇得魂飛魄散!她明明還在假意安慰著伏案哭泣的安侯夫人,怎麼一眨眼的功夫,這滔天怒火就燒到了自己身上?!她因窒息而漲紅了臉,雙手死命地想要扒開安麟鐵鉗般的手指,聲音破碎:「咳咳……世子爺……你鬆手……我、我跟他真的沒……沒關係啊……啊!痛!」
「沒關係?!」安麟的五官因暴怒而扭曲,簡直像是從地獄爬出的惡鬼,手中的力道幾乎要捏碎姜媛媛的喉骨,「妳都幫他抹掉賤籍!膽敢在官府造冊上動手腳!妳還敢說沒關係?!說!妳這個賤婦!是不是也跟他睡過了?!妳肚子裡的野種是不是也是他的!!」
一旁的安侯夫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場面嚇得尖叫起來,也顧不上哭了,趕忙衝上來試圖拉開安麟:「麟兒!住手!快住手啊!她怎麼說也是你的世子妃!」
「滾開——!」安麟正處在狂怒的巔峰,看誰都不順眼,尤其厭惡這個給他父親戴綠帽、又導致妹妹命運多舛的母親!
手臂猛地一揮,狠狠地將安侯夫人推搡開去!口中更是怒罵:「妳也是個沒臉沒皮的賤人!妳根本不配做我安麟的娘!妳怎麼還不去死——!」
安侯夫人被他這毫不留情的一推一罵,撞在桌角痛得直抽氣,瞬間又悲從中來,癱倒在地拍著大腿嚎啕大哭:「我的老天爺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我不活了……讓我吊死在這兒算了……嗚嗚嗚……」
姜媛媛被掐得直翻白眼,臉色由紅轉紫,眼看就要斷氣——
就在這一片混亂絕望之際!
「不好了——!世子爺!不好了——!」一個丫鬟連滾帶爬、哭喊著衝了進來,「小姐!小姐她投湖自盡了——!!!」
花廳裡撕打哭嚎的三個人同時像被施了定身術,瞬間僵住!
安麟掐著姜媛媛脖子的手,也驀地鬆開了幾分。投……投湖?!
姜媛媛死裡逃生,捂著喉嚨劇烈咳嗽喘息。
安麟、安侯夫人乃至剛回過神的姜媛媛,哪裡還顧得上彼此之間的怨恨糾葛,全都臉色大變,連滾帶爬地衝出花廳,朝著府中的那片荷塘奔去!
此時,在水雲居裡翹首以盼的玲瓏,聽到這裡,終於逮到機會插話,心急火燎地追問:「那安心雅呢?死了沒有?淹死沒?」
暮雪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波動,搖了搖頭:「沒死,入水沒幾下就被聞訊趕去的下人七手八腳撈上來了。而且,」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探子傳回的消息說,她壓根不是投湖自盡。真相是……她想把那個嬰兒摔進湖裡淹死,結果自己一腳踩滑了稀鬆的塘邊泥土,失足跌進了水裡。那孩子倒被她本能拋在了岸邊草叢裡。」
「呃……」連一旁靜靜聽著、脾氣素來溫婉的沁香,也被這陰毒又愚蠢的操作驚得目瞪口呆,一時語塞,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了。
玲瓏可顧不上評價安心雅的智商,她更關心那些惡人最後的下場,忙不迭地繼續追問:「那周子墨呢?!安侯府的人都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和來歷,這下鐵定饒不了他了吧?!他最後怎麼樣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對壞人遭報應的熱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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