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思量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發現有太多疑點難以釐清。
最關鍵的癥結在於,為何非得擄走她不可?
姜清妍眉心淺皺。
此時沁香步入房中,將油燈中的燈蕊撥了撥,火光倏地變得更為明亮,隨後她輕聲道:「小姐,瀚王方才傳信,請小姐您明日過府商議要事。夜已深了,還請小姐保重眼睛,早些安歇吧。」
姜清妍微微一怔,點了點頭。心想明日去尋宇文瀚一同琢磨,或許能有新的思路。
於是她提筆再寫下幾處關鍵細節,確認未有任何遺漏之處,這才熄燈就寢。
次日清早,姜清妍便徑直前往瀚王府。
老管家一見著她,滿面激動:「哎唷,姜小姐您可來了!早前聽聞您遇險,可把王府上下給嚇壞了!王爺更是擔憂得一宿未能闔眼,萬幸小姐您平安歸來。」他一迭聲嘆著氣。
姜清妍聞言,面上浮現一絲赧然的笑意。
一旁當值的小侍衛見了,忍不住在心裡腹誹:王爺當時那副像是要剝了人皮的冷臉,可是把他自個兒給嚇得不輕。
老管家轉頭沒好氣地睨了那小侍衛一眼,隨即堆起笑容,引領姜清妍走向宇文瀚的書房,並特意吩咐下人將新製的精緻點心呈上。
小侍衛見狀更是瞠目結舌。莫說尋常人等難以踏足王爺書房,便是他個人那樣的重度潔癖,此刻居然能允准姜小姐在書房中享用糕點?
倒是姜清妍覺得這樣不大妥當,先將點心擱在一旁,坐定後隨即與宇文瀚談起昨日遭遇之事。
「你是說,綁走你的人,說話腔調不似京都人士?」宇文瀚問道。
姜清妍頷首,同時拿出昨夜記錄的紙箋,再次回想整個過程,不禁蹙眉道:「有些環節過於巧合,我甚至感覺,他們之中……像是有人認得我。」
「你懷疑有人是故意將你與瑤光混淆,趁機救下你?那此人又會是誰?」宇文瀚同樣蹙起眉頭,他也深覺此事湊巧得過分。
若要捉拿姜清妍,怎會擄成了瑤光郡主?藍衣與青衫顏色縱然相近,也不至於混淆不清到這般田地吧。
姜清妍心底深處隱約有個猜測,只是苦無憑據,只得搖搖頭。她接著問道:「宇文瀚,那些人……是否是北涼派來的?」
「十之八九。」宇文瀚眼中隱隱掠過寒芒,又怕驚擾她而強行抑下:「那些甦醒的貴女們,竟都說全然不記得事發經過。雖暫無鐵證,但此事應與雪莉雅脫不了干係。甚至我疑心……」
「妳懷疑有人裡應外合,對吧?」姜清妍的聲音壓得更輕了:「那個人……是不是三皇子?」
縱然已見識過數次,宇文瀚依舊忍不住暗讚她心思之縝密。
經歷如此驚變,瑤光早嚇得魂不守舍,昨日盤問她時也混亂不清,什麼都想不真切。
反觀姜清妍,不僅在危局中保持沉穩,更能抽絲剝繭,於看似尋常的細節裡察覺異常,精準抓住任何不對勁之處。
「妳緣何懷疑三皇子?」宇文瀚凝視著她,唇邊不禁洩出一抹柔軟的弧度。
「那群黑衣人行動過於順遂了。」姜清妍思路清晰,緩緩剖析:「那馬場雖屬半開放性質,當日赴會的皆是身份尊貴的公子小姐,三皇子沒理由不重視,事前安防巡視必是慎之又慎。如此要緊的場合,卻偏偏留下那樣顯而易見的紕漏,豈不怪異?」
宇文瀚靜靜傾聽,順手替她斟了一杯溫茶。姜清妍輕啜一口,續道:「再者,此番馬場之邀,明擺著是三皇子臨時起意。雪莉雅的手下未必熟稔京都地形,何以能在這般倉促的境況下,順利將人擄走並有序撤離,更巧妙地避開妳的追蹤?倒像是早有預謀的佈局。」
「妳可知當日負責馬場安防的是何人?」
「何人?」
「安麟。此事牽累三皇子受陛下斥責,安麟則因失職遭罰俸半載,現下停職待查。」宇文瀚語氣轉冷。
姜清妍垂下眼睫——這位將軍府少爺,無疑成了現成的替罪羔羊。若僅僅是她一人失蹤,或許對方早已備好託辭圓場。沒料到瑤光郡主亦遭池魚之殃,加上宇文瀚強勢介入,局面才失控至此。
「可…究竟為何如此?」姜清妍困惑地低語。雪莉雅若因湯怡與秦昊天之事遷怒於她,盛怒下做出此等行徑,倒也符合她莽撞跋扈的性子;安麟本就對她不滿,亦有加害的動機。然則,三皇子為何必須參與其中,執意要擄走她?或者換個說法——將她帶離京都,對三皇子與雪莉雅有何等益處?
在外人眼中,姜陶早已作古,國公府儼然是座空殼。他們能借力打力的棋子,唯有湯氏一脈。
她若失蹤,湯怡必定心急如焚。
若此事牽涉北涼,湯老將軍的處境恐怕更為微妙。更甚者——她在京中銷聲匿跡,若湯家生變,偏偏她現身於北涼境內,豈非授天子以柄,平添猜忌?
姜清妍頭疼地揉按額角,神色愈發凝重。無法參透對手真實圖謀,令她心緒難安。
宇文瀚見狀,便將那碟紅豆糯米糕推至她面前:「用些甜食罷,莫思慮太過。妳提及的線索,我自會細細查證。湯將軍府那頭,早於昨日我已佈下暗哨,一有異動便能即刻獲悉。妳眼下最要緊的,是護好自身周全。」——他在心底鄭重立誓:絕不會再給這幫人第二次傷妳的機會。
瞧他神色如此專注嚴謹,姜清妍耳根隱隱泛紅,拈起一小塊點心。細膩軟糯的外皮裹著飽滿的紅豆餡,清甜滋味於舌尖緩緩化開,鬱結的心情隨之紓解了幾分。
「宇文瀚,多謝你。」她輕聲說。
宇文瀚搖搖頭,眼底蘊著深深的歉疚:「是我自責,未能及早趕到。」
他邊說邊從書房暗格中取出一小包散發著奇異清香的粉末:「為防患於未然,清妍,往後妳可隨身攜帶此物。將其撒在身上或沿途,我便能循跡覓得妳蹤跡。」
姜清妍慎重地接過,仔細將香粉包納入隨身香囊之中。
正欲開口,書房門忽被人急促敲響。
「何事?」宇文瀚眉峰微凝。
門外侍衛的聲音透著焦灼:「王爺,急報,雪莉雅公主……此刻竟又往將軍府去了!」
姜清妍聞言,「唰」地站起身。
宇文瀚凝目看她一眼,示意稍安,隨即推開房門沉聲道:「她還敢在這風口浪尖闖將軍府?到底怎麼回事?」
侍衛偷覷了姜清妍一下,低下頭回稟:「詳細情由卑職尚不清楚,只知……秦昊天將軍不僅陪侍在側,言語間,似乎還格外……維護於她。」
姜清妍怔然僵立,怎……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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